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一出口,隨即醒悟說漏了嘴。


    湯易一手一個,拉起湯飛凡和湯佳寧來到跟前,指著我鄭重的對兩人說:


    “你倆給我記住,徐禍是咱老湯家的大恩人,知恩圖報的道理,不用我給你們說了吧!”


    湯飛凡和湯佳寧麵麵相覷,湯易一腳踹在湯飛凡腿彎上,“還愣著幹啥?還不給恩人磕頭!”說著當先就要屈膝下跪。


    我和瞎子、竇大寶趕緊分別攔住三人。


    “湯哥,你這是唱的哪一出啊?”


    湯易咧嘴一笑,“嘿,兄弟,其實我還有件事沒對你說,不是有意瞞你,是起先我真沒琢磨明白那是怎麽回事。”


    聽他一說,我才知道,原來義莊那晚,他後半夜先是夢到十數個怨魂對他橫加指責,那些怨魂口氣越來越淩厲,大有有怨報怨,要將他生吞活剝的意味。


    可就在怨魂想要動手的前一刻,一個身著黃色裙衫的華貴女子翩然而至。那女子將一幹怨魂攔下,厲聲對它們說:


    從今而後,湯家之前的債,全算在我金安湯身上。你們若還想有輪回的機會,就撤回怨念鬼咒,隻待我小有所成,便超度了你們。若還是執迷不悔,記仇不記恩,那便永世留在這金家溝,給我做仆從吧!


    按照湯易的話說,從住進義莊,他就渾身不自在,正因為前頭睡不踏實,所以才輕易驚覺到‘小腳女人’進屋。後來在夢裏見到怨鬼討債,那就跟被魘了一樣,渾身難受的不行,但明知是在做夢,就是醒不過來。可是聽黃衣女子厲聲說完那番話,頓時就通體暢快,神清氣爽起來,那滋味仿佛脫胎換骨似的舒服。


    湯易對我說:“當晚你帶那黃仙姑出去,小半天才回來,過後黃皮子就沒再滋擾咱們。當時我就想到,兄弟你本性良善,勢必不會像老滑頭那樣對它們變本加厲,多半是跟它們好言相商,達成了協議。


    後來夢醒之後,我也有點懷疑,那威風凜凜的黃衫女子和黃仙姑有關,可我琢磨不透,她如果是黃家的人,怎麽會自稱姓金呢?在咱東北,可沒有這麽個姓的仙家。”


    說話間,用力捏了捏我的肩膀,“我本來以為那就隻是個夢,敢情兄弟你早知道有金安湯這麽個人。我要是沒記錯,兄弟你說過,你的本名當中就有個‘安’字吧?金安湯、金安湯……這是明擺著要安佑我湯家啊。弟,你瞞的我好苦啊,你和那黃仙姑,到底說了什麽?她竟肯出麵,替我們湯家解開了這些年的咒怨?”


    以湯易的精明,既然詐出了一句,便即想到了大概。


    我見狀也不想再矯情,直接把當晚在義莊後和黃仙姑的對話說了一遍。


    我對湯易直言,當時我就隻想少惹麻煩,才拜托一位長輩出麵調解,是那位長輩開金口給黃仙姑起的名字。我當時絕沒想到這名字的含義,所以即便要謝,也是感謝那位長輩。


    這可是大實話,我以為‘金安湯’這名字隻是靜海和尚信手拈來,哪想到這其中的含義。看來老和尚這回又是不聲不吭的,把我給蒙了。


    湯易認定了的事是不會多糾纏的,他並沒有問我指的長輩是哪位,就隻讓湯飛凡和湯佳寧記住,我是他們湯家的恩人。之後連向我敬了三次酒,沒有給我再開口辯駁的機會。


    我本來吃飽喝足,有些熏熏然,這一來又變得清醒起來。


    見瞎子仰臉曬蛋的歪靠一邊,忍不住又問他:“調研隊都散了,你還堅持留下,到底是有什麽發現?”


    竇大寶這會兒已經喝得五迷三道,也跟著湊過來問:“哎,瞎炳,我才想起一件事。你剛才說啥來著?”


    他指指湯飛凡和湯佳寧,“你說你把他倆的生辰八字拿給誰算的來著?前女友?你還有前女友?是哪個?”


    瞎子斜了他一眼,側過臉裝沒聽見。


    竇大寶還想追問,被我一把奪下酒壺,給轟一邊去了。


    他所提的這個細節,我並不是沒留意到,但當時瞎子說的時候,已經暗中衝我遞了個眼色。


    我當即反應過來,段佳音身為鐵算盤的傳人,自然也有著六禁上三的禁忌,是不能夠替自身和家人卜算的。


    以瞎子的揍性,除非拿大把的錢去砸,不然絕難招女人待見,好容易有個‘瞎了眼’的段四毛找上他,他哪肯跟人分手。


    前女友一說,十有八九是他鑽金典祖師爺的空子,和段佳音合謀自欺欺人。


    至於這分手撇清關係的法子,我倒認為是段佳音想出來的。她肯為瞎子甘冒奇險,連命都豁出去,瞎子這趟進雪山犯險,她重傷初愈不能跟隨,那就隻能是走歪門左道,替瞎子卜算,以此來替瞎子降低風險了。


