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摘下手套,一屁股坐進椅子,心中一陣惱火。


    剛開始我的心思都在徐潔身上,根本就沒把蕭靜的事放在心上。杜漢鍾說是要把蕭靜交給我,盒子裏卻裝了這麽個東西。


    如果真有生魂或鬼魅,身在驛站,又是這麽近的距離,我絕不會感覺不到。


    眼下看來,這明明就是一塊才從動物身上取下的胎盤。


    他這何止是在騙我,分明是拿人當猴耍,拿這麽個東西惡心我!


    我越想越氣,就想把胎盤連同盒子一起扔到外麵的河裏去。


    剛一起身,靜海突然慌慌張張從外麵跑了進來。


    見他神色緊張,我心跟著一緊,縱身跳過櫃台,幾步迎了上去,“是不是徐潔出事了?”


    靜海拉住我,驚魂未定道:“她沒事,還很好呢!”


    “什麽叫很好?”我沒反應過來,“你這麽慌幹什麽?”


    靜海斜眼望著我,可憐巴巴的說:“我隻想著替你看家,忘了你家裏還有兩個小祖宗了!正巧撞上她們出來遛彎,她們說什麽蟲子沒我好玩,非要拉我跟她們作伴,我能不慌嗎?”


    我愣是被他說的哭笑不得,茶茶和陰月兩個小家夥,還真是不好糊弄,硬是認出這老和尚才是倆人曾經的‘玩意兒’。


    靜海雖然借助地精再世為鬼,但在兩個小家夥手上沒少吃苦頭,難怪會把個老和尚嚇成這慫樣了。


    我問靜海:“徐潔怎麽樣了?”


    靜海總算是緩過勁來,臊眉耷眼的說:“她不光沒事,還真的很好。能走能蹦,連輪椅都用不著了。”


    我聽得疑竇叢生,徐潔能走路?莫非這老和尚被兩個小鬼嚇糊塗了?


    “總之你放心,她暫且沒事就對了。”


    不等我開口,靜海就拉著我問:“那生魂怎麽樣了?”


    我一聽這話,又勾起了火頭子,沒好氣的說:“我們都讓那幫狗東西給耍了!”


    靜海一怔,幾步走到櫃台前,低頭往盒子裏一看,頓時“哎喲”一聲怪叫。


    我心知這老和尚平時雖然陰陽怪氣,脾氣一上來也不是鬧著玩的。我以為他也是動了肝火,沒想到他卻直勾勾盯了那盒子裏的‘活肉’片刻,嘖嘖有聲的讚歎道:


    “沒想到世間還真有這奇巧的手段,咱家今兒可算是開了眼了。”


    我聽出他話裏有話,上前又仔細看了看那胎盤,忍不住說:


    “這就是一塊動物的胎盤,有什麽稀奇的?”


    靜海說:“徐老板,我看你是急昏頭了,你以為那姓杜的拿這麽個東西就隻是為了惡心你?嘿喲,你也不想想,你們現在是和尚老道鬥法,神仙窩裏打架,他至於那麽幹嘛。”


    我說:“話是這麽說,可我實在看不出這東西有什麽特別。”


    靜海說:“這借胎養魂的法子本就來自東瀛,你不懂這當中的門道,也不稀奇。這樣,趁著還有時間,你先去找件家什,盛些河水把這東西養上,咱家再慢慢說給你聽。”


    其實就像靜海說的,我的確是昏了頭,聽他一言點醒,再一細想,就算杜漢鍾居心不良,單是以他的年紀,又怎麽會存粹為惡心人做這種事。


    竇大寶愛喝酒,過年那段時間,也不知道聽哪個賣野藥的跟他說,用蛇泡酒大補。所以一過完年,就買了兩個大玻璃瓶子,準備照野方子泡補酒。


    一聽靜海說要找家什,我立刻就想到了他那兩個酒壇子。


    跑到他鋪子裏,一進後頭的廚屋,就看見兩個玻璃壇子擺在櫃子頂上。兩個壇子居然都已經裝滿了酒,其中一個裏頭浸的是些參茸枸杞之類,另一個裏麵還真盤著一條蛇。


    我氣得直翻白眼,早就告訴他,用蛇泡酒至多能緩解風濕,而且得是用毒蛇,那就和用黃蜂、螞蟻泡酒差不多一個意思。這貨倒好,一魔道起來不聽勸不說,泡的居然還是鄉下最常見的草花蛇。


