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十五之夜,天厲國耒陽城蕭王府。


    月亮很圓很亮,在離玥身上灑下一層銀輝。仲春季節的夜風帶著些微的涼意,吹亂了離玥披在腦後的墨發。他靜靜地盤膝坐在蕭王府主院的房頂上麵,微微閉著眼睛,仿佛已經成為了一尊雕塑。


    子時剛過,離玥睜開眼睛,又很快閉上了。他聽到了有人在下麵走動,似乎是密室打開的聲音。離玥並不擔心蕭月笙會逃走,因為他認為看到了齊郢和武方的實力差距,蕭月笙會心甘情願跟隨他們離開的,這是一個追求強大實力的男人必然會做出的選擇。至於什麽夫妻情深,在離玥這裏,顯然是不信的。


    蕭月笙這會兒已經進入了書房密室裏麵,順著地道往蕭家藏藥庫走去。藏藥庫的鑰匙原本一直在穆妍那裏,穆妍曾經想要交給蕭月笙,但是被蕭月笙拒絕了。不過先前穆妍平安被蕭星寒救回來之後,蕭月笙就主動把藏藥庫的鑰匙要走了,他說他要去找一些藥材來用。


    這會兒鑰匙還在蕭月笙手中,他用先前找到的藥材把蕭星寒和穆妍放倒送走了,現在,他要去找一些其他的藥材。


    到了藏藥庫門口,蕭月笙從懷中拿出那根墨色的木簪,打開了藏藥庫的大門,走了進去。


    蕭家藏藥庫進門就是一汪五彩斑斕的水潭,美麗卻帶著致命的毒性,水潭之中養著的就是那株顏色豔麗的修羅花。先前蕭星寒采走了一朵成熟的修羅花,這會兒上麵又有一朵開得正鮮豔,血紅的花瓣,墨色的花蕊。


    蕭月笙繞過水潭,開始在藏藥庫中尋找他要用的藥材。


    最後蕭月笙在藏藥庫裏麵待了整整一個時辰才離開,而他手中提著一個包袱,出密室的時候把藏藥庫的鑰匙放在了密室內側的一個暗格裏麵,並沒有再帶走。


    蕭月笙坐回了書案後麵,把手中的包袱放下,揉了揉眼睛,兩行清淚從眼角滑落,眼底透出一股詭異的幽紫光澤,他猛眨了幾下眼睛,然後閉上眼睛,停了一會兒之後再睜開,那雙沉靜無波的眼眸如一汪墨色深潭,看起來沒有任何異樣。


    蕭月笙再次提筆,腦海中浮現出齊玉嬋那張可愛的小圓臉,他微微歎了一口氣,落筆寫下了四個字“小胖丫頭”。


    蕭月笙想給齊玉嬋寫一封信,可是寫完四個字之後,筆尖停在了那裏,不知道該寫什麽了。讓齊玉嬋等他回來?可他這次跟著離玥離開,什麽時候能回來,甚至能不能回來,都是個問題。


    蕭月笙在送蕭星寒和穆妍走的時候沒有任何猶豫,現在也並不後悔,但他心底還是有深深的不舍,因為他回頭想想,他流落在外那麽多年,回到家裏也沒有多長的時間,陪伴蕭源啟和寧如煙的次數太少了,現在他有了喜歡的姑娘,可他要遠走他鄉,前途未卜……


    蕭月笙在給蕭星寒和穆妍的信裏麵,還能平靜地寫下讓他們好好照顧蕭源啟和寧如煙,告訴他們的爹娘,他會平安回來的,因為他知道,有蕭星寒和穆妍在,即便他真的發生了什麽事,蕭源啟和寧如煙也不會倒下。


    可蕭月笙想給齊玉嬋寫信,心裏有好多好多話,下筆的時候,卻猶豫了。他不想告訴齊玉嬋等他回來,因為他如果回不來的話,他希望齊玉嬋找個好男人嫁了,早點忘了他。甚至在這一刻,蕭月笙有些慶幸他沒有很認真很正式地對齊玉嬋表白過,他們也沒有私定終身,如此,也好罷……


