竇大寶愣了一下,跑到客廳拿了油紙傘回來,問我該怎麽做。


    我緊咬著牙關,示意他把傘給我。


    就在接過傘的一瞬間,左手腕的紅繩拉力劇增,我腳下一個踉蹌,竟連著被往前拽了兩步。


    我趕忙站穩腳步,再次大聲念起法訣,同時右手一甩,撐開了油紙傘。


    傘麵張開的一刹那,左手的拉力明顯一鬆,緊接著,就見被紅繩貫穿的銅錢散發出淡淡的白光,慢慢朝著我這邊滑了過來。


    “這男的是誰?”竇大寶瞪大眼睛問。


    “是朱安斌!”我心中暗喜。


    本來就是死馬當活馬醫,剛才我還後悔自己太衝動,沒想到關鍵時刻竟然有了轉機。


    這五寶傘是野郎中師門傳承的法器,雖然五鬼已經不在裏麵了,傘本身卻仍有著收取陰魂的能力。


    我本來隻是用這把傘遮擋雨雪的,沒想到竟派上了大用場。


    看著銅錢緩緩向這邊靠近,我懸著的心也稍許放下了些。


    在普通人看來,銅錢自發光芒,自己朝著紅繩一頭滑動,已經是很神奇了。


    但我和竇大寶卻能看到,銅錢發光,是因為上麵附著一個淡淡的男人身影,這人就是朱安斌。


    魂魄發出的光是白色,這說明他現在還是生魂。


    如果散發出綠光,那就是陰魂,就再也無力回天了。


    銅錢來到跟前,我趕忙反手將它握住,一把扯斷紅繩,將銅錢交到握著五寶傘的右手。


    同時又從桌上拿起一把穿著銅錢的竹刀,挑了一張符籙燒著,再次射向書櫃。


    符咒聲中,紅繩繃緊,這次有五寶傘在手,沒有遇到明顯的阻力,銅錢就沿著紅繩滑了過來。


    連著射出六把竹刀,除了第一次險些出意外,接下來都異常順利。


    我心中大定,拿起第七把竹刀甩向了書櫃。


    這一次竹刀釘在書櫃上,我竟隱約聽到一聲男人的怒吼。


    不等反應過來,紅繩就已經繃的筆直,末端的銅錢以超過先前幾倍的速度朝著我滑了過來。


    這一次,銅錢發出的竟不再是白色的光芒,而是血一般強盛的紅光!


    竇大寶揉了揉眼睛,驚呼:“這不是朱安斌!”


    “是蔭木傀!”


    看到紅光中附著的是一個惡形惡狀的男人身影,我又驚又怒。


    我從來沒遭遇過這種狀況,眼見那個‘死人臉’滿麵猙獰,張牙舞爪的向我撲來,本能的就想撒開手裏的紅繩。


    可還沒等我鬆手,紅繩就已經繃緊到了極限。


    隨著‘死人臉’一聲獰笑,釘進書櫃的竹刀竟被生生拔出,反轉刀身以迅雷之勢朝著我射了過來。


    我大驚失色,想要躲避卻已經來不及了,隻能伸出左手去抓刀身。


    不對勁!


    看著逼近眼前的死人臉和飛射而來的竹刀,我心中沒來由的感到一陣巨大的恐慌。


    就在竹刀迫近眼前的一刻,我猛然醒悟過來,‘死人臉’是蔭木傀,它本來就是五行木煞,竹刀雖然帶煞,卻同樣是五行屬木,煞氣遠不如蔭木傀!


    等想明竹刀已經被蔭木傀控製,再想做出反應卻已經不可能了。


    我一咬牙,就想不計後果的硬接。


    “陰陽開合,雙景二玄,右拘七魄,左拘三魂,令我神明,與形常存……封!,”


    就在千鈞一發間,我耳邊突然傳來老丁蒼老冷厲的聲音。


    隨著一個‘封’字響起,桌上的兩枚桃符竟然同時彈了起來!


    桃符隻是彈起一尺多高,便又落回了桌上,迎麵而來的竹刀卻像是被一股無形的力量阻撓,停滯在了半空。


    下一秒鍾,老丁和張安德的聲音同時響起,卻是念誦著常人難以分辨的法咒。


    法咒聲中,‘死人臉’的五官逐漸扭曲,原本的惡形惡狀不複存在,取而代之的是滿臉的驚恐和不甘。


    “啊……”


    淒厲的慘叫聲中,銅錢散發出的紅光連帶著‘死人臉’的身形竟驟然鑽進了我麵前的竹刀裏。


    眼看竹刀向地上落去,我反應過來,反手一抄把竹刀抄在手裏。


    拿到眼前一看,發現竹刀竟變得和蔭屍木一樣,成了血紅色!


    張安德的聲音在我耳邊響起:


    “你太莽撞了,你以為蔭木傀是尋常邪祟,那麽好對付?幸虧蔭屍木裏隻留存了他一魂一魄,我和老丁合力才能將他的魂魄封印在竹刀裏,要不然你我三人全都要結果在這裏了。”


    “一魂一魄……”我幹笑兩聲,“你們兩個老家夥,終於能辦點實事了。”


    我就奇了怪了,雖然不知道這倆老頭如今是怎樣一種存在,可在有限的幾次交談中,不難聽出,兩人能否重入輪回是和我的生死捆綁在一起的。


    既然是這樣,兩人明明有能力幫我更多,卻又為什麽很少出手呢?


