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軍原本定下的暫歇地點並不在此處,是皇上臨時改了主意,將紮營點選在了太虛山腳下。


    當士兵們都開始安營紮寨時,皇帝卻並沒有如往常一般平易近人的幫忙,他下馬後便立在了山腳下,微仰著發呆般的看著連綿高大的山脈。


    此時斜陽餘暉還未散盡,那些絳紅的色彩潑墨般的染在天邊,籠罩著此方曠野,也籠罩著筆直站著的紅衣皇帝,明明都是熱烈的顏色,此刻來往的許多士兵瞟著這方,卻莫名覺得那個沉默的剪影滿是寥落味道。


    直到許久之後,連棠走上前來小聲提醒皇帝該用飯了,他才回過神,卻並沒有回應這個話題,反倒拂了拂衣袖,道,


    “我突然想喝酒了,咱們上山去看看,墓室裏或許還有南柯。”


    說完皇帝便朝山上走去了,連棠隻好跟著,心底卻道,


    “明明就是想睹物思人,還借口什麽想喝酒。”


    這話他自然不敢說出來,隻回頭跟清澤使了個眼色算作交代,一主一仆很快便消失在上山的小路上。


    ·


    這太虛山不算難爬,但上一次他滿身是病,上山花了不少的功夫和時間,這一次卻不需要了。


    不過一炷香的功夫,兩人便已經登上了落在了山頂。


    兩人雙足還未落穩,浩浩山風便迎麵撞了個滿懷。


    長孫熾雖然服了玉生香,但身體似乎還留著些畏寒的毛病,他在滿山凜冽的風裏攏了攏衣領,才緩步朝這巨大的墓室走去。


    天色漸漸暗下來,濃重的晚霞落離山頂很近,便將這一方墓室襯成更加死寂的灰。


    寬闊的平台邊是一株粗壯的老樹,他經過時腳步微微一頓,卻似乎與當日初見的某個抱劍少女擦肩而過了一場。


    綠葉悠悠蕩蕩的隨風飄灑,他在墓室前的那一個棋盤前停下來,棋盤已經落滿了灰,經過兩個季節的風吹日曬,棋子都裂開了一道道幹枯的縫——畢竟現在已經沒有守棋人會記得每日將棋盤抱進墓室中去,不會動的死物就隻能等著被時光侵蝕。


    皇帝修長的手指在斑駁的棋盤上擦過,他抬腳走進了墓室裏。


    墓室中空間很大,腳步聲都能來回衝撞出好幾層回音,石門外的晚霞漏進來也隻剩一點極暗的光,將整個墓室都籠了一層模糊的重影。


    長孫熾走過兩個空蕩蕩的外間,終於看見了一處放著床勉強能被叫做臥室的地方——真的是非常勉強。


    因為這個房間裏除了一個床什麽都沒有——這大約就是夏拂衣睡了五年的地方了。


    長孫熾腳步頓了頓,這麽些年已經玄鐵般水火不侵的心髒突然就悶得有些喘不過氣來。


    他環視四周,連個燭台都沒有找到,也不知道一個小姑娘,到底的是用怎樣的心性度過了整整五年黑暗無光的夜晚。


    長孫熾在積了厚厚一層灰的床上坐下來,坐下之後他才發現這床根本就是在石台上鋪了一層被褥,堅硬的不像話。


    他一時間簡直要被氣笑了,恨不得把那個毫不體貼的老頭子從地裏拽出來好好的揍一頓。


    但終究隻是妄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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