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靜的時分,劍龍衛提了燈籠過來,掛在了樹上,照亮了樹下那人蒼白的臉。


    拓跋嚴用眼神詢問穆妍:真的要把他弄醒?


    穆妍點頭:當然了。


    拓跋嚴俯身,給那人把脈之後,微微皺眉,從隨身帶的荷包裏麵取出一顆藥,捏住那人的下巴,打開那人的嘴,把藥塞了進去。


    “娘,我先撤了,舅舅說不讓我跟娘一起玩兒。”拓跋嚴起身對穆妍說,話落就不見了人影。


    旁邊守了三個劍龍衛,穆妍示意他們,把地上那人抬到客棧前麵,找個房間放了進去。


    房間裏麵點了昏黃的燈,一個劍龍衛站在門裏麵,兩個站在門外。


    穆妍坐在桌邊,神色平靜地看著床上那人。不多時,那人睫毛微微顫抖了一下,幽幽醒轉了過來。


    “你醒了。”穆妍的聲音聽起來並沒有多少溫度。她現在做男裝打扮,絕對看不出任何破綻,就連聲音都偽裝得很完美。


    床上的男人緩緩地轉頭,看向了穆妍,聲音虛弱地說:“謝謝你……救了我……”


    “不用謝,我隻是讓人把你撿回來,並沒有給你療傷。”穆妍看著男人神色淡漠地說,“你叫什麽名字?跟青帝是什麽關係?為何會重傷倒在神兵城驛館後門?說清楚,否則我不介意送你一程!”


    男人似乎想起了什麽不堪回首的事情,神色痛苦地閉上了眼睛,喃喃地說:“我活著,也不過一具行屍走肉罷了……”


    “那你為何先前要開口向我們的人求救?”穆妍看著男人說,眼神很是不善,一副男人如果敢胡說八道騙她,她就讓他不得好死的樣子。


    “我……不甘心……”男人沉聲說,“大仇未報……我不想死……”


    “說來聽聽。”穆妍伸手提著一把椅子,放在了距離床邊兩米遠的地方,看著男人問道,“我們今日白天在宮裏見過,我在神兵城,不是下人,但也不算正經主子,你的生死,少主說讓我定奪,我要看看你有沒有被救的價值,再考慮是送你歸天還是救你一命。”


    “你想知道什麽……”男人看著穆妍神色虛弱地問。


    “你叫什麽名字?”穆妍看著男人問。


    “文琮。”男人說。


    “你與青帝是什麽關係?”穆妍問。


    男人沉默,過了片刻之後,有些艱難地說:“我……是她的男寵之一……”


    “如果傳言沒錯的話,青帝今年快六十了,這個年紀都可以當你祖母了,你圖什麽呢?”穆妍看著自稱文琮的男人問。


    文琮的拳頭猛然握了起來:“我知道,你看不起我……覺得我下賤……可我隻有通過這種方式,才能接近青虞,報父母宗族血海深仇!”


    “哦?你與青虞有血海深仇?”穆妍看著文琮問,“難道你是慶城文家後嗣?”


    文琮神色微動:“公子聽過慶城文家?”


    “有所耳聞,知道的並不多。據說慶城文家是青鸞國最大的書香世家,不過因為謀反,在數年前就被青帝誅了九族,文氏全族上百人,無一幸免。還有傳言說,當年文氏一族的血,染紅了整條慶陽河。”穆妍神色淡淡地說。


    文琮眼中閃過巨大的悲慟,眼中泛著晶瑩的淚光,握著拳頭神情激動地說:“什麽謀反?不過是青虞那個毒婦獨斷專行,聽不得一句諫言,就拿文氏全族的性命來開刀!”


    “哦?”穆妍表示願聞其詳。


    “我文氏男兒滿腹才華得不到重用,我的一位小叔叔就因為貌美才高,被太守之女看上,便被強行定下了親事,但那太守之女粗鄙不堪,貌醜無鹽,我小叔不堪受辱,便上吊自盡了。我祖父難以接受如此荒唐無恥之事,便給青虞那毒婦寫了一封血書,隻求青虞不要再打壓青鸞國的男人,要任人唯賢,否則青鸞國危矣!結果我祖父等來的是青虞將文家誅九族的聖旨!”文琮說著,眼淚流了下來,聲音都有些哽咽了。


    “那你為何還活著?”穆妍看著文琮問。


    “是我祖父為了給文家留個後,拚死讓族人護送我離開的,祖父說,讓我此生不要再回青鸞國……”文琮沉聲說,“但我一閉上眼睛,腦海中就是族人慘死的樣子,耳邊一直縈繞著親人淒厲的慘叫聲,不殺青虞,我活著還有什麽意義?”


