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傘中氣蘊的擴散,我的意識突然恍惚起來。但僅僅隻是一瞬間,就又恢複了清明。


    可這時我卻驚詫的發現,周圍的景物竟然全變了。


    木樓不見了,我所處身的,竟是一片不知是什麽朝代的鬧市。


    我完全懵了,雖然隱約想到這種情形應該和五寶傘有關,但身在一個陌生而久遠的朝代,瞎子等人也都不在身邊,還是感覺說不出的詭異。


    “走!快點!”


    一聲暴戾的呼喝將我從彷徨中驚醒過來。


    轉過頭,就見到讓人錯愕不已的一幕。


    一隊穿著盔甲的古代士兵,正揮舞著鞭子,押著幾十個被鐵鐐鎖著的男女朝這邊走過來。


    而被押解的‘犯人’,居然都是穿著僧袍的僧侶和女尼。


    這些僧尼僧袍襤褸,麵容肮髒,顯然已經吃了不少苦頭。


    從他們麻木的神情和凶神惡煞的兵丁看來,這或許是他們走向生命終點的最後一段路程。


    我不禁大感疑惑,要知道曆朝曆代對佛教都是十分尊重的。或許偶爾有些個不守戒律的僧尼遭官府法辦,可也不至於這麽大規模的處置僧侶尼姑啊。


    “嗬嗬,全都是死心眼,咎由自取。”一個稍顯刺耳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順著聲音回頭,就見牆根旁,一個破衣爛衫,乞丐模樣的人正滿眼嘲諷的看著路過的押解隊伍。


    一個穿著樸素的老婦人從乞丐麵前經過,從一個紙包裏拿出一張油餅,放在了乞丐麵前的破碗裏。


    “謝謝大娘,謝謝大娘。”乞丐連忙一臉感激的道謝。


    老婦人走過,乞丐急忙抓起油餅狼吞虎咽起來。


    這時,那個老婦人忽然停下腳步,看著押解僧尼的隊伍歎了口氣,“阿彌陀佛,造孽啊……”


    話音未落,乞丐突然跳了起來,指著她向兵丁大喊:“她是佛家餘孽!她是佛家餘孽!”


    隻喊了兩聲,就有兩個兵丁衝了過來,詢問了幾句,就把那老婦人用鎖鏈鎖了起來。


    乞丐撿起老婦人掉落的那包油餅,縮頭縮腦的跑到一個兵丁跟前,先是陪了個笑臉,然後腆著臉問那兵丁,舉報佛家餘孽是不是有獎賞。


    那兵丁厭惡的看了他一眼,也沒搭話,邁步就往前走。


    乞丐卻是不甘心的跟在後麵繼續討賞。


    結果惹的那兵丁煩了,回過身就是好一頓鞭子。


    “打的好,怎麽不打死這狗孫子呢。”我低聲罵了一句。


    這會兒我已經認出乞丐的身份了。


    我雖然沒見過他的樣貌,但卻認得他的聲音。


    他就是日後的山羊胡…段無涯。


    天色漸晚,市集的人相繼散去,天開始下起了雨。


    被抽的遍體鱗傷的段無涯縮在一片屋簷下咬牙切齒的吃光了油餅,抹了抹嘴,恨恨的說道:“這筆賬佛爺記下了,有朝一日道爺飛黃騰達,有你們的好果子吃。”


    佛爺?


    我心裏越發疑惑起來,難不成段無涯之前是和尚?


    狠話是撂下了,但他吃的那頓鞭子實在是太重了。


    勉強掙紮著出了市集,沒走多遠便昏倒在了雨中。


    許久,一輛馬車匆匆路過,在他身旁停了下來。


    馬車裏的是一個好心的富戶,看明狀況,就讓車把式把段無涯抬上車,帶回家中救治。


    我在旁邊看著這一切,越發肯定,這是一場夢境。


    在這裏,似乎根本沒有時間和空間的界限,隻有事態的發展。


    段無涯的傷勢一天天好了起來,收拾一番,也有了些人模樣。


    為了報答救命之恩,他留在了富戶家裏,起早貪黑,幹起活來倒真是賣力。


    富戶和妻子都是良善人,見他手腳勤快,便拿他當自家人一樣對待,從不當下人看。


    直到有一天,富戶帶著段無涯外出,出門時晴空萬裏,神清氣爽。


    可是三天後,暴雨傾盆的下午,段無涯卻背回了富戶的屍身。


    段無涯涕淚橫流的向主母哭訴,說主人為了及早回家,冒雨趕路,路過一條山溪,不慎失足落水。他雖然竭力搶救,還是沒能救回主人的性命。


    “麻痹的,可是個極品狗東西。”


    我分明看到是他鼓動富戶冒雨趕路,路過山溪的時候親手把那富戶推下水的。


    害死救命恩人,僅僅隻是個開始。


    之後的一段日子裏,段無涯時不時的表示對富戶的追思悼念,對守寡的主母更是極盡所能的安撫照顧。


    都說日久生情,這本是人之常情,事所難免。


    時過三年,這家的主母終於是情難自禁,和朝夕相伴的男人成就了好事。


    女人對男人死心塌地,但這樣的感情在當時是絕不被允許的。


    於是,男人就開始慫恿女人變賣了家產,和自己去異地改換身份繼續生活。


    可算盤打的再精細,也還是出了意外。


    直到段無涯和女人被押進大牢,他也不明白為什麽會走漏風聲。


    直到這天傍晚,有人到牢裏來探監。


    這人隻問了段無涯一句話:


    你還記得那一年,在東城門給了你一張油餅,卻被你送入大牢活生生斷送了性命的婦人嗎?


