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意識到背上有人後,我忍不住腿肚子直哆嗦。


    我停下腳步,緩緩轉動眼珠,斜向後看去……


    當看清背上那人的時候,我渾身的血都像是被冰凍起來似的,全然凝固了。


    在我的左肩上,竟然趴著一顆青麵獠牙,血紅的眼睛像是銅鈴般的大鬼腦袋!


    “綠燈籠?你真的有陰骨?”瞎子抬頭看了一眼天上的燈籠,猛然回過了頭。


    “我艸!”轉過頭的一刹那,他就像是踩到電門一樣蹦起了兩尺多高。


    從他瞪大的眼睛和收縮的瞳孔看來,我絕不是喝酒喝多出現幻覺了。


    我真的背著一隻鬼!


    而且還是從野郎中的家裏,一路背過來的!


    我翻著眼皮看向綠燈籠,卻見那燈籠隻是飄浮在空中,搖搖擺擺的沒有反應。


    我暗暗鬆了口氣。


    貌似每次到了‘另外的世界’,張喜都會出現,隻不過是以不同的形態出現罷了。


    通過昨晚的經曆,可以肯定,綠燈籠就是張喜所化。


    如果我真的遇到危險,他絕不會見死不救。


    他沒動靜,隻能說明,我背上的大鬼並不想傷害我。


    瞎子似乎也意識到了這一點,試探著往我走近兩步,忽然吸著氣說:


    “這該不會是鬼王爺的法身吧?我明白了,那驢子不是在向你下跪,是在向鬼王爺下跪!”


    “鬼王爺……”


    我喃喃說了一句,沒等想明白,就見前麵那人已經聽到動靜停了下來。


    他停下是停下了,卻站在那裏沒有轉身。


    “年輕人,好奇心太重不好。”


    那人一開口我就猛一激靈。


    聽聲音,他居然是老驢!


    瞎子說的沒錯,老驢果然有問題!


    可是我怎麽覺得哪裏不對勁呢?


    “識相的話趕緊走!”老驢抬高聲音說了一句。


    瞎子哈哈一笑說:


    “怎麽你以為我們走了,你就能達到目的了?別癡心妄想了,如果我沒猜錯,你應該和我一樣是風水先生。每一行有每一行的規矩,你壞了行規,就算我們從沒來過,你也一樣不能得逞。因為——人在做,天在看!”


    “你也會看風水?難怪呢。”老驢淡淡的說道,仍然沒有轉身。


    “區區不才,劉炳。”


    “風水劉!”


    老驢連同身後背的那人同時一震,終於緩緩的轉了過來。


    看到他正麵的一瞬間,我終於知道哪裏不對了。


    我們之前看到的老驢有些駝背,所以看上去個子有些矮小。


    眼前的老驢,雖然瘦削,個頭卻很高。而且他臉上有不少皺紋都舒展開了,看上去竟然比之前年輕了許多。


    我猛地反應過來,“你的駝背是裝的?”


    沒想到老驢的反應比我還要劇烈,轉過身以後,渾身劇震不說,臉色也變得煞白起來。


    他嘴皮哆嗦了一陣,瞪著我問:“你……你又是什麽人?”


    我緩了口氣,沉聲說:“我叫徐禍,是個陰倌。”


    “你不是警察?”老驢更加瞪大了眼睛。


    我咬咬牙說:“原來你昨天就見過我。”


    瞎子猜的沒錯,牛眼溝的事,是有人包藏禍心。


    我正奇怪他的反應為什麽會這麽大,忽然就覺得雨停了。


    下意識的抬起頭一看,才發現不知道什麽時候,頭頂多了一把撐開的油紙傘。


    “五寶傘!”


    “嘿嘿,多謝小道友送我這一程。”一個聲音突兀的在我耳邊笑道。


    我先是嚇了一跳,回過神才感覺這聲音有些耳熟,扭頭一看,就見肩上的大鬼腦袋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張熟悉的老臉。


    “野老先生?!”


    我總算明白老驢的反應為什麽會那麽大了。


    我肩上這張臉的主人,赫然就是野郎中!


    野郎中笑著朝我點點頭,從我背上跳下來,向前走了一步。


    五寶傘跟隨他的步伐,向前橫移一尺,依然懸浮在半空。


    老驢踉蹌的後退一步,盯著野郎中看了一陣,僵硬的偏過頭,斜看向身後,“不可能……不可能!你明明喝醉了,我明明把你帶來了!你在這兒,那我背的又是誰?”


    野郎中嗬嗬一笑:“老兄弟,背的是誰,放下來看看不就知道了。”


    老驢像是著了魔一樣,慌亂的放下背上那人,一把扯掉了那人身上的雨衣。


    看清那人的模樣,我和瞎子同時倒吸冷氣。


    那根本不是活人,而是一個泥胎!


    泥胎和真人一般大小,卻是一副瞠目獠牙的鬼臉!


    仔細看,依稀就和剛才我肩上的鬼臉有七分相似!