    “但你委身青虞,做出如此有辱文家清正之風的事情,不怕你祖父九泉之下不得安寧嗎?”穆妍看著文琮問。


    “我沒有!”文琮猛然拔高了聲音,卻牽動了傷口,捂著胸口劇烈地咳嗽了起來,咳著咳著,一口血吐了出來。


    等文琮平靜下來的時候,就看到穆妍依舊坐在那裏,若有所思,像是在衡量他說的話有多少可信度。


    “我沒有……”文琮苦笑搖頭,“我怎麽可能委身於青虞那個毒婦……我背負著文氏一族的血海深仇苟且偷生,拜師學了武功,改名換姓來到鳳鳴城,隻是為了找一個進宮接近青虞的機會。可皇宮的侍衛都是從軍隊之中選拔,我如若進入軍中等待,至少要三年之後才能有參選宮內侍衛的機會,我不想等那麽久。有次喝酒,我無意中聽到一個醉漢說起宮闈秘聞,說宮中養了很多不為人知的男寵,隻要長得好看的年輕男人,走在鳳鳴城大街上,就有可能被青虞身邊的暗衛擄走。然後我便日日買醉,在街上遊蕩,後來如我所願,我被人打暈了,再醒來的時候,已經在宮裏了。”


    “我很好奇,青虞到底有多少男寵?”穆妍問文琮。


    “我不知道。”文琮搖頭,眼中滿是對青虞的厭惡,“我進宮之後沒有接觸到別的人,我等了一個月,直到昨夜才被青虞召見,我袖中本來藏了匕首,卻沒有想到青虞讓人為我準備了這身衣服,換了衣服還要搜身,什麽都藏不住。我見到青虞之後,主動提出要為她舞劍,可她讓人拿來的是一把木劍,我心知那不是殺她的好機會,但我因為無法接受她對我做那種事,惹了她生怒,今日她便讓我在宴會之上當眾舞劍,她說這是為了除去我身上那股子沒有意義的清高,還讓我光天化日之下跪在宮中必經之處示眾,讓所有人都猜到我的身份,用異樣的眼光看我。她說,我可以死,但我如果不想死,便要學乖一點……”


    “那今夜你這傷,又是為何呢?”穆妍看著文琮問。


    “今夜,青虞再次召見我,當時她閉著眼睛在假寐,身邊沒有下人,我看到牆上掛著一把劍,便沒有忍住,對她出手了。”文琮微微垂眸,像是在恨自己沒有用,“可我竟然連青虞都打不過……”


    “那你是怎麽逃出來的?”穆妍問文琮。


    “當時我受了重傷,本來以為必死無疑了,卻沒想到有別的高手前去刺殺青虞,正好給了我一個逃生的機會。”文琮說,“我支撐不了多久,有人在追殺,被找到就是死路一條,我隻能來求助神兵城,因為七殺城和無雙門的人與青虞都是一丘之貉,絕對不會幫我的。”


    文琮的傷口沒有處理,這會兒還在流血,臉色已經是慘白了,看起來可憐至極。而他的說辭,聽起來也沒有任何破綻。青鸞國慶城文家被滅門的事情,穆妍是聽說過的。而今夜青鸞國皇宮中是不是有別的刺客,這個也很好調查。文琮傷得很重,這是穆妍確認過的。


    “文公子來求助神兵城,我們又能幫你什麽呢?你如果想讓我們幫你報仇的話,不可能。”穆妍看著文琮神色淡淡地說。


    文琮微微搖頭:“不敢,我隻是想求公子救我一命,他日定當結草銜環,報答公子。”


    “你的意思是,我們救你,你會報答,至於你的仇,你會找機會自己報,與我們無關?”穆妍看著文琮問。


    “是。”文琮鄭重地點頭,“我隻是想活著,替文家百口冤魂報血海深仇,否則我不配為文氏後人!如我報仇之後還在人世,我這條命,就是公子和神兵城的!”


