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梢幾乎是被推出房子的,隨之一起被扔出來的,是那個陳舊的行李箱。


    拉鏈半開著,隱約可以看見裏麵淩亂的物件。


    最後房東拿著鑰匙從裏麵走出來,迎麵朝她丟過來一個相框。


    在林梢沒能接穩相框摔落在地的同時,她將木門啪的一聲關上,並反鎖起來。


    “往什錦路的方向走,有一家便宜的青年旅館,我讓你拖著房租住到現在已經算是仁至義盡了。”


    “你好自為之吧。”


    房東最後看了她一眼,踩著大拖鞋啪啪的離開了。


    巷子最終安靜下來,林梢也安靜著。


    在逐漸深沉的暗影裏如同一個沉默的雕塑。


    然後這沉默中開始混入淅淅瀝瀝的雨絲,陰沉了許久的天空,終於開始下雨了。


    林梢動了動,像是突然回神了一般,黝黑的眼睛盯著地麵上那個倒蓋的相框。


    她走了兩步蹲下來,將相框撿起,麵朝自己。


    玻璃摔出好些裂縫,裂縫的背後,那個男人露著大白牙的燦爛笑容也變得模糊起來。


    林梢伸手在相片上摸了摸,然後放進行李箱裏,拉好拉鏈,轉身向巷外走去。


    又深又窄的石板巷裏,箱輪在地麵滾動的聲音單調的響起來。


    逐漸變大的雨也沒能讓這聲音變得快一點。


    林梢拉著箱子冒著雨像是走在晴天裏,等她慢吞吞找到一家麵館準備吃晚飯的時候,全身上下已經濕漉漉如同從水裏撈起來的。


    麵館不大,牆壁上還有斑駁的蚊子血。


    林梢向老板點了一碗素麵,便在靠窗戶的位置上坐下來了。


    有雨滴落在窗戶上然後順著玻璃慢慢滑下來,林梢便盯著這些歪歪扭扭的痕跡發呆。


    目光裏是近乎麻木的漠然。


    不一會兒,老板娘端著熱氣騰騰的麵上來了。


    林梢回過神來,轉頭卻在麵碗中看見了好幾塊牛肉,泡在顏色鮮亮的麵湯裏,看起來十分可口。


    她愣了一下抬頭,


    “我點的是素麵……”


    話沒說完老板娘便朝她揮了揮手,慈眉善目的笑了笑,


    “沒事兒,就當你是點的素麵,你淋了雨,吃點牛肉去去寒,別把年輕當成糟蹋身體的資本啊小姑娘,不會多收你錢的。”


    胖胖的老板娘拿著抹布轉身進了廚房,似乎隻是做了一件再平常不過的事情。


    其實也的確隻是一件再平常不過的事情。


    可是當林梢拿起筷子開始吃麵,將那大塊的還燙嘴的牛肉放進嘴裏咀嚼,一口兩口,細碎垂下的發絲間,隱約可見慢慢變紅的眼眶。


    一直以來都用一種冷漠麻木的眼神看待一切的少女,第一次被打破了拒人千裏的漠然外殼,露出了脆弱不堪的內裏。


    隻為了這個雨天裏一個胖阿姨添的幾塊牛肉。


    少女低頭吃著麵,臉上沒有表情,眼睛裏卻慢慢滾下來一些晶亮的水珠。


    眼淚砸在麵條裏,又被她一口口吃進肚子。


    ·


    鏡頭切遠,雨珠不斷滑落的窗戶裏,埋頭吃麵條的濕漉漉的少女逐漸模糊,整個畫麵都變得昏黃而遙遠。


    “卡!”


    導演一聲令下。


    降雨設備立刻停止運行,雨水一秒停止下落,安靜的片場也瞬間活躍起來。


    沈翩躚咽下最後一口麵,甚至還端起碗喝了一口熱乎乎的湯。


    這才站起來接過茂叔遞過來的毛巾開始擦頭發。


    抬頭間露出微紅的眼眶,然後那雙被眼淚洗的清亮的眼眸裏,哪裏還有半點林梢的情緒。


    她一邊擦著頭發一邊腳步輕快的朝外走去,眉眼彎彎全是屬於沈翩躚的笑意。


    即使在陰沉的天氣裏,也燦爛如同向陽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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