    蕭月笙把手中寫著“小胖丫頭”四個字的紙揉成一團握在手中,眼底卻滿是黯然。縱然告訴自己不後悔,可到此刻,他心中還是覺得很難受,因為他體會過孤獨,小時候被覃驤打的時候,獨自一人千裏迢迢去神醫門的路上挨餓受凍,躲在山洞裏麵瑟瑟發抖的時候,在神醫門裏麵即便身邊圍著很多人,依舊感覺孑然一身的時候……


    正因為體會過孤獨,所以當蕭星寒和穆妍找到蕭月笙,帶蕭月笙回家的時候,蕭月笙才知道真正的快樂是什麽。


    蕭月笙喜歡他的名字,他喜歡蕭星寒這個表麵冷漠實則很關心他的悶騷弟弟,他喜歡聰明開朗讓他忍不住想要寵著的小弟妹穆妍,他喜歡他善良寬厚的父親蕭源啟,溫柔美麗的母親寧如煙,他喜歡乖巧可愛的妹妹蕭心悅,喜歡總是看他不順眼的妹夫蘇霽,喜歡他身邊所有的朋友和親人。蕭月笙在穆妍剛回來那天還派人給蕭源啟和寧如煙送信,告訴他們穆妍和蕭星寒都平安歸家了,還在信中對他們說,過些日子他會親自去接他們回家,今年他就要娶媳婦兒,明年就要當爹……


    如今,事情走向了一個無法預知也不可控製的地步,蕭月笙能做的隻有盡力保護這個家,如果一定要有一個人離開,他寧願是他,但他不是因為沒有牽掛,是因為牽掛太多,太過在乎,所以怕他們受到傷害。


    不知道坐了多久,蕭月笙終究還是沒有再提筆給齊玉嬋寫下隻言片語,因為他怕他的承諾無法兌現。


    辰時將至,天色已經亮了,有人敲門:“太子殿下,該上路了。”武方的聲音。


    而坐在房頂上麵的離玥睜開眼睛,身姿翩然地飛了下來,眼眸冷漠如昔。


    下一刻,房門緩緩地開了,蕭月笙從裏麵走了出來,身上披著一個深藍色的披風,披風上麵的暗紋十分精致,領口的位置還繡了一個小小的“蕭”字。這是寧如煙親手做給蕭月笙的新年禮物,蕭星寒和穆妍都有,齊玉嬋也有一件。


    蕭月笙頂著蕭星寒的臉,臉上戴著蕭星寒標誌性的銀色麵具,腰間掛著的依舊是蕭星寒的佩劍。而他手指上麵戴著一枚墨色的指環,是穆妍親手為他做的暗器,內側還刻了一個小小的月牙。他背上背著一個長條狀的包袱,包袱裏麵是一把琴,是他第一次遇到蕭星寒和穆妍的時候,在北漠國繁星城的名醫大會上麵與穆妍比試最後獲得的墨玉琴,很長一段時間丟在了神醫門,後來穆妍派人去取,前幾日才送回來。


    “走吧。”蕭月笙神色冷漠地看著離玥說。


    離玥微微垂眸:“太子殿下請。”


    “星寒!”齊郢和穆霖出現在門口,看到蕭月笙正要飛身離開,齊郢忍不住開口叫了一聲。


    蕭月笙回頭,眼神平靜地看著齊郢和穆霖說:“告訴妍兒,讓她等我,我會盡快回來接她的。書房裏麵有一封給她的信,一定要交到她手中。”


    “我妹妹會去找你的!”穆霖眼眸幽深地看著蕭月笙說。他想告訴蕭月笙,穆妍和蕭星寒一定會把他帶回來的。


    蕭月笙沉默,離玥卻轉身看向了穆霖,從袖中拿出一個羊皮卷,朝著穆霖扔了過去,神色冷漠地說:“這是海圖,如果你妹妹有本事去到天冥國的話,我會向皇上進言,讓她繼續當太子殿下的女人。”


    離玥話落,蕭月笙眼眸一寒,甩手就狠狠地抽了他一巴掌:“離玥,從現在開始,記住,我是太子,我的女人,你沒有資格說一個字!”