    “我對你的遭遇很同情,也可以理解你求生的欲望,但我們神兵城向來不收留無用之人。”穆妍看著文琮說,“這樣吧,待我問過少主之後再做決定。你放心,我會在少主麵前替你說話的。”


    “多謝公子……”文琮強撐著要坐起來給穆妍行禮。


    穆妍微微搖頭說:“不必多禮,你躺著吧。”然後穆妍看著門口的那個劍龍衛,“你,過來給文公子處理一下傷口,上點藥。”


    “是。”那個劍龍衛立刻跑了過來。


    穆妍起身離開了,文琮看著劍龍衛神色感激地說:“多謝這位兄弟了。”


    劍龍衛麵無表情,一言不發,按照穆妍的吩咐給文琮處理傷口上藥,文琮垂眸,也不說話了。


    穆妍回到自己的房間,打開房門發現拓跋嚴竟然坐在桌邊,正在看她之前看的那本書。


    “娘終於回來了。”拓跋嚴放下書,打了個嗬欠。


    “兒子你怎麽還不去睡?熬夜會變醜的。”穆妍走過來,伸手揉亂了拓跋嚴的頭發。


    拓跋嚴皺了皺眉頭,摸了一下自己的頭發,看著穆妍問:“娘把那個男人殺了嗎?”


    “你猜。”穆妍唇角微勾。


    “娘,別鬧了,不然老爹回來我跟老爹告娘的狀。”先前拓跋嚴一直跟蕭星寒兩人互相嫌棄,結果隨著蕭星寒離開的時間越來越長,他在拓跋嚴心裏的位置都快超過天天逗拓跋嚴玩兒的穆妍了。


    “沒殺。”穆妍很淡定地坐了下來,“兒子你還小著呢,別這麽老氣橫秋的,告什麽狀?你信不信你對你老爹說我壞話,你老爹會反過來把你揍一頓?理由是你不孝!”


    拓跋嚴無語望天:“我信。”


    “剛剛兒子你沒跟我一起去,錯過了一個好精彩的故事呢!”穆妍看著拓跋嚴說。


    “什麽故事?跟娘想得一樣嗎?”拓跋嚴倒是來了點興致,眼睛一亮,突然覺得不困了。


    “不完全一樣,但差不多。”穆妍把文琮跟她講的故事,跟拓跋嚴簡單講了一遍。


    拓跋嚴愣了一下:“那人是青鸞國慶城文家後人?真的假的?”


    “小嚴你覺得是真的假的?”穆妍問拓跋嚴。


    拓跋嚴想了想說:“這麽聽起來,真的沒有什麽破綻,我們就算去調查,怕也查不出什麽,畢竟文家被滅門已經過去十年了。可我們才剛來,這事兒,這人,未免也太巧了吧?他為何偏偏昨夜被青虞召見?為何今日跪在我們出宮必經的路上?最巧的是,他就偏偏撐著最後一口氣,逃到了咱們門口,然後昏迷過去了。他命這麽好的嗎?為什麽沒在距離咱們這兒還有十米的地方暈過去?那樣今夜就直接凍死了。我記得娘說過,太多的巧合同時出現,有很大可能都不是巧合。”


    穆妍笑了:“小嚴你怎麽一點兒都不善良?文公子這用生命為家族複仇,拋棄尊嚴也要手刃仇人的感人故事,簡直可歌可泣,聽者落淚,你竟然懷疑他?”


    拓跋嚴翻了個白眼:“娘,明明從一開始到現在都在懷疑他的人是你!要這麽說,娘才是真的鐵石心腸!”


    “鐵石心腸倒不至於,但也差不多吧。”穆妍很淡定地說,“出門在外,上有老下有小,我得為你們的安危考慮,可不得謹慎再謹慎嗎?”


