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本來還打算借這個機會問問郝向柔,她為什麽三番幾次讓薑懷波給我傳遞信息,可是看她一副愛答不理的模樣,稍稍猶豫了一下,還是忍住了。


    大白天鬼山是不能夠出現的,但比起詭異絕倫的鬼山,麵前上世紀初期建造的學校老樓,空寂沉靜的也讓人感覺喘不上氣。


    剛到大門口,就見一個頭發花白,體格健壯的老人,站在二樓的過道,一手扶著欄杆,一手衝我揮了揮,“你一個人上來!”


    這老人正是大名顯赫的杜漢鍾。


    我扭臉問郝向柔:“你不進去?”


    郝向柔有些幽怨的說:“自打三義園的事過後,漢鍾的脾氣就變得越來越古怪了。他讓你一個人進去,你就一個人去吧。”


    我不是頭一次來‘鬼樓’,但是一想到,即將和這裏真正的主人直麵相對,心裏還是有點忐忑。


    上了二樓,往下看,郝向柔已經離開了。轉回頭,卻見杜漢鍾衝我微微一笑,一言不發的走進了旁邊一個房間。


    我跟著走過去,剛要開口招呼一聲,可看清那房間裏的情形,立馬就卡殼了。


    這個房間位於二樓一側緊靠頭,比起其它房間,要小很多。要按學校的規劃分布,這裏本來應該是教職員辦公室之類。


    之前來鬼樓,都不怎麽光明正大,但我記得很清楚,除了樓下以前老八嘎住的那間屋子,其餘房間除了少數幾間零星有兩張桌子、椅子,幾乎全都是空的。


    然而,這個相對狹小的房間裏,這會兒竟是生活設施一應俱全。除了桌凳床鋪,一麵的牆上,竟還掛了一台壁掛電視。


    正對著電視的,是一張藤子的搖椅,杜漢鍾這會兒就坐在搖椅裏,正輕輕搖晃著,衝著我笑呢。


    杜漢鍾的年歲實在已經不小了,但比起同齡人,顯得要意氣風發。


    他指了指旁邊的一張實木沙發,讓我坐。等我坐下後,又笑著說了幾句無關痛癢的客氣話。


    我很快就有些不耐煩,不客氣的問他讓我來這兒幹嘛。


    對於我的毛躁無禮,杜漢鍾顯得有點不痛快,卻還是平和的說:


    “年輕人沒什麽耐心,可以理解。你且稍安勿躁。這樣吧,在我們正式交談前,我先說個故事給你聽吧。”


    我聽不慣他這種倚老賣老的口氣,心裏更是有股氣堵著,“你要我來,就是為了讓我聽你講故事?”


    杜漢鍾終於忍不住皺了皺眉,卻又抬高了聲音,不怒自威道:“聽我說完!”


    “隨你。”我冷冷撂下一句,摸出根煙來,斜瞄著他點著。


    杜漢鍾並不理會我,隻緩緩的說:


    “記住我所說的每一個人,那會對你有用。”


    接下來,杜漢鍾自顧開始了講述。


    剛開始我並沒有太用心去聽,隻在心裏琢磨事。可沒多久,聽他提到一個環節,就不由自主的凝下了心神。


    故事發生的年代背景不詳,就隻說,早先在某地有個紮紙鋪。有一天,鋪子裏唯一的學徒突然暴病而亡,老板處理完後事,就張羅著再招一個。


    雖說紮紙吃的是陰行飯,大多數人都比較忌諱,但窮人家為了能不餓肚子,就隻想有門手藝,是不在乎這些的。


    新招的學徒姓杜,雖是窮人家的孩子,可粗生粗養的口糙,雖然才十三歲,就已經比有錢人家的孩子要精壯和懂事了。


    這姓杜的小學徒,一心想學手藝,入門後就別提有多勤快了。


    小杜的師父,也就是紙紮鋪的掌櫃,本來是脾氣很好的,可不知為什麽,這老掌櫃對誰都和善,對這新來的小學徒卻像是另一副麵孔。要說封建社會,師父打罵徒弟是天經地義、是家常便飯,那小杜也就不委屈了。


    可好歹挨頓打,得賞口飯啊?


    這倒好,天天受打罵不說,能不能吃上飯,就隻看掌櫃的心情如何。


    這種見天挨打,吃了上頓沒下頓的日子持續了兩個月,小杜終於受不住了。


    但就在他打算第二天就跟掌櫃的辭工的時候,當天夜裏,掌櫃的突然從外頭帶回來一個女人。


    掌櫃的說,這女人是他婆娘,本來一直住在鄉下,前些日子她娘家人身故,這才把她接來。


    打從看到老板娘第一眼,小杜就改主意了。


    倒不是說小杜心裏有什麽見不得光的想法,一方麵,真要是辭工,入門拜師的禮錢可就白費了,那可是小杜爹娘從牙縫裏省下來的。


    再就是,在小杜看來,老板娘不光漂亮,而且生了一副慈眉善目,長得就跟廟裏的觀音菩薩一樣。


    小杜留下,是希望這位‘菩薩’老板娘的到來,能給自己的生活帶來改善。事實是,接下來的日子,也和他期盼的一樣起了很大變化。


    掌櫃的對他還是老樣子,不過老板娘人是真好,雖然說掌櫃的打罵小杜的時候,不敢出麵勸解,但過後,總會拿些吃的偷偷塞給小杜。


    對小杜來說,能填飽肚子,還能學到手藝,就比什麽都強,所以打罵也就無所謂了。


    就這麽著,一晃眼的工夫,兩年就過去了。


    這天傍晚,掌櫃的心情貌似不錯,給了小杜幾個大錢,讓他去肉鋪切半斤鹵好的豬頭肉和半斤鳳爪,再打一壺酒。


    小杜也是高興,旁的不說,起碼去肉鋪花費,老板總歸會饒一兩個雞屁股或半截鴨脖子之類,他也算開大葷了。


    就在小杜接過包好的豬頭鳳爪,兩眼盯著案板邊幾個雞屁股咽口水的時候,旁邊忽然有一人對肉鋪老板說:


    “這位小兄弟的錢,我替他給了。順手再撕半邊燒雞給他,錢我一並付。”


    小杜回過頭,就見說這話的,是一個年輕的道士。


    見老板遞過包好的燒雞,小杜才反應過來,急著對那道士說,自己和對方素不相識,無功不受祿。


    道士隻微微一笑,也不管他推脫,徑自接過燒雞往他手裏一塞,跟著付了錢鈔,轉身就走。


    小杜不肯白受人恩惠,急忙追了上去,想著把燒雞和把買肉菜的錢一並還給對方。


    哪知道那道士看似不緊不慢,小杜卻始終追不上他。


    直到一路追出集市,來到一處荒僻所在,道士才停下腳步,轉回身,衝小杜露齒一笑:


    “嗬,我倒是沒看走眼。小兄弟,你不肯白受人恩惠,能追上來,說明你人性不壞;能追得上我,根骨也是不賴。可你是不知道啊,你若貪占了買肉的錢,白得了這半扇燒雞,固然能大快朵頤,但充其量,也不過能做個飽死鬼。你不肯受人恩惠,卻是救了自己一條性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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