    對於我再三提出的問題,瞎子似乎有刻意逃避的嫌疑,聽我再次追問他來此的目的,他仍是拿湯易等人搪塞。


    “根據我掌握的資料,打從有四靈鎮這麽個地方的時候,就有他們湯家。作為鎮上的大戶,打此向西,二十裏外的義莊,就是湯家所建。後來四靈鎮遭毀滅,湯家和其他人一起逃離,義莊雖然保留了下來,卻再無人看守。活人是走了,義莊裏的棺材屍首可都還在。無人看守,被毀是必然的。正因為這樣,他們湯家才會被那些亡靈詛咒,沒人能夠活過五十歲。”


    瞎子衝湯易眨了眨眼,“我要是沒猜錯的話,你們湯家最後居住在四靈鎮的先人,在搬離後沒多久,就亡故了。所以,並沒有給你們留下有關四靈鎮的太多訊息。你們甚至不知道自己的老根就是四靈鎮,更不知道短命的詛咒是因為湯家義莊而起。我這次帶飛凡和佳寧妹子來,為的就是幫他們破除詛咒。現在徐禍禍替你們把這事辦了,你們要一走了之,理所應當。可我還是希望你們能留下那麽一兩個,替我們把這裏的事給辦了。”


    “劉哥,你這不是埋汰人嗎?”湯飛凡和湯易是一個性子,聞言濃眉緊皺,卻隻用力揮了揮手,“一塊兒來的一塊兒走,刀山火海一起蹚,旁的都別扯了!”


    瞎子笑道:“傻小子,逗你玩呢,不說哪來的樂呢。行了,太晚了,都早點休息吧。這場雪還得下一陣子呢,等雪停了,咱就出發去四靈鎮!”


    我是真想把這貨的頭擰下來,都什麽節骨眼了,還藏著掖著……可是他擺明打馬虎眼不肯明說,我也不能真把他怎麽樣。盤算著外邊的雪一時半會停不了,一行人短期內未必能夠有所行動,就想等轉過天,找機會單獨向他詢問。


    我是睡不慣睡袋,從瞎子他們所帶的物資中找出身衝鋒衣替換了,拿了條羊毛氈準備打鋪休息。


    見湯易獨自湊了過來,以為他又想說金安湯的事,剛要讓他別再提,他卻搖著頭對我說:“兄弟,我覺得這事不大對頭。”


    我一怔:“你是說哪方麵?”


    湯易低聲說:“咱兄弟倆雖然相處的時間不長,可你也該了解我的為人了。我們湯家以前是不是大戶我不知道,可我敢保證,我們一家子從上到下,無論男女,就沒一個不負責任的!要說義莊真是我們家建的,即便當時迫不得已離開,過後隻要有一個人活著,肯定就得安排人回去打理,斷不會讓那些屍骸受野獸損毀。事辦成這樣……我怎麽就覺得不應該呢?”


    我一時無語,半晌才對他說,這件事發生了那麽久,當時的情形不是我們能夠想象的,既然詛咒的事已經解決,就別再多想了。


    暴雪天不用擔心野獸侵襲,也就不必安排人守夜。這一天是都趕得累了,又難得熱吃熱喝,住在溫暖隔風的營帳裏。躺下沒多久,我就昏昏沉沉的睡了過去。


    這一覺不知道睡了多久,突然覺得,有一個毛絨絨的東西在我鼻子和嘴上來回的搔動。稍微清醒一點,還沒睜眼,心髒就有種因為恐懼,快要炸開了的感覺。


    因為我不光覺出臉前真有什麽東西在撩撥我,還覺出,有一股熱氣哈著我的左手,同時有些尖銳的東西,抵住了我的手掌和手背。


    這種感覺單靠語言是不能夠貼切形容的,但我一下就想到,這是有什麽野獸正在咬我的手!


    那咬我的東西還沒有發力,但我的半拉手掌,已經在它嘴裏了,感受到的熱氣,就是它的呼吸!


    我可沒敢睜眼,但在辨明麵臨的狀況後,第一時間做出了反應,快速的將手腕一轉,握緊了拳頭。


    這麽做是因為,我感覺出那東西的嘴並不算太大,否則也不能隻包住我半拉手掌。我不敢低估動物的咬合力,更有自知之明,不會跟它比拚反應速度。或許對方還在試探,要是貿貿然抽手,不等手抽出來,它至少得先一步咬掉我幾根手指頭!


    我把拳頭攥起來,再一翻轉,正好撐住了對方的上下顎,這樣才能最大程度的避免傷害。


    一計得逞,這才猛然睜開眼,翻身坐起的同時,彈開右手扳指機璜,循著方向刺了過去。


    可是看清那東西的瞬間,我就生生收回了動作。


    確實有個東西含著我的拳頭,可那並非是山林中覓食的野獸,而是狗叔養的小豆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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