    “娘,說點良心話好不好?這次出來,你明明一路都在玩兒,除了給小弟喂奶之外,什麽正事都沒幹過。出麵應酬的是我,處理雜事的是大師公,照顧小弟的是我們,負責隨行護衛打探消息的是舅舅,先前做飯洗衣的是淩霜姑姑,現在做飯都快讓舅舅給包了,娘你都無聊到沒事找事了。”拓跋嚴看著穆妍很嚴肅地說。


    以前總有人說穆妍很無良,譬如慕容恕,譬如蕭月笙,譬如莫輕塵,拓跋嚴總是義正言辭地說他家娘親最好了,現在拓跋嚴理智對待他對穆妍的崇拜,認識到穆妍有時候是真的很無良,不是不善良,是不善,皮起來簡直讓人無奈,又不得不寵著她。


    “別頂嘴。”穆妍敲了一下拓跋嚴的腦門兒,“你說,現在怎麽處置那個人?”


    拓跋嚴捂著腦門兒想了想說:“我們隻是懷疑,沒有證據證明那個人是青虞派來的細作,他說的話,也有可能是真的。如果他真是文氏後人的話,我們殺了他,那就有些過分了。但我們也不能就這樣留著他,娘心裏肯定想到辦法了吧?”


    穆妍點頭:“咱們不信奉寧可錯殺一千,不能放過一人那種鬼話。這個文琮,到底是不是細作,試試就知道了。我想到了一個很有趣的遊戲,接下來要跟青虞好好玩玩兒。”


    “什麽遊戲?”拓跋嚴很感興趣的樣子。


    “明日你就知道了,現在快去睡覺,不然揍你啊。”穆妍抬手,拓跋嚴捂著腦門兒一溜煙兒地跑了。


    第二天一大早,穆妍再見到文琮的時候,他身上的傷口都被包紮好了,已經能下床了。因為都是外傷,並且沒有傷到要害之處。穆妍身邊隨隨便便一個劍龍衛,都略懂一些基本的醫術,身上帶的療傷藥物都是蕭氏獨門秘製,效果極好的。


    “不知這位公子該怎麽稱呼?”文琮看著穆妍問。


    “姓伍,單名一個肆,放肆的肆。”穆妍神色淡淡地說。


    “伍肆,很特別的名字。”文琮露出了一個蒼白的笑容,看起來倒真的像個文人。


    “家中兄弟多,我排行第四,我那酒鬼爹隨口起的名字。”穆妍對文琮說,“我已經與少主說過你的事情了,少主說可以留下你,但我要跟你說清楚,我們收留你不是因為好心可憐你,唯一的原因是,我們城主的師父上官憫前輩,與青虞有仇,得知你要殺青虞,便開口說了一句跟青虞有仇的都是自己人。”


    文琮愣了一下:“冒昧問一句,上官憫前輩,跟青虞那個毒婦,有什麽仇?我怎麽從未聽說過?”


    “你才多大年紀,沒聽說過的事情多了,知道冒昧就不要問。”穆妍並不客氣,“我跟你說得很明白了,因為你是青虞的仇人,我們才收留你。至於上官憫前輩為何不去殺青虞,他心中自有打算,也不是你該管的。”


    “是我多言了,多謝伍公子提醒,以後我會注意的。”文琮微微垂眸說。


    “別緊張,我要真看你不順眼,昨夜就把你宰了。我這個人不是好人,但也不會濫殺無辜。”穆妍看著文琮說,“你如果要現在離開,我不攔著,你要選擇留下,以後咱們就是一路人了。”


    “我離開,又能去哪裏呢?”文琮苦笑。


    “那你就是選擇留下了。”穆妍點頭,指著她帶過來的文房四寶和其他的東西說,“現在,該是你表態的時候了。”


    文琮愣了一下,有些不明所以:“伍公子的意思是?”


    “你不是說文氏因為一封勸諫的血書被青虞滅族嗎?你祖父寫的血書,你應該看過,並且記得裏麵的每一個字吧?”穆妍看著文琮問。


    文琮點頭:“是,我記得,清清楚楚,這輩子都絕不會忘。”


    “很好,現在,用你的血,重寫一份出來。”穆妍看著文琮說,“寫在這塊白布上麵,寫得大一點,要讓人從十米開外就能看得清清楚楚那種。”


    文琮神色微怔:“這是?”


    “給你一個為你族人伸冤的機會啊!”穆妍神色認真地說,“你一個人勢單力薄,什麽都做不了,我們幫你。你把血書寫出來,我們給你掛在鳳鳴城的城門口,讓所有人都看看!給青鸞國那些醉生夢死無所事事的男人們,一個警醒!另外這塊白布,不用你的血了,就用墨來寫,寫出你慶城文氏的冤屈,你想罵青虞的話,統統都寫上,要寫出一個文人的風骨,讓所有人知道,文氏並沒有滅亡,將會與青虞這個毒婦抗爭到底,你覺得如何?”


