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年舊事像是被埋在黑暗泥土裏的一個瓦罐,裏麵裝的卻並不是越釀越香醇的酒,而是那本泛黃的沾滿了塵埃的冊子。


    它被放置在楚衍的桌麵上,被燈光照著,便散發出腐朽而近乎腥臭的味道。


    怎麽會不臭呢?


    沾滿了他父母冤死的血液,承載了他這些年在黑暗裏一路踽踽獨行,近乎病態的執著和堅持。


    楚衍靠在寬大的椅背上,姿態閑散,可他的脊柱貼合椅麵,挺拔以至僵硬,像是永不折斷的鋼。


    他久久的看著那本已經泛黃的賬本,很久都沒有動過。


    這樣無聲的凝視似乎要將夜色都拉的漫長。


    鯊魚送來東西的時候臉上難掩激動之色,還反複的問了好多遍這到底是不是真的。


    當然是真的。


    楚衍的瞳孔沒有聚焦,近乎出神的看著那本冊子。


    當初,他可是親自用這個東西,從蘇家手裏換回了自己僅剩的妹妹。


    不敢與人見麵,於是隻好將東西都放在指定地點,就好像一手交錢一手交貨彼此卻並不互相信任的商人。


    他還記得自己彼時滿腔即將與妹妹團聚的喜悅,他還記得那時父母的死訊並沒有被傳出來,他還記得自己當時還以為妹妹被放出來隻是一個開始,之後爸爸媽媽也總會被放出來的。


    可直到見麵他才發現,以往古靈精怪的妹妹已經不會說話了。


    她臉色慘白,渾身像是被抽幹了肉隻剩下一捏就碎的骨架,見到光就害怕,見到數字便發瘋,不會叫哥哥,甚至不會思考,他連讓她重新認出自己,都花了好長的時間。


    她像是永遠留在了一場循環的噩夢裏,蘇醒也隻願讓大腦一片空白。


    而在精神科裏拿到妹妹可能再也無法恢複正常,並且可能會逐漸智商退化的時候,父母的死訊也登上了國際新聞。


    世界於是從此變了顏色,他知道,自己再做不回顧初衍了。


    於是和著那個名字,他將所有東西一針針縫進了心髒裏,留下一道隱秘而醜陋的疤,至今還在汩汩冒著腐臭的血。


    他裹上名叫楚衍的身份和皮囊,帶著一個不為人知的精神病妹妹,艱難而辛苦的走在這條漫長的名為複仇的道路上。


    時至今日,他終於可以撕開這道疤了。


    楚衍扯了扯嘴角,露出一個畫皮般僵硬而蒼白的笑容。


    辦公室房門突然被敲響,楚衍漠然開口叫人進來。


    鯊魚拿著手機快步推門而入,低頭道,


    “老大,雲港那邊緊急傳來消息,說監獄裏突然動蕩,有罪犯帶著武器企圖越獄,殺了好多人,寧家兄妹被誤傷,都死了。”


    “還有其他的所有死者,經查證後發現都是和寧家兄妹有過接觸的人,我們安排進去的獄警和囚犯也都死了,您看這......”


    他語氣猶豫,楚衍卻隻翹了翹嘴角,沒有半分意外的樣子,


    “是程致遠。”


    平心而論,如果是他重要的人被別人抓住了軟肋,他隻會比程致遠做的更狠。


    寧可錯殺一千,也不能放過一個。


    隻是他沒想到,程致遠的動作居然會這麽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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