    見兩個壇子都被占用,我心說得了,可惜了這一壇子燒酒了。


    當下抱下泡蛇的酒壇,揭了封蓋,把酒一股腦倒進了下水道,死蛇扔進了垃圾桶。跑到河邊,用河水把壇子涮了涮,裝了大半壇河水。


    回到驛站,靜海親自動手,將一整坨胎盤小心翼翼的放進壇子裏。


    初春的河水還很清澈,但正因為這樣,見胎盤在水中舒展開,我和季雅雲都忍不住直犯惡心。


    靜海把蓋子封好,在衣服上蹭了蹭手,這才對我說:


    “這的確是人的魂魄,而且是生魂。隻是用特殊的法門將養起來,你才感應不到人魂的存在。咱家是鬼,這方麵倒是比你要強些的。”


    我說:“大師,我現在真的很亂,你就別扯閑篇兒了。你剛才說什麽?把人的生魂養在動物胎盤裏……是日本人的法子?”


    靜海點點頭,“東瀛雖然是彈丸之地,但也不乏邪術妖人。這種用赤羊胚胎將養人魂的法子,我隻是聽說,今日也是頭一次見到。”


    他像是想了想,繼而說道:“有些事還真不好解釋,這麽地吧,我舉個例子,你大概就能明白這是怎麽個道道了。”


    靜海說,早先有一幫頭上長犄角的東瀛矮騾子來到中國挑釁,私設擂台,放狂言說誰要能打敗他們的力士,就可得黃金十兩,明珠一顆。輸了,要麽留下性命,要麽就要向日本力士三拜九叩,照樣可得十兩白銀。


    老百姓中不乏練家子,有的是衝黃金明珠,也有真咽不下這口惡氣的。剛開始每天都有人去和力士較量,但都落得慘敗。這當中有那麽一兩個下作的,為免一死,就向那日本力士下跪討饒。其餘打敗的,竟當真被那力士活活打死在台上。


    因為事先簽了生死文書,白紙黑字,官府也不能問罪。


    接連死了十多個人,之後也就逐漸沒人敢去挑戰了,那幫東瀛浪人,也就更加猖狂跋扈。


    終於有一天,有個叫李十二的青年,又再挑戰那日本力士。但也隻苦撐了一炷香的時間,也敗下了陣。


    李十二二話不說,向那力士屈膝下拜。


    在圍觀人的唾罵聲中,李十二也沒拿銀子,下了擂台,拐彎抹角來到一處民宅。


    那民宅中早已有幾人等候,不等李十二開口,為首一人就說:


    “休要囉唕,隻說對方實力如何。”


    李十二沉聲道:“沒甚實力。隻不過一力降十會。”


    首腦一翻眼皮:“喲,照你這麽說,那豈非就隻是個蠻夫?既如此,你怎麽還會向他磕頭呢?”


    李十二麵無表情道:“對方充其量隻會些撂跤的套路,卻力大無比,而且,血脈逆行,不畏擊殺。即便是喉嚨、百匯、後股這些部位,也都攻之無用。孩兒仔細看過他的眼睛,此人並非有甚內力。眼透凶色,瞳仁卻散而不聚,倒像是服食了藥物,又或受了邪法妖術。想要除之不難,隻需探清他受得是何種法門,便能將其擊殺台上。”


    說完這些,李十二雙膝一曲,跪在地上,向那首腦連磕八個響頭,第八個頭磕下去,人卻是再也沒能起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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