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疑問我並沒有問出口,因為這時三哥已經展開了那幅畫,轉過了身。


    看到畫中的情形,我一時間呆住了。


    這畫絕不是什麽名家手筆,甚至可以說很是粗陋,就隻用單一的水墨勾勒線條,連落款也沒有。


    畫中儼然是一個雪鄉小鎮的模樣,比我畫的那張要多了近四分之三的房舍,然而,我卻一眼就在其中看到了和我手繪圖紙中相同的情景。


    同樣的街道,兩側的房舍也幾乎相同,就隻是少了那麽一間客棧,和一輛現代的汽車。


    狗叔對韋大拿說:“我跟你說過,從那裏回來後,我和老三他爹說起那件嚇人的事,他當時就給我看了這幅畫。這畫可是老三他爺親手畫的,畫裏就是咱們的老根兒——四靈鎮。”


    “四靈鎮?”我剛才就聽他提到過這個地方,可湯易找來的地圖上,就隻有四方鎮,沒有四靈鎮啊?


    我正待詢問,三哥忽然湊到狗叔耳邊低聲說了句什麽。


    狗叔神色一凜,“你說的是真的?那老東西人呢?”


    三哥搖頭,“我回家拿畫的時候,遠遠的看到個背影,看上去就是他。等攆上去的時候,人就沒了。要真是他,看方向,那就是去草窩子了。”


    狗叔眉心擰起,揉著拳頭喃喃道:“我就說猛子咋又在草窩子碰上妖蛾子了,這是到時候了,要出大事啦。”


    他像是忽然做出了什麽決定,抬手指著牆上的畫,問我:“你確定這就是你要找的地方?”


    “確定。”


    狗叔點點頭,“我跟你說,這畫裏的地方,叫做四靈鎮。是我們這些人的老根兒。不過早在解放前,因為四靈山雪崩,把整個鎮給埋了。當時發生了一件怪事,那就是雪崩的前三個晚上,每一晚、鎮上每一個人,都做了同一個夢,全都夢見了雪崩。


    都說事出反常必有妖,當時鎮上幾個老人一合計,都說那是山神爺顯靈,托夢要救鎮上的居民。抱著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的想法,在老人兒的帶領下,鎮上大多數人都暫時遷出了四靈鎮。前腳剛邁出山崗子,後腳就崩了,整個鎮都沒影了。”


    他的語速很快,可雖然語說簡短,我還是聽得驚心動魄。


    狗叔繼續說道:“四靈鎮是不知道多少祖輩老人,走山伐山聚集到一起才有了當時的規模。想要重建根本不可能,隻能是選靠近外邊的地方重建家園。所以,才有了現在的四方鎮、鴰舌頭。”


    他指了指三哥,“當時他爺是四靈鎮上最年輕、也是唯一一個教書先生,迂腐的很,說什麽也不肯走,最後是幾個人綁了他這先生,用抬豬的杠子硬給抬出山的。雪崩以後,他爺就有點半瘋,整天魔魔叨叨的,最後就按照鎮上原來的樣子,畫了這麽幅畫。你說的那家客棧,我不知道有沒有。但既然你確定要去的是四靈鎮,我倒是能想法子試著幫你。因為,年輕的時候,我曾經去過一次。我隻能說,按照當時我去那裏的情形,照葫蘆畫瓢試一試,但不能保證行得通。那壓根就不是活人待的地方啊!”


    韋大拿舔了舔嘴皮子說:“狗叔把話說到這兒就行了,剩下的換我說吧。兄弟,咱不談旁的,就說住店得給店錢,吃飯得給飯錢。狗叔說幫你,那可是豁出他的老命了。他這麽做,是為了我們四方鎮的安寧,為了我們所有人。咱有一說一,狗叔說出去的話就是鐵板上釘釘,可這個忙不能白幫。你也得幫我們。”


    從剛才三哥和狗叔耳語,我就看出了蹊蹺,當即道:“您說吧,力所能及,在所不辭。”


    韋大拿說:“明兒,明個就是三年前,猛子看到老蔡殺人的日子。”


    三哥說:“我剛才回家拿畫的時候,看見一個人,看背影,好像就是老蔡。”


    韋大拿一拍巴掌,“他回來就對了,天網恢恢,殺人償命,隻是死他一個不要緊,可別連累了咱鄉裏鄉親。”


    這三人此時說起話來,都是一句趕一句,可比在樓下喝酒時幹脆的多。好在我沒怎麽喝多,腦子總算能跟得上趟。


    我沉吟著說:“如果三年前老蔡真殺了人,那明天就是被殺那人的三年忌日。一朝陽間仇,三冬論果報。真要是冤死鬼,倒是真有可能出來鬧騰。不過……”


    我抬眼看了看三人,“我怎麽就覺得,你們說的那個大白臉子,有點不……不怎麽經得起推敲呢?”


    三哥一怔,忽地臉色漲紅,從懷中掏出一樣東西遞到我麵前,“沒啥經不起推敲的,我沒說瞎話,當初我是真看見那大白臉子了,這狼鞭就是證據!”


    “三哥,你先別動氣,我不是那個意思。”


    我接過狼鞭,仔細一看,也是暗暗心驚。


    那鞭稍連著的虎骨哨,竟變得像是黑色的腐玉一般,不光通體漆黑,還隱隱散發著一股子臭氣。


    三哥說:“我當時就是用這鞭子抽到了那大白臉子,虎骨哨就是沾了鬼氣兒,才變成這樣的。”


    “沾你奶奶個撮兒!”


    我被這突如其來的罵街聲嚇了一跳,反應過來,暗問靜海:“你發什麽神經?”


    “切,佛爺是罵他有眼不識金鑲玉!他這勞什鞭子哪是沾了什麽鬼氣,根本就是沾了寶氣了……”


    不知道是不是受麵前三人的影響,還是真氣到了,老和尚說話也是又快又急。


    聽他把一番話說完,先前一些疑問頓時茅塞頓開,不過同時又生出了新的疑惑。


    我對狗叔等人說:“我知道你們在擔心什麽,草窩子的事,我替你們辦。”


    三人對視了一眼,狗叔說:“你盡力而為吧,也別硬撐,真要為這事兒搭上小命,劃不來。”


    我對三哥說:“這趟我們要進山找人,你這狼鞭能不能借我用用?”


    “行,隻要你能辦事,鞭子送給你都行!”他嘴上這麽說,眼中卻很有些不舍。


    我笑笑,“就隻借用一下,不出意外,還給你的時候,鞭子沾染的‘鬼氣兒’也該消了。”


    狗叔說:“那就這麽說了,今天太晚了,又都喝了酒,就都早點歇了吧。明兒一早,我和老三……再帶幾個人,和你一塊兒去。”


    我點點頭,“就這麽定了。”


    正要下樓,韋大拿忽然拉住我,“兄弟,你真隻是為了找人來的?”


    我回頭在屋裏掃了一眼,反問:“不然你以為我為什麽來的?”


    韋大拿眼神閃了兩閃,放開我,卻壓低了聲音說:


    “不是我多心,從過了中午,我右眼皮子就一個勁的跳,總感覺要出什麽事兒。明天的事,咱明天再說。我看你那幾個朋友吃喝可都不少,你夜裏睡覺可得警醒著點。我們全都指望你呢,你們的人,可別出什麽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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