    文琮微微垂眸,沉默了片刻,握著拳頭說:“我求之不得!多謝伍公子相助!”


    穆妍笑了:“很好。那我就不打擾你了,你慢慢寫。這瓶藥放在這兒,你寫完血書之後用來止血。我會讓人送飯菜和水過來,再給你準備幹淨的衣服,等你寫好了,讓門口的兄弟去叫我一聲。”


    “多謝伍公子。”文琮微微點頭。


    穆妍用鼓勵的眼神看了一眼文琮,然後轉身出去了,還很貼心地從外麵把房門給關上了。


    房間裏麵,文琮看著桌上的文房四寶,旁邊還有一把小刀,一瓶藥,兩塊疊起來也能看出很長的白布。穆妍說了,其中一塊,讓文琮用他自己的血,把當年文家送給青虞的勸諫血書一字不差地寫出來……


    文琮把白布鋪在地上,足足有一米寬,五米長。他拿起那把小刀,手微微顫了一下,閉上眼睛,一刀下去,手上鮮紅的血冒了出來,他跪在那塊白布上麵,以手為筆,寫下了第一個鮮紅的大字……


    一大早,上官憫和上官恪帶著小星兒爬鳳鳴山去了。鳳鳴山這個季節風景極好,穆妍本來也想去的,但是二老都沒打算帶她。


    穆霖已經從拓跋嚴口中得知穆妍留下了那個可疑的男人,並且知道了那個男人昨夜給穆妍講的故事,就過來找穆妍了。


    “小妹,你要做什麽?”穆霖問穆妍。


    “哦,忘了請示大哥,不過這次是小事。”穆妍微微一笑,“我讓那個自稱文氏後人的男人把文氏當年給青虞寫的血書重新寫出來,再寫一個檄文,訴訴文氏的冤屈,數數青虞的罪行什麽的。等他寫好了,我們今夜給掛到鳳鳴城城門口去,讓大家都看看。”


    “恐怕天不亮就被人取下來了。”穆霖皺眉說。


    “放心,到時候我們盯著,誰敢碰,就射誰的手。”穆妍唇角微勾,“至少也得展示一天再說。”


    “這對青虞不會有太大的影響。”穆霖說。


    “不,是大哥你高估了青虞的心理承受能力。當然了,我主要的目的是為了試探那個文琮。為了避免錯殺好人,我暫且留著他的命。假如他真是文氏後人,我要求他這麽做,他應該求之不得,因為這對他是好事,是一個為文氏全族伸冤的機會。假如他是假的文氏後人,真正的細作,那就更有趣了。青虞讓他偽裝文氏後人的身份,恐怕也考慮過我們很可能會收留一個跟她有深仇大恨的人,因為神兵城跟青鸞國是有仇的,所以青虞肯定讓那個文琮了解到了足夠多的關於文家的信息,甚至包括曾經那封勸諫血書的內容。青虞設想的應該是那個文琮先獲取我們的信任,然後再暗中行事,或者隻是幫她打探我們的秘密。不過青虞應該想不到,我會要求文琮重寫那封血書,還加了一封檄文,直接掛到鳳鳴城城門口示眾,哈哈!”穆妍說著很開心的樣子。


    穆霖扶額:“小妹,青虞確實不可能想得到你這奇特的舉動,不過你至於這麽開心嗎?”


    “當然至於了!到時候青虞的臉色肯定很好看,也不敢明目張膽地找我們麻煩,因為她沒有證據證明是我們做的,任誰看,都是她當年對文氏痛下殺手,結果有一個漏網之魚,現在回來找她複仇了。說不定青鸞國的男人們看到之後,能稍稍覺醒一些,不再那麽窩囊,這對青虞來說就是一件很恐怖的事情了,因為她最怕青鸞國的男人反抗她的統治,所以才用那麽獨斷專行的變態手段來壓製男人們。”穆妍很認真地說。


    “行,你開心就好,我覺得你說得其實很有道理。”穆霖微微點頭,“我剛剛收到消息,明日正午之前,玄葉國皇室和天冥國皇室的人,將會陸續到達鳳鳴城,按照你的計劃,到時候他們還沒進城就能看到一場很精彩的好戲了。”


