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從來沒見過這種陣仗,心驚肉跳間,趕忙死盯著那堵牆。


    沒想到前方沒動靜,身後卻猛然傳來一陣嗷嗷慘叫。


    這聲音慘烈無比,聽在耳朵裏,讓人渾身的神經都控製不住的直抽搐。


    我急忙回頭,看到眼前的一幕,瞬間驚呆了。


    栓柱倒在地上,痛苦的打著滾,唯一的一隻眼睛,正汩汩的往外流著鮮血。


    我怎麽都沒想到,鬼鴞現身,目標居然不是三煞位,而是啄瞎了栓柱的狗眼!


    鬼鴞落地,化成了三白眼的模樣。


    我又驚又怒:“你幹什麽?!”


    “不是我想這樣的。”三白眼顯得有些無奈。


    “放你媽的屁!”我是真火了。


    要說五鬼當中,我唯一有成見的就是三白眼。這家夥本來就不是什麽好路數,甘願做傘中鬼,也不過是為了避禍和求得一個相對好些的結局。


    要是相安無事也就算了,現在他居然倒戈相向,啄瞎了栓柱的眼睛!


    竇大寶也是滿心氣憤,大聲說:“別跟他囉嗦,老子早看他不順眼了,幹死丫的!”


    話音剛落,三白眼的身旁突然又閃現出一個人。


    這是一個女人,長得瘦骨嶙峋,穿著一件灰色的旗袍。


    看上去,她的樣貌本應該還不錯,可是在她眼睛的位置,卻沒有眼珠子,隻有兩個嬰兒拳頭大小,似乎深不見底的黑窟窿,看上去顯得十分恐怖。


    “是你!”


    我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這女人是五鬼中的魘婆。


    魘婆和白長生一樣,是被日本鬼子虐殺至死。她平時很少現身,而我出於對某些殘酷畫麵的本能逃避,也不會刻意去想她和白長生。所以魘婆成為傘中鬼的時間雖然不短,我對她的樣子還是有些陌生。


    “是我讓他弄瞎這狗的眼睛的。”魘婆的聲音帶著一種難以磨滅的顫抖,讓人聽了,就感覺這聲音不僅僅是鑽入耳朵,更像是能穿透人心似的。


    “你為什麽要這麽做?”我問。


    魘婆沒說話,而是忽然抬起頭,空洞的眼窩麵向我身後。


    下一秒鍾,就聽身後猛然傳來孩子的哭聲。


    那絕不是一個小孩兒能夠發出的,而像是幾十上百,甚至更多的孩童同時哭泣一樣。


    我頭皮一陣發麻,趕忙又回頭看向三煞位。


    就見那堵牆上,竟同時浮現出幾十張孩子的臉。


    這些臉全都麵露驚恐,哇哇啼哭,像是想從牆裏擠出來,卻又像是害怕著什麽,想要畏縮回去一樣。


    魘婆忽然歎了口氣:“這個世上有著太多的苦難,你們又何必如此執著想要到來?回去吧,都回去吧……”


    她的聲音越發變得空靈,聽起來,讓人有種如置身夢幻中的感覺。


    那些牆上的孩童臉孔,像是被這聲音感染,雖然沒有停止哭泣,哭聲卻漸漸小了起來,而且似乎有漸行漸遠的趨勢。


    竇大寶忍不住咋舌:“我地媽,這得有多少小鬼啊?”


    我也是一陣後怕,聽上去,這堵牆裏的孩童小鬼絕不止牆麵浮現出的這麽多,而是至少多了十倍、幾十倍以上。


    就算他們沒有惡念,這麽多的嬰靈小鬼一旦衝出來,我和竇大寶合力都未必能夠應付的過來。


    一尺巷內終於再次恢複了平靜,栓柱也趴在地上,渾身發抖,卻是不再叫喚。


    見它右眼還是流血,我再次忍不住向魘婆問道:“你既然有能力對付那些小鬼嬰靈,為什麽又要弄瞎狗眼?”


    “你錯了,讓嬰靈退回鬼界的,不是我,而是這條狗。”


    “狗?”


    魘婆點點頭:“這條不是普通的狗,而是幾度死裏逃生的刀下犬。它雖非人類,卻經曆了世間種種苦難。嬰靈小鬼靈智混沌,未必能聽懂人言,卻能感受到最原始的恐懼和絕望。所以才會對塵世望而卻步,繼而出於懼怕退走。”


    我一時無語。


    竇大寶忍不住說:“要我說,你這樣做還是不好。栓柱好歹是條性命,咱為了自己的事,卻讓它瞎了狗眼,以後再也看不見東西了……我……我不認同你這麽幹。”


    魘婆搖了搖頭:“我這麽做,並不是隻為一己之私。而是我發現,這狗的壽元已經到了盡頭。目不能視,它還能活下去,過幾天安穩日子。如果它眼睛不瞎,怕是絕難熬過今晚的。”


    “怎麽會這樣?”我問。在我看來,栓柱雖然柴了些,但體格還是很健壯的。看身形牙口,也沒幾歲,怎麽都不像是會暴斃的樣子。


    “人尚且經不住大喜大悲,何況是狗?它不知道受了多少苦難,身心都已是外強中幹,如今知道你願意收留它,一直以來支撐它活著的信念已經變得微弱。那樣的話,它還能活多久?如今它雙目皆盲,就算知道你會收留它,本能的求生欲也不會消減,如此才能保住它的性命。”


    聽了魘婆的話,我和竇大寶麵麵相覷,心裏都有種說不上來的苦澀滋味。


    別說動物了,人又何嚐不是生於憂患死於安樂?


    魘婆回歸五寶傘內,三白眼卻仍站在那裏,看著栓柱發愣。


    他突然抬頭看向我:“你……能不能先幫它處理一下傷口?”


    我有些詫異的看了他一眼,點了點頭,從包裏拿出隨身的白藥替栓柱敷在瞎眼上。


    這狗東西卻是比某些人要知道感恩,雖然疼痛難耐,卻仍是伸出潮乎乎的舌頭,不斷舔著我的手背,倒像是在安慰我不用擔心似的。


    “回頭我他媽非得削老禿驢一頓不可。”竇大寶把一肚子邪火全都算在了靜海頭上。


    我讓他別衝動,事已至此,不管靜海搞什麽鬼,都不能輕舉妄動,瞎子的命還攥在老和尚手裏,萬不能前功盡棄。


    竇大寶點點頭,卻又轉移目標,瞪著三白眼說:“你還待在這兒幹什麽?顯得你好看啊?”


    三白眼倒也不生氣,揉了揉鼻子說:“我好不好看自己有數,留下來,是為了幫老板的忙。”


    “你還想啄誰的眼?”竇大寶就是這樣,火氣發泄不出,腦子就容易擰筋。


    三白眼斜了他一眼,“你們是陰倌不假,可就算道行高,對於鬼魅的感應,又怎麽可能比同類強?”


    我衝竇大寶點點頭:“他倒是沒說瞎話。”


    陰陽先生對鬼魅的感應,是通過先天的靈覺和後天的修行。三白眼同樣是鬼,對鬼魅陰邪的感應卻是本能。


    三白眼似乎很得意,剛要說什麽,臉色卻突然一變,“那是什麽?”


    順著他的目光看去,我剛稍稍鬆弛的神經再一次緊繃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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