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初在鴻圖公寓,為了達到某些個目的,我的確和侍鏡達成了某種約定。


    當然,將魂魄送進鏡中世界交給她,隻是協議的一部分,而並非全部。


    然而,此刻陰龍邪墓被毀,附屬其中的牛經理就要魂飛魄散,這種情形下,除了將她交給侍鏡,我實在想不出還有別的辦法救她,和達成她唯一的心願。


    牛經理默默的注視了我一陣,終於眨了眨眼睛。


    我深吸一口氣,想要再次聲明,一旦進入鏡子裏,我或許再沒有辦法幫助她改變任何境遇。可看到她眼中閃爍的希冀,我知道再說也是白搭,在十多年以前,她已經把全部的希望都寄托在了自己的孩子身上,此時隻求能再見孩子一麵,過後即便赴刀山火海也在所不惜。


    我手邊沒有其它鏡子,當務之急,隻能拿陰陽鏡一試。


    當即麵朝鏡麵,低聲念誦了一遍鬼靈術中的引魂法訣。


    原本不怎麽通透的鏡麵先是變得白茫茫一片,緊跟著,像是由鏡中迷霧中走出一個搖曳的身姿,款款來到跟前。


    “第三個魂魄,給你。”我多少有些提不起心勁,舔了舔嘴唇,低聲說:“她是好女人,你答應我,幫我好好照顧她。”


    侍鏡翻了個白眼,卻用日本女人慣有的嬌柔口氣說道:“你先前送給我的兩個,又何嚐是壞人?現在看來,倒不是你承諾了我什麽,而是我被你利用,在幫你的忙。”


    “就算是吧。”我臉上發熱,不敢麵對她,“總之……總之我答應你的事,一定會做到。”


    侍鏡媚笑,流水般的眸子左右顧盼了一下,口氣略有些奇異:“咦,這鏡子好像和以前那些不一樣啊。”


    不等我開口,她目光已經轉到牛經理身上,“你叫什麽名字?”


    “嘖,她是屍皮筏子,不能說話……”


    我剛說了一句,就聽一個聲音道:“我叫牛雪琴。”


    我猛一恍惚,再看時,鏡麵中,侍鏡的旁邊已經多了一個女子,瞧模樣正是牛經理。


    一直沒說話的老鈄長籲了口氣,幹笑兩聲道:“嗬嗬,這女娃總算是……總算是有些福氣的。”


    “鈄前輩,你……”看到他凝結著血痂的眼睛,我才意識到他身負重傷。


    老鈄慘然一笑,“命就是命,誰也擋不住。我有今天的下場,是我自找的,你的手絹雖有奇效,可也幫不了我,還是留給你、留給這女娃吧。”


    我幹咽了口唾沫,“盜墓賊,你能不能開車?快送他去醫院!”


    臧誌強剛一起身,冷不防老鈄猛地躥上前一步,尋摸著一把抱住了牛經理無骨的皮囊,跟著快步走到塌陷出的水塘邊,頭也不回的大聲道:


    “我當初已經看出,找我修墓之人心術不正,但為了三斤,我不得不替他們修建此邪塚。將音塚機關和陰龍相連,實在是我窮盡本領的得意之作,眼下陰龍被毀,我也再沒活下去的必要了。”


    他忽然半轉過頭,側麵朝著桑嵐歎了口氣,“唉,孩子,凡事最怕想當然,我當初就是太想當然了,隻想三斤有個解脫,才助紂為虐,害了那麽多無辜的性命。現如今你也因為衝動,吃了大虧,以後是該吃一塹長一智,再不能莽撞衝動了。”


    “鈄前輩!”


    我剛喊了一聲,就聽老鈄突然抬高了聲音:“我鈄正亮助紂為虐,愧對鈄家列祖列宗,今日我便以死謝罪,還望祖宗看在三斤是咱鈄家血脈的份上,保佑她能有個好結果!”


    喊聲未落,老鈄便抱著牛經理的屍皮,縱身跳進了水塘裏。


    不等我發話,臧誌強和史胖子就想跳進水塘去搶救,可兩人剛一動作,猛然間,水波激蕩,剛剛跳下去的老鈄連帶牛經理的屍皮,像是被一股巨大的力道從水中彈出,彈射到了半空。


    沒等兩人再落入水麵,那先前似乎已經死透了的妖蛟竟猛地破水而出,張開巨口,將一人一屍皮囫圇個的吞了下去。


    妖蛟落入水塘,激起的浪頭平息以後,水麵再沒了動靜……


    回程的路上,臧誌強邊開車邊斜了副駕駛的史胖子一眼,目光轉向後視鏡,對著我說:


    “行了哥們兒,不管怎麽說,活死人肉總算是拿到了……你……你我都是普通人,既然是普通人,那就不是所有事都能做到盡善盡美的。那鈄老爺子一心尋死,咱也攔不住他不是?再說了,他傷成那樣,就算送到醫院,也未必……”


    “百分百救不活了!”史胖子的酒壺倒是沒丟,他擰開蓋子一口喝幹了壺裏剩下的酒,放下車窗,任憑西北風刮著頭臉,卻再也沒說什麽。


    我看向桑嵐,看到她懷抱小柱子,頭頂紅手絹一言不發,我想問她傷的如何,她卻似乎感應到我的目光,把頭偏向了窗外。


    我來到三義園,找活死人墓,為的就是活死人的肉,現如今,活死人肉終於還是得到了,可在這個過程當中,所遇到的種種疑惑,卻隨著老鈄葬身蛟腹,再沒有了答案。


    經曆了這些個凶險,不知不覺,已經過了整整一夜,透過車窗,看著東方泛起的魚肚白,我不禁有種茫然不知前路如何的迷惘感覺。


    人生在世間,長路漫漫,所遇到的艱難險阻絕不比在活死人墓中的遭遇簡單。


    我改變不了什麽,能做的,似乎就隻是隨波逐流。


    或許,在這個過程中,會遇到轉機,隻不過,那需要堅定的信念,和千鈞一發間的判斷,才能把握住將來。


    然而,那將來,未必就是我們所期盼的未來……


    回到我所在的城市之後,桑嵐執意不肯去醫院,甚至不許我查看她手絹遮擋下的傷勢,隻讓我送她回家。


    下車前,她對我說,把手絹借給她用幾天,然後就摘下手絹,懷抱著小柱子,走進了樓洞,由始至終都沒有再回頭,我也沒能看清楚她的臉。


    醫院停車場。


    史胖子搖搖晃晃走出來,上了車,卻再沒有提他心心念念‘惦記’的段佳音,而是斜眼看著我說:


    “甭管怎麽地,是我幫你弄了那塊肉,我欠你的,也算是還上五成了吧?剩下的賬你也甭著急要,我心裏有數,一定會還給你的。”


    我因為疲倦,剛在車上眯了一覺,聽他廢話,也不放在心上,回想起前一晚在邪墓中的遭遇,忍不住向駕駛座上的臧誌強問道:


    “你不是進藏魂棺了嗎?怎麽就一下子‘活過來’了?”


    臧誌強呲牙一笑,“嘿嘿,那藏魂棺本來就是我的,我還不是想進去就進去,想出來就出來?”


    他透過後視鏡衝我點點頭,神色有些複雜道:“我魂在棺中,對外麵發生的事可是一清二楚。我是真沒想到,在那種情況下,你還會拚死把我帶出來。廢話不多說了,多說也都是廢話,總之,姓臧的這輩子沒交過朋友,現在,有一個了。”


    史胖子幹笑兩聲,扭臉看向我,剛想說話,我插在車上充電的手機突然震動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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