    我下意識的點著頭,漸漸覺得有些明白過來。


    野郎中忽然歎了口氣,“唉,老兄弟,說起來還要謝謝你,不光又替我選了一處宅子,還不辭勞苦的把我的金身送來,我倒是又欠下你一個人情了。”


    嘴上這麽說,他的口氣卻是漸漸冰冷起來。


    老驢愣怔了半晌,忽然咧嘴笑了,露出了一嘴煙熏黃牙。


    “你笑什麽?”野郎中淡淡的問。


    老驢的笑聲戛然而止,卻沒有回答他,而是猛然抬起手,把一樣東西對準了他。


    我和瞎子都大吃一驚,那居然是一把錚亮的手``槍!


    “砰!”


    沒等我們反應過來,老驢已經扣動了扳機。


    子彈夾著火光穿透野郎中的前額,消失在了黑暗中。


    槍聲像是一個訊號。


    槍聲響起的同時,綠燈籠的映照下,周圍的景物竟全然起了變化。


    竟由先前的荒草野林,變成了一座氣勢磅礴的大宅院!


    雨停了……


    “師父!”


    “師父!”


    “師父!”……


    五個頭頂豎著小辮的小孩兒從正中的大屋裏飛跑出來,圍著野郎中嘰嘰喳喳的喊著。


    野郎中笑著在五個小家夥頭頂挨個扇了一小巴掌,假裝沉下臉說:


    “你們幾個小家夥,我一不在你們就造反了。居然聽他的話想要害人?下次再這麽黑白不分,可要打屁股了!”


    見半空的五寶傘消失不見,我才反應過來。這五個小孩兒,就是五寶傘裏的五個小鬼!


    聽野郎中話裏的意思,昨晚五鬼作妖,竟然是受老驢的指使!


    “怎麽會這樣……怎麽會這樣的?!”


    老驢有些癲狂的吼問著,腳步踉蹌的原地轉了個圈,不可置信的看著周圍的一切。


    野郎中低聲對五個小鬼說了句什麽。


    五個小鬼立刻圍成一圈,在院子裏拍著巴掌唱了起來:


    “三層板子一層天,撥開烏雲見青天,南來的魂,北來的鬼,砸著板子抱他的腿,青葫蘆濕啊黃葫蘆幹,散盡岐黃搶天幹……”


    唱喏聲中,宅院的四角竟現出四個人影,由虛變實,轉眼間便來到了跟前。


    看到其中一人的模樣,我心裏更加明白過來。


    這人十分的年輕,走起路來腰杆挺的筆直,赫然就是昨天從牛角村把我們送來這裏的那個姓馮的民警。


    另外三人,一個文質彬彬,另外兩個是農民工的打扮。


    “水利工程師,兩個施工的工人……”我喃喃說著看向瞎子。


    瞎子癟著嘴點了點頭。


    讓我覺得奇怪的是,其中一個年老的民工,竟然和老驢有八分相像。


    準確的說,是和先前的老驢相像。


    “哥?!”老驢不可置信的看著那個民工,像是看到了極恐怖的情形,渾身哆嗦著連連後退,手裏的槍也落在了地上。


    老民工看了他片刻,發出一聲長歎,轉身走到野郎中麵前抱了抱拳,“老哥,你終於也來了。”


    “來了。”野郎中笑著衝他拱拱手,轉過身指了指四個院角,笑眯眯的問我:“四個方位都記住了嗎?”


    我看了看那四個人,雖然不怎麽明白他的意思,可還是點了點頭,“記住了。”


    我想起一件事,忍不住上前一步問:“老先生,當初修建水牛槽水庫的時候,死了三個,失蹤了兩個,現在……”


    我指了指那個叫馮定遠的民警,“還有一個呢?”


    野郎中淡淡一笑,指了指老民工,“他是老驢,真名叫江林。”


    然後又指了指另一個老驢,“江和,老驢的弟弟!”


    我渾身劇震,不可置信的看向馮定遠,腦海中又浮現起昨天來牛眼溝時路上的場景……


    “……後來我們江所長說,要不請野郎中來看看……”


    野郎中朝我抱了抱拳,指了指那四個人說:“還請小道友幫個忙,幫我送他們一程吧。”


    我點了點頭,剛要拿符籙,空中的綠燈籠倏然飄浮到了四人上空,綠光一閃,四人便消失了蹤影。


    “啊……”


    江和猛然爆發出夜梟般淒厲的嚎叫,“不要走!不要放他們走!”


    片刻,他忽然又獰笑著看向我和瞎子,“他們走了,你們留下湊數吧!”


    說著,竟彎腰想去撿槍。


    “混賬!”


    野郎中厲聲喝罵了一句。


    五個小鬼立時飛躥到跟前,圍住了江和。


    江和被小鬼一圍,竟渾身僵硬,再不能動彈了。


    野郎中瞪著他,目光從未有過的淩厲,“既然通曉風水術數,不說造福世人,也該與人向善。你卻是貪心不足,倒行逆施,妄想以風水邪局來增福增壽、斂財聚利!為了達到目的不惜害死那麽些無辜的人,還害死了自己的親哥哥!你到現在還執迷不悟嗎?”


    我和瞎子對視,都覺心中凜然。


    野郎中越說越氣,最後指著江和怒道:


    “如果不是那驢子和你相伴五年,不忍心看你命喪於此,對我磕頭叩拜求我饒你,就憑你犯下的惡行,我殷六合必要你魂魄飛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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