    對於這個問題,我並沒有糾結太久,因為老丁再度開口了:


    “我和老張身為桃符,隻能預知福禍,卻不能掌控福禍間的轉變,這些你以後慢慢會明白的。現在我隻能告訴你,這把竹刀裏不光封印了蔭木傀的一魂一魄,朱安斌留存在蔭屍木中的一魂,已經和蔭木傀的殘魂糅合,同樣也被封印在了竹刀裏。”


    “什麽?”我愕然瞪大了眼睛,“那怎麽辦?怎麽才能把他弄出來?”


    我急著問道,兩個老頭卻再沒有回應。


    我好像已經明白,老丁的話是什麽意思了。


    貌似是隻有等到一件事擰巴的不能再擰巴,擰巴到難以預料結果的時候,兩個老東西才會出現,把事態控製在一個關鍵點上。之後整件事會演變成什麽樣,那這兩個貨就不管了……


    “轟!”


    聽到悶響,我回過神抬眼一看,就見原本堅實的書櫃竟碎裂成了一堆木渣。


    先前木頭裏血液般的漿汁已經幹涸,以至於看上去,那就像是一堆碎裂的幹屍殘骸。


    看著手裏血紅色的竹刀,我徹底傻眼了……


    “徐先生……”


    “徐禍,你趕緊坐下歇歇吧。”


    聽到朱飛鵬和林彤的聲音,我朝兩人看了一眼,緩過神才發覺渾身都被汗浸透了。


    我放下竹刀,把五寶傘換交左手,攤開右手,先前那六枚銅錢已經變得和尋常銅錢一樣。


    我隨手放下銅錢,合上傘,腳步虛浮的走到一旁坐了下來。


    過了好一會兒,朱飛鵬才小心翼翼的問事情進行的怎麽樣了。


    我搖了搖頭,猶豫了一下說:


    “你們要有個心理準備,就算朱安斌能夠被救回來,他可能也不是以前的朱安斌了。”


    我告訴朱飛鵬,朱安斌留在蔭屍木裏的六魄已經被我收進了傘裏,三魂之一被封印進了竹刀。


    林彤不解,追根究底。


    竇大寶給她和朱飛鵬解釋說:


    人有三魂七魄,現在隻找到一魂六魄,也就說明,另外兩魂一魄還在朱安斌的身體裏。正因為他和蔭木傀的魂魄沒能完全交替,所以才說他還可能有一線生機。


    “為什麽說就算救回來,他也不是原來的他了?”林彤看著我問。


    我緩了口氣,說:


    “普通的鬼附身,隻能是陰魂侵占肉身,不能侵占靈台,如果靈台被侵占,那就是被奪舍了。人的靈台隻能容納三魂七魄,現在朱安斌不見了兩魂一魄,蔭屍木裏卻隻留下蔭木傀的一魂一魄。如果兩者其餘的魂魄都在同一個肉身裏,唯一的結果就是,兩者其中一魂已經糅合一體。雙魂合一,不可能再分離,所以說,朱安斌已經不是以前的朱安斌了。”


    “徐先生,那接下來該怎麽辦?”朱飛鵬急著問道。


    “等!”瞎子冷冷道。


    “等?”林彤不解的看向他。


    瞎子冷眼和她對視,“你聽過錄音了!朱安斌為了得到屍油、為了玩的嗨,付出了他所謂無足輕重的代價;然後為了家產、為了害你,又和降頭師之間達成了某種協議。連他那豬腦子都意識到,他之所以不對勁,的和降頭有關。你們該不會想不出,他家裏為什麽會有蔭屍木吧?”


    “你是說,是降頭師想要他的命?”朱飛鵬喃喃的問。


    “準確的說,不光是要他的命,還想奪他的肉身,讓蔭木傀奪舍成為真正的五行邪煞。”


    瞎子邊說邊走到我麵前,點了根煙,塞到我嘴裏,自己又點了一根。


    “降頭師經營了那麽久,現在臨門一腳被你壞了好事,他不會善罷甘休的,一定會找上你。徐禍禍,你不是蠢人,我能想到的,你應該也想到了。我剛才沒有阻止你,可是我想知道,是什麽原因讓你甘願惹這天大的麻煩?”


    “唉……”竇大寶走過來搭住他肩膀,“老劉,禍禍是什麽樣的人,你應該比我還了解。這事咱哥仨回頭再說吧,現在無論是福是禍,惹都惹了,還能怎麽辦?隻能兵來將擋……”


    “水來土掩。”瞎子又瞪了我一眼,轉頭對朱飛鵬說:


    “這件事到此已經告一段落了,徐禍先前說過,我們隻能盡力而為。現在他扛了這禍事,背後主使的降頭師就不會再找別人,你們盡可以裝作不知道有這回事,‘朱安斌’回來後就不會傷害你們。至於最後能不能救得了你兒子,隻能是謀事在人成事在天了。”


    朱飛鵬揉了揉老眼,點點頭,“好,多謝幾位了。我會讓人把酬勞打到你們賬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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