    “那倒是挺巧的,不錯不錯。”穆妍微微點頭說,“玄葉國來的是葉明華,到時候咱們可以跟他好好聊聊,還是有合作的可能的。至於冥禦風,我不太想理會他,雖然他是個渣爹,不過他要不渣的話,我也沒機會認識蕭寒寒了。要怎麽對付他,還是等蕭寒寒回來讓他決定吧,畢竟那是他的親爹。”


    “小妹覺得,如果冥禦風看到小星兒,會不會良心發現,不再那麽看重權勢?”穆霖看著穆妍問。


    穆妍搖頭:“咱們家小星兒是人見人愛,冥禦風如果真見到他,應該是會喜歡這個小孫子的,畢竟是他的血脈,但絕對不要因此低估冥禦風的理智。他這個人不僅有上位者的野心和魄力,同時還有其他掌權者沒有的隱忍,就算他現在留著太子之位給蕭寒寒,看似是在等待蕭寒寒回歸天冥國,但在我看來,這不過是他權衡利弊之後做出的一種謀劃罷了。”


    “小妹的意思是?”穆霖問穆妍。


    “第一,冥禦風曾經是天冥國正統的皇位繼承人,卻被人陷害,落難很多年,到如今,他真正坐上皇位的時間也不過才五年多,這個皇帝,他遠遠沒當夠,並不希望看到任何一個兒子對皇位太熱切,所以,定下繼承人的事情,他根本就不急。”


    穆霖點頭,就聽到穆妍接著說:“第二,或許冥禦風曾經是中意冥煦的,因為冥煦在他膝下長大,實力和腦子看著也還行,並且很聽話。但是蕭寒寒出現之後,對比太慘烈,冥禦風意識到冥煦不僅實力不足,腦子也一般。但要說冥禦風中意蕭寒寒,倒也未必,因為蕭寒寒雖然實力夠強,但不聽話,冥禦風必然不喜這一點。而現在的局麵,等於直接把天冥國太子之位空置,別人還不能說什麽,也可以達到對蕭寒寒示好的目的,因為冥禦風並不想跟他這個實力強大的兒子成為敵人。冥禦風提拔冥銘,冷落冥煦,這些行為都是在挑起他的兒子們互相爭鬥,這是一種激勵方式,目的倒也不是讓他們自相殘殺,而是讓他們在這個過程中變得更強,這樣冥禦風未來真正選擇繼承人的時候,會有更多的可能。”


    “應該就是這樣。”穆霖覺得穆妍說得很有道理,“小妹你對人心權謀了解得太多了,我看你最適合當皇帝。”


    穆妍笑了:“我不喜歡一切出力不討好的事情,我的人生目標是過得快樂有趣,不是讓別人仰望我,怕我,何必去爭那些東西?要說聰明,我一直覺得聰明人很多,隻不過腦子是個好東西,有些人有,卻不太喜歡用。”


    穆妍話落,門外傳來淩霜的聲音:“公子,無雙門白門主派人前來,想請大公子過去喝酒。”


    穆霖皺眉,還沒說話,穆妍就接了一句:“行,讓客人稍候片刻。”


    穆霖無語:“小妹,你說讓我做主都是假的吧?”


    “沒有啊。”穆妍笑著說,“我們跟七殺城幾乎已經是不死不休的關係了,跟無雙門維持表麵的和平不是什麽壞事。人家請的就是你,你去喝個酒而已,反正也沒事。”


    “你陪我一起去。”穆霖看著穆妍說。


    “這次還真不行,我等會要去看看文琮的血書寫得怎麽樣了。”穆妍起身,拍了拍穆霖的肩膀說,“大哥去吧,就當去玩兒的。無雙門的人應該也不清楚我們跟青虞有仇這件事,還敢明著拉攏我們,但青虞對此應該樂見其成,這也是她可以利用的。說實話,白淵那個人還挺有意思的,沒有我們之前以為的那麽蠢,實力也是真的很強。大哥去跟他聊聊,看他專門找你過去是想幹什麽。”


