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到老何,我有點替老頭心酸,又忍不住想笑。


    老頭有把年紀了,一米六左右的身高,圓臉胖胖的,本來是很喜慶的。這會兒卻是垂頭喪氣,低眉耷眼一臉的生無可戀。


    “小徐,我是不是出不去了?”老何哭喪著臉問我。


    “老何叔,你別瞎想,隻要你沒幹違法亂紀的事,很快就把你放了。”


    老何拉著長音歎了口氣:


    “唉……老頭子一輩子遵紀守法,要是早知道那天殺的讓我保管的是人頭,說什麽我也不能接啊。你也不用安慰我了,我聽裏頭的人說了,就算你們相信我不知道那是人頭,我也脫不了幹係,至少也得判個五六年。唉,老頭子是要倒頭在大牢裏咯。”


    “別聽他們瞎說,這裏頭能有好人嗎?”


    我嘴上這麽說,心裏也暗暗歎了口氣。


    被移交看守所羈押,本身就已經判定一個人有罪了。雖然不至於像他說的那麽嚴重,一年半載是肯定逃不過了。


    老何搓了搓手,說:“小徐,我能求你幫我個忙嗎?”


    “你說吧。”


    “我就一個孤老頭子,沒兒沒女……”


    我忙說:“打住,你根本就不知道那是人頭,最多也就判個半年八個月。隻要抓住凶手,核實了以後,可能立馬就把你放了,你可別瞎尋思。”


    好嘛,這是要交代後事啊。


    也不知道裏頭那幫壞鳥都跟他說什麽了,把老頭給嚇成這樣。


    老何又搓了搓手,竟有些扭捏起來,“我是想說,你能先給我交一千五的大帳嗎?下個季度的房租就不用你交了。”


    我一愣:“大帳?什麽大帳?”


    送我來的大何給我解釋:“大帳就是犯人在裏頭的賬戶,用來添補衣服、被褥和其它一些日用品,還有改善夥食、放風的時候抽的煙,這些都要犯人從大帳裏出的。”


    我忙說沒問題,回頭我就替他把錢交上。


    “小夥子,謝謝啦。”老何感激的點著頭,忽然又說:“還有件事,得請你幫個忙。”


    我看老頭孤苦伶仃的實在可憐,就讓他直說,能幫我一定幫。


    他看了一眼旁邊的大何,竟顯得有些鬼鬼祟祟,往前湊了湊身子,壓低聲音說:“我那鋪子不能關門,你得替我開著。”


    “啊?”我愣了一下,隨即哭笑不得。


    這老財迷,都到這個份上了居然還惦記著開鋪子賺錢,真是掉錢眼兒裏了。


    大何在一邊也是忍俊不禁:


    “老爺子,小徐是我們局裏的人,他得上班,沒工夫給你開鋪子。你家裏還有別的親戚朋友嗎?我們可以幫你聯係他們,讓他們替你照顧鋪子。”


    老何神情變得有些悲哀落寞,擺了擺手說:


    “沒人了,沒人了……幹我們這一行,誰能逃的了五弊三缺?老頭子命犯孤星,哪還能有人幫我。”


    聽到‘五弊三缺’四個字,我心中一凜。


    五弊是指鰥、寡、孤、獨、殘;三缺則是福、祿、壽。


    有些道門中人因為過分參透天機,就會命犯五弊三缺,生活不能夠圓滿。


    本來以為老何就是個普通的喪葬鋪老板,沒想到他居然真是修道之人。也就難怪老陰會把充滿怨念的人頭送給他保管了。


    我說:“老何叔,我得上班,不能幫你張羅鋪子,不過我可以幫你打掃整理一下。”


    我的意思是定期過去幫他看看,就算不招賊,也別讓老鼠蟲蟻毀壞了他的家當。


    沒想到老何卻說:“這個忙你非幫不可,也隻有你能幫我。”


    不等我開口,他就搶著說道:“不需要你天天開鋪子,你隻要在每個月的初一十五,夜裏子時開門,雞鳴五更關門就行了。”


    我又是一怔,疑惑的看著他問:“你到底是幹什麽的?”


    老何習慣性的搓了搓手,又瞟了大何一眼,壓低聲音說了三個字:“渡鬼人。”


    說完,他又委屈的拍了拍大腿,“按說我幹這一行是行善積德,怎麽就會飛來橫禍,吃上官司了呢?”


    還不是因為貪錢!


    我在心裏嘀咕了一句。


    渡鬼人是陰陽行當裏較為特殊的一種,傳說這類人都是在陰間掛了官職的。


    有些人因為橫死,不能去輪回投胎,就要設法找到渡鬼人幫忙超度,才能夠下去陰司。


    可我就奇怪了,按說超度亡魂的確是行善,老何怎麽就犯五弊三缺,還惹上官司了呢?


