外頭寒風吹過,回府不久的石安拉著薑成站在廊下,他瞄一眼屋中坐在一起不知道說些什麽的自家公子和薛諾,再掃一眼杵在門前的金風,忍不住撞了撞薑成的胳膊:“他一直都這樣?”


    薑成:“怎樣?”


    石安學著金風板著臉:“他不冷嗎?杵那兒跟個木頭樁子一樣。”


    薑成聞言朝那邊看了眼,金風是薛諾的人,也隻聽薛諾一人之言, 薛諾信公子卻未必信沈家其他人,每次與公子言談時守門的事情都輪不著他們。


    石安見他沒吭聲忍不住嘀咕說道:“當初在江南遇著薛諾時他還是個四處討生計的小乞丐呢,誰能想到居然全是裝的,虧得那會兒我還覺得他可憐,想盡辦法幫著他討好公子,結果他居然騙我”


    隻要想起那會子以為薛諾不識字, 他傻不愣登地為著教她三字經反被她戲弄,到現在都還有府裏護衛一見他就關心他的腰子,石安就是憤憤。


    薑成難得戲謔:“誰叫你蠢?”


    石安頓時不滿瞪他:“誰蠢了,我那是菩薩心腸,明明就是薛諾奸詐!”


    那頭金風隱約聽到自家少主的名字,抬頭朝著這邊看來。


    薑成拍了石安一下:“別胡說,小心金風揍你。”


    “我怕他!”石安瞪眼。


    但到底知道薛諾今非昔比,早已不是當初在江南遇著的那個小乞丐,石安嘴裏要強身子卻老實,那邊金風有些疑惑地看了他兩眼,隻以為自己剛才聽錯了直接收回目光,又安安靜靜杵在門前。


    這邊屋中薛諾絲毫不知外頭有人腹誹,她“啪”地一聲合上了卷宗,朝著沈卻說道:“這卷宗我要留著,其他這些你拿去交給你祖父和太子。”


    沈卻“嗯”了聲。


    薛諾頓時側頭看他。


    沈卻說道:“看我做什麽?”


    “該是我問你才對吧?”


    薛諾皺著眉毛, “你不是最顧全大局,也總怕我會胡來,這東西留在我手裏, 再加上孟德惠的證詞,足以讓天慶帝和皇室名聲掃地,要是稍稍用些手段鬧的天下大亂也不是不可能。”


    “你是應該勸我幾句, 讓我將這東西交給太子和你祖父才對,怎麽這麽平靜任由我拿走?”


    沈卻與她離得本就近,此時薛諾側著頭時,他清清楚楚能看到她黑眸裏的納悶和懷疑,他淡然說道:“我勸了你,你就能把東西給我?”


    “那肯定不能!”薛諾毫不猶豫。


    沈卻被她的直白逗得眼中染上笑:“那不就行了,你這般霸道性子,我怎敢虎口奪食?”


    說笑了句,他神色才認真了幾分,


    “這卷宗本就是你母親昭雪的關鍵,我雖怕你會一時衝動,可也沒有理由讓你將這些東西交給沈家和太子處置,你入京後已經幫了我們不少,太子和沈家的前程也不是你的責任。”


    沈卻眉眼溫和,


    “我見過夢裏的你,所以格外明白你為了沈家和太子隱忍多少,你已經很好了, 我若再得寸進尺攔著你替你母親報仇, 甚至勸你與皇室和解,我怕會天打雷劈。”


    “人總要知足,對嗎?”


    薛諾有些怔愣地聽著他的話,看著近在尺咫的人,突然就想起了在江南剛遇到沈卻時,他穿著鶴綾錦袍站在巷子口神色冷漠地跟她背著大業律令,說要送她見官的樣子,那時候他板正冷肅,如今卻溫和從容。


    明明還是同一個樣子,卻好像又有些不同。


    沈卻收拾好桌上的東西,扭頭見薛諾出神看他,他不由道:“發什麽愣呢?”


    薛諾杵著下巴露齒一笑:“沈卻,我發現你又俊了。”


    沈卻無奈看她:“胡說八道什麽。”


    他伸手朝著薛諾發頂揉了揉,這才說道:“這卷宗你好生收著,別叫旁人知道了,至於剩下這些待會兒我會交給祖父和太子。”


    “不過有件事情我有些擔心,陳寅那邊是不是知道你身份了,否則他為何會在離京之前會這東西交給我們?”


    沈卻他們原本隻是猜著陳寅當了元輔多年,既能震懾朝堂,又能於聖前倚重兩朝不衰,他手中定然會握著些旁人沒有的東西。


    他們本隻打算借著昨日的事情從陳寅手中掏些有用的消息,可誰能想到陳寅居然送了他們這麽大一份“驚喜”。


    陳家和沈家不同,陳寅這些年也從未表露過立場。


    沈忠康他們知曉薛諾身份同出一條船上自然不會傷及薛諾,可陳寅即將離京,他和陳家如若是知曉這些隱秘,對於他們來說絕非好事。


    薛諾將那卷宗收起來說道:“他未必知道我是誰,這東西恐怕也不是給我的。”


    沈卻疑惑:“你是說”


    “他應該隻是想要跟沈家和太子示好。”


    薛諾見沈卻臉上露出詫異之色,她說道,“怎麽,覺得陳寅不該是這麽市儈庸俗的人,還是覺得他主動朝著你們示好,不符合他德高望重兩朝元輔的身份?”


    沈卻遲疑:“陳老不像是這種人”


    薛諾聞言嗤了聲:“不像是什麽人?”


    “你以為他高潔清廉。忠義無雙,還是覺得他能主動告老將元輔之位交給你祖父,就是他不慕權貴?”


    “你怎麽沒想想,他若真是那般清正之人,又怎麽能在先帝和天慶帝手中穩坐元輔之位多年?”


    薛諾臉上掩飾不住的嘲諷,


    “這朝堂裏有幾人是真性情,又有幾個能毫無半點私心,你為什麽會覺得陳寅是例外?”


    “他要是忠君護主,就不該瞞著所有人私藏這卷宗多年,他要是心懷天下,或是跟你祖父一樣是因權衡利弊不得不放任我母親之事,隻為顧全大局一時隱忍,留著這卷宗為著日後替我母親昭雪。”


    “那這麽多年太子受困,沈家被人攻訐,明知朝中奸佞橫行清正之人受屈,他身為元輔可曾出手幹預過半點?”


    薛諾聲音微冷,


    “明明是文官之首,占著元輔之尊,借口年邁隱於府中對朝政之事不問不理,他不是清貴不屑權勢,不過是因為他知道以他的年紀那元輔之位早晚會交給旁人。”


    閣中能接任元輔之位的隻有那麽兩三個人,他們身後都站著朝中皇子。


    太子勢弱卻是百足之蟲,東宮正位稍有機會便能起複,其他皇子也不可小覷,再加之天慶帝擅權,陳家又沒有足以接任他能夠繼續留在閣中之人。


    陳寅隻有置身事外才能保陳家周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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