    “好吧,我去一趟。至於那個文琮,你跟他接觸,務必要小心一點。”穆霖對穆妍說。


    “放心,那種貨色想傷到我,下輩子都不可能。”穆妍很淡定地說。就算文琮是細作,那他會做的不是對付神兵城的人,而是盡力偽裝好自己,博取穆妍的信任。


    穆霖穿著一身青色的錦袍,是青葉專門給他做的,雖然當時已經知道穆霖和容箏不是一對兒,但青葉和容謙都還是很喜歡穆霖這個後輩,也很感激穆霖對他們的照顧,所以青葉給穆霖做了好幾套衣服,還經常給他做好吃的,獨孤傲都有些吃味了。


    看著穆霖出門,穆妍又喝了一杯茶,看了幾頁書,才起身去前麵客棧找文琮了。


    文琮的房門口一直守著兩個劍龍衛,就算他是細作,現在想跟青虞聯係也是不可能的。


    劍龍衛推開門,穆妍進去,就看到地上鋪著兩個長長的白布條幅,一個上麵寫著血紅的字,正是當年文琮的祖父寫給青虞的勸諫血書,另外一個上麵洋洋灑灑地寫了上千字,詳述了文氏慘案,滿篇都是對青虞的控訴。


    穆妍認真看過之後,默默地表示,她都要傾向於覺得這個文琮是真的了,因為一個冒牌貨能寫出如此真情實感並且文采飛揚的檄文,也是很難的。


    文琮的手已經上過藥了,不過失血過多,臉色看起來更差了。看到穆妍進來,他就從桌邊站了起來,也沒說話,等著穆妍開口。


    “不錯。”穆妍微微點頭,“我很欣賞文公子的文采。如若日後文公子報了仇,想留在神兵城的話,希望文公子能夠到神兵城的學堂之中去教書育人。”


    “在下曾聽聞神兵城的公學,對於城主此舉十分欽佩。如能有機會去神兵城,當上學堂的先生,是我莫大的榮幸。”文琮神色認真地說。


    穆妍唇角微勾,血書和檄文都還沒幹,她走過來坐下,提起茶壺給文琮倒了一杯茶,看著文琮說:“文公子不必拘謹,坐吧。”


    “多謝伍公子。”文琮接過茶水,神色感激地說。


    “我這個人,肚子裏沒有多少墨水,一向很佩服讀書人。”穆妍笑得很爽朗,完全就是個灑脫的江湖俠客形象,“不過我的武功還是不錯的,文公子作為文人之後,能夠耐得住習武的辛苦,也是很難得了。不過不知道文公子的武功師承何人?”


    “在下的師父伍公子怕是沒聽過,是一個不為人知的高手,一直避世而居,因為與祖父有過一些交情,所以當初祖父讓人把我送到了師父那裏,求師父收留了我。”文琮歎了一口氣說,“師父本不想教我武功,說我沒有多少習武的天賦,也不希望我滿腹仇恨,隻想著報仇,因為他希望我好好活著,為文家傳宗接代,但那不是我想要的人生。”


    “原來如此。”穆妍微微點頭,“等文公子傷好了,到時候我要跟文公子切磋一下。”


    “伍公子實力高強,我定然不是對手。”文琮搖頭,很真誠地說。


    “要比過才知道。”穆妍笑著說。


    穆妍跟文琮又聊了幾句,文琮說話滴水不漏,不管從氣質還是才學,甚至是對青虞的態度,都挑不出一絲錯處。穆妍對於文琮的身份,依舊保持懷疑,但這並不妨礙她接下來要做的事情。


    穆妍離開的時候,帶走了文琮寫好的血書和檄文,準備等半夜親自去掛到鳳鳴城城門口,等明日就有非常精彩的好戲看了。到時候青虞的臉色肯定很好看,正好又能讓葉明華和冥禦風都趕得上看熱鬧,等熱鬧大到一定的程度,青虞想要控製輿論和民心,就難了。


    另外一邊,穆霖被無雙門的弟子客氣地迎著,進了無雙門包下的那家客棧,一進門就聽到樓上傳來的琴聲,正是當初容箏在去往神兵城的船上所彈的清心曲。容箏是跟穆妍學的,而現在彈琴的無疑是白奕,白奕又是聽容箏彈了之後學來的。