    “小徐啊,其實你第一天來找我租房,我就看出你不是普通人了,你是幹什麽的,我就不用說了。這件事真要求你務必幫忙,要不然……要不然那些亡魂越積越多,整條街的街坊都會被鬧得雞犬不寧的。”老何央求道。


    我皺了皺眉說:“老爺子,不是我不想幫你,關鍵我們不是一個行當,我幹不了你的活啊。”


    老何擺擺手:


    “有什麽幹不了的,我櫃台抽屜裏那些三角符都是我事先畫好的往生符。你陰氣本身就重,過了子時,隻要點燃犀香,就會有生意上門了。到時候你在符紙上寫上客戶的名字,把他們送走就行了。”


    “就這麽簡單?”我疑惑的看著他,總覺得這老頭說話有點不盡不實。


    老何眼神閃爍了一下,嘿嘿一笑說:


    “有時候也有一些稍微麻煩點的客戶,不過以你的本事,處理起來肯定不在話下。說到底,能來找我們的鬼都隻是想要輪回投胎,也不會自己找不痛快的。這樣吧,你幫我這一回,我給你免一年的房租,怎麽樣?”


    我沒有被他最後一句話打動,而是認真想了想,點點頭說:“房租就不用免了,就當是為了後街那些街坊的安寧。我答應你,在你出來前,先幫你照看鋪子。”


    我說這話是發自內心,主動去找渡鬼人的,肯定是橫死的鬼,想要投胎轉世。


    如果不能達到目的,很可能會產生怨念,會殃及無辜的人。


    真要是那樣,不光後街的人受禍害,橫死的鬼也罪孽深重,難再輪回,那的確是很造孽的事。


    老何又交代了我一些相關事宜。


    臨出門,他提醒我,千萬別忘記替他把大帳交了,裏麵的夥食實在沒有油水的很。


    替老頭交了兩千塊錢大帳,從物品保管處拿了鋪子的鑰匙。


    出了看守所,大何好奇的問我,渡鬼人是幹什麽的。


    我跟他解釋,上次上他身的小鬼,就是被喂了安眠藥以後,中煤氣死的,屬於橫死。如果沒有人超度他,就會一直在陽間做孤魂野鬼。渡鬼人就是專門超度這些孤魂野鬼的。


    大何點點頭,說那的確是行善積德的職業,還提醒我說今天就是十五,晚上可別忘了去後街開鋪子。


    然後他又問了我那個讓人難以回答也懶得回答的問題:


    你是陰倌,又是法醫,就不怕解剖屍體的時候鬼在旁邊看著嗎?


    ……


    傍晚下了班,我先去吃了個快餐,又買了點方便麵火腿腸,直接來到了後街。


    後街在老城區的一個角落,住在這兒的都是些老頭老太,除了街頭有一家小麵館和一個小煙酒店,就隻有老何的喪葬鋪是鋪麵,相對來說是比較冷清的。


    話說回來,在這樣一條小街中間,也隻能開喪葬鋪。


    因為沒打算正常營業,所以我隻卸下一塊門板。


    走進去,昏暗中看著牆邊的紙人紙馬,頓時感覺有些陰森。


    打開燈,發現鋪子裏用的居然還是老式的白熾燈泡。


    借著昏黃的燈光打量著鋪子裏的一切,不經意間一抬頭,就見正對大門的牆上方釘著一麵八卦鏡。


    和普通的八卦鏡不同,這八卦鏡是真正銅製的,看上去很有些年頭了,鏡麵上沒有畫符,鏡子中`央卻有一個紅色的圓點。


    前兩次來我並沒有留意到有這麽一麵八卦鏡,現在看了,不禁有些吃驚。


    這紅點可不是瞎點的,我曾聽劉瞎子說過,有些道門高人在得知自己快死的時候,會用木劍刺穿心髒,把心血滴在八卦鏡上。


    道士的道行越高,滴了心血的八卦鏡法力就越強。


    如果這麵八卦鏡上的圓點真是道門心血,那老何還真是有傳承的高人了。


    把前屋後院查看一遍,見時間還早,我就坐進櫃台後的藤椅裏玩起了手機。


    那個叫筱雨的居然又給我發來微信,問我現在在哪兒。


    我對這個連騙都懶得騙的伸手族也沒多少惡感,可還是惡作劇的說,我是開喪葬鋪的,地址就在後街31號。如果孤單寂寞冷了,可以在每個月初一十五的晚上,過了十一點來鋪子找我。


    她的反應很平淡,隻是‘哦’了一下。


    兩人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時間很快就過去了。


    眼看就快到十一點了,我打開語音,故意壓著嗓子說:


    “不好意思,到時間了,鬼門關開,我要做生意了。”


    “哦。”


    真沒勁,不給錢就沒激情!


    我鬱悶的嘟囔著,從一個抽屜裏拿出一根細香,點燃了插進香爐,鋪子裏頓時飄蕩起一股若有若無的奇異香味。


    “生犀不敢燒,燃之有異香,沾衣帶,人能與鬼通。燃起靈犀一爐,枯骨生出曼陀羅。”


    我喃喃的念叨,微微有些失神。


    徐禍,你當真離不開這個行當了嗎……


    忽然,門外傳來一個女人溫柔的聲音:


    “民女狄金蓮特來拜會何居士,請居士許我進去一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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