    這人臨走前頭也不回的沉聲說了一句:那是我義母,她是個好人,可惜好心喂了狼。


    轉過天升堂,段無涯一被押上大堂,就露出了絕望的神色。


    他發現高坐在官案後的,正是昨晚去監牢探視自己的那個人。


    驚堂木落定,那人口氣淡然的宣判,女人交由富戶所在的村莊保長懲辦。


    轉而麵向段無涯,口氣變得冷酷的近乎瘋狂:


    “商時有炮烙之刑,除此之外,本官真想不出還能怎麽處置你。”


    當男人被手臂粗的鐵鏈緊緊捆束到赤紅如血的銅柱上時,發出了淒厲無比的慘叫。


    隨著這聲慘叫,我眼前又是一陣恍惚,回過神來,已經回到了木樓裏。


    “你剛才怎麽了?”小雷愕然的看著我問。


    我擺擺手,示意他先別多問。


    低頭一看,就見原本絕決的醜女人,正回過頭,滿眼憤恨的瞪視著不知所措的段無涯。


    “禍禍,出什麽事兒了?”潘穎忍不住大聲問我。


    不等我開口,就聽醜女人撕心裂肺的喊道:


    “天……我怎麽會愛上這樣一個人!是你,是你害了我的丈夫!”


    段無涯渾身一震,跟著竟露出猙獰的神情:“是又怎麽樣?事到如今,誰也不能阻擋佛爺的好事,你們全都要死!”


    說著,猛然抓住醜女人,將她甩出了圍欄。


    這時融化的人油早已經在一樓匯聚成水潭模樣,先前那些僵立的屍鬼都已被淹沒頭頂。


    雖然不知道醜女人落入人油屍潭會有怎樣的後果,但是從段無涯的瘋狂來看,那絕對不會有好結果。


    “楊倩!”狄金蓮突然喊了一聲。


    與此同時,就見一個身影奇快無比的躥到段無涯身邊,翻過欄杆,硬是伸手將被甩出去的醜女人撈了回來。


    看清這人的樣子,我頓時就傻眼了。


    居然是潘穎!


    好一陣我才反應過來,傘中五鬼裏,山靈髦楊倩是來無影去無蹤的存在。


    狄金蓮剛才喊那一聲,是對她下了指示。


    楊倩關鍵時刻附身在了潘穎身上,所以才在千鈞一發間將醜女人搶了回來。


    “你們還愣著幹什麽……還不快點幫忙,我快撐不住啦!”潘穎呲牙咧嘴的喊道。


    瞎子反應過來,一馬當先的衝了上去。


    “誰也不能壞老子的好事!”


    段無涯突然一聲大吼,七竅中猛地同時躥出火焰,像個火人般朝著潘穎撲了過去。


    “你以為我當真治不了你嗎?”


    靜海和尚尖聲說了一句,袍袖隔空一揮,竟似發出一股無形的力道,將段無涯硬生生掀到了一邊。


    “老丫的,總算幹了件人事兒。”我抹了把冷汗。


    沒想到靜海忽然尖著嗓子大喊:“快點把那個女娃救回來,我還真治不了這渾身是火的家夥!”


    “臥槽,早知道你靠不住!”


    我回頭朝小雷伸出手,“還有沒有鋼絲?”


    小雷似乎猶豫了一下,搖了搖頭,卻從背包裏拿出一捆連著鋼爪的繩子遞給了我。


    我反應過來,這是王希真給的裝備,當即也顧不上多想,勾住圍欄,抖開繩子,順著滑到了二樓。


    腳一落地,立刻翻出陰陽刀,朝著段無涯那邊跑了過去。


    潘穎連同醜女人被瞎子和王希真的一個保鏢合力拉了上來。


    我剛跑到跟前,就聽潘穎急著說:“不好了,她好像死了!”


    “她本來就是活屍……”


    我隨口說了一句,下一秒鍾就愣住了。


    醜女人身子僵挺,眼神渙散,竟然真像是死了似的。


    一種不祥的預感瞬間湧上了心頭,見段無涯愣在原地,抬著頭像是在盯著什麽。我猛一激靈,抬頭朝柱子頂端看去。


    赫然就見,頂部的半身女人像的兩隻眼睛裏,竟冒出一紅一藍兩道強烈的光束。


    與此同時,銅像的身軀也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得火紅起來。


    “哈哈哈哈……”


    段無涯突然發出一陣狂笑:“萱兒,不愧是我的女人,你到底還是沒有讓我失望。舍棄肉身,歸位鬼身,地火引燃,梵鯨一出,我們便可以一起成為鬼仙了……”


    話音未落,他的笑容就僵硬在了臉上。


    我跟著一愣,但很快就反應過來,驚恐的瞪大了眼睛。


    柱頂的銅像轉瞬已被燒得火紅……


    讓人毛骨悚然的是,銅像竟然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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