    這首曲子一直都是穆霖的最愛,他對這首曲子是極為熟悉的。他的人生曾經有過很長時間的低穀,甚至可謂是深淵。當初穆霖和穆妍相依為命,住在東陽國清心寺的時候,穆妍經常為他彈這首曲子,讓他凝神靜氣,不要心情沉鬱,憂思過重。


    穆霖上了樓,無雙門的弟子帶他到了一個房間的門口,琴聲從裏麵傳了出來。


    “林公子,請,門主已經恭候多時了。”無雙門的弟子客氣地推開了麵前的房門。


    下一刻,穆霖進門,琴聲戛然而止。白奕看到穆霖突然出現,顯然很是意外,垂眸掩去眼底的一絲錯愕和慌亂,但她的反應,坐在旁邊的白淵都沒有錯過。


    白奕顯然並不知道白淵派人請了穆霖過來。這裏是白奕的房間,白淵不久之前說要聽白奕彈琴,看看白奕的琴藝如何,白奕就想到了當時在船上聽容箏彈過的清心曲。


    那個時候穆霖對白奕說,清心曲是他妹妹所做,當時白奕還誤會了,以為穆霖說的是容箏,後來得知穆霖的身份,她回頭去想,才意識到穆霖口中的妹妹,一直說的都是神兵城的阿九城主。


    白奕這會兒的慌亂,一方麵源自於她見到穆霖難以控製的緊張,另一方麵是因為她彈了穆霖的妹妹作的曲子,怕穆霖對此不高興。


    穆霖看了白奕一眼,神色淡淡地收回了視線,看向了白淵。


    白淵哈哈一笑,站了起來:“林公子來了,快請坐!來人,上酒!奕兒,怎麽不彈了?林公子不是外人,你剛剛彈的曲子就很好,再彈一遍,讓林公子也聽聽。”


    白奕垂眸說:“祖父,我累了。”


    “奕兒不是累了,是害羞了吧?”白淵看著白奕意味深長地說。


    白奕蹙眉,心知白淵可能看出了她的心思,就更不知道白淵故意請穆霖過來是要做什麽了……


    對於白淵意有所指的話,穆霖神色絲毫未變,眼神都沒有一絲波動。在白淵對麵落座之後,穆霖開口神色淡淡地說:“那首曲子是很好,不過白小姐不必再彈了。不知白門主找在下前來所為何事?”


    白淵嗬嗬一笑,正好無雙門的弟子送了美酒進來,白淵叫白奕:“奕兒,過來斟酒。”


    白奕起身,走過來,低著頭給白淵和穆霖斟酒,然後又默默地坐到了一邊去。


    “林公子,無雙門和神兵城現在也不是外人了,老夫有話,可就直說了!”白淵和穆霖碰了一杯,一飲而盡之後,看著穆霖笑著說,“聽說林公子尚未娶妻,不知道林公子看老夫這孫女如何?”


    白奕猛然抬頭,不可置信地看著白淵,根本沒想到白淵竟然打算撮合她和穆霖!


    穆霖神色平靜地說:“白小姐是青鸞國的王女,要當皇太女的,在下怕是配不上。”


    白奕又低了頭去,不知道在想什麽。


    白淵嗬嗬一笑說:“老夫也是男人,明白林公子的顧慮。說實話,老夫也早就看不慣青鸞國這皇權規矩了!老夫打算等奕兒當上皇太女,再當上女帝之後,就徹底廢除青虞定下來的那些臭規矩,讓男人都抬起頭,當家做主!奕兒心慕林公子,不會有別的男人,到時候林公子便能和奕兒共享這青鸞國的天下,林公子意下如何?”


    穆霖笑了,笑意不達眼底:“小妹先前還說,白門主是個聰明人,我很認同她的看法。我可以理解白門主,如果我娶了你的孫女,接下來有神兵城幫你們,白小姐的勝算就要大很多,這對白門主來說,非常有益。”


    被穆霖直接了當地戳破心思,白淵也不覺得尷尬,哈哈一笑說:“林公子,這件事,對我們雙方,都極為有益。老夫的孫女雖不如阿九城主,但也國色天香才貌雙全,並且對林公子一片癡心!美人和權勢,全都唾手可得,林公子何必拒絕呢?”


    穆霖還沒說話,白奕猛然站了起來,看著白淵神色難看地說:“祖父別說了,我不同意!”


    ------題外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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