    離玥猛然垂頭,捂著自己被打的半邊臉,周身氣息冷到了極點。


    武方看了一眼蕭月笙,低頭恭敬地說:“太子殿下,國師大人是為了太子殿下考慮。”


    “什麽時候你一個奴才也有說話的權利了?”蕭月笙看著武方冷冷地說。


    武方神色一僵,閉口不言了。


    而穆霖緊握著手中的羊皮卷,冷冷地看了離玥一眼。他知道,離玥話裏話外的意思是穆妍配不上蕭星寒,沒有資格當天冥國的太子妃,甚至都沒有資格當蕭星寒的女人。離玥扔給穆霖的這張海圖,不是在給穆妍一個去往天冥國的機會,而是高高在上地羞辱穆妍。


    雖然蕭月笙不是蕭星寒,但他也容不得任何人對他最寵愛的小弟妹口出狂言,他既然已經決定跟著離玥走了,他就要讓離玥知道,他才是地位最高的,並且是做主的那一個,這樣正符合蕭星寒霸道的性格。


    所以蕭月笙毫不猶豫地抽了離玥一巴掌,不管他實力比離玥差多少,但他從一開始到現在,從氣勢上絕對沒有輸。而他這樣做一方麵是真的很討厭離玥,另外一方麵也是為了長遠考慮,離玥那麽高傲,如果他不這樣直接粗暴地煞煞離玥的銳氣,接下來他的行動便會被離玥處處限製,那樣對他來說很不利。


    昨夜的下跪,現在的巴掌,都是蕭月笙在離玥麵前樹立他作為太子的威嚴。離玥很高傲,那麽蕭月笙要比他更高傲。蕭月笙知道,作為一個臣子,離玥如果想要任務成功並且回到天冥國之後自己的地位不受影響,他現在隻有一個選擇,那就是忍氣吞聲。


    “太子殿下,請上路!”離玥冷聲說。


    “你,去把本太子的行李拿出來。”蕭月笙看著武方說。


    武方點頭,進門扛了一個很大的箱子出來。離玥看到那個箱子,皺起了眉頭:“太子殿下,我們需要趕路離開,帶這麽多行李會耽誤行程。”


    “怎麽?你們兩人實力不是很強嗎?就這麽一個箱子都能耽誤你們的速度?”蕭月笙冷冷地說,“裏麵是我的換洗衣物,還有我帶的藥物,一樣都不能少,至於如何帶走,你們看著辦!”


    “國師大人,屬下帶著太子殿下的行李,沒有問題。”武方趕緊開口對離玥說,顯然不希望離玥和蕭月笙之間再因為一個箱子起了什麽矛盾。


    “走吧。”蕭月笙話落飛身而起,朝著蕭王府之外而去。離玥緊隨其後,矮瘦的武方扛著一口大箱子跟了上去。


    齊郢看著蕭月笙的身影消失在視線之中,微微皺眉,神色有些猶豫:“要不要立刻通知星寒和穆妍丫頭?”


    穆霖看著手中的羊皮卷,深深地歎了一口氣說:“我也不知道。”他們都知道,蕭月笙做這一切是為了蕭星寒和穆妍,而蕭月笙此去,一旦暴露他不是蕭星寒,他有可能再也回不來了。可這個時候告訴蕭星寒和穆妍,毫無疑問的是,他們都不會讓蕭月笙代替蕭星寒走,蕭星寒也不會跟著離玥走,到時候,離玥如果硬來,他們要麵對的就是比殷劍危險很多倍的天冥國的高手。


    “老夫現在出發前去蓬萊島。”齊郢轉頭對穆霖說,“老夫知道不能輕舉妄動,就算最後月笙真的要被帶走,老夫也要親自去送送他。這張海圖你拿好了,去找星寒和穆妍,等你見到他們的時候,就把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訴他們。”


    “是,齊爺爺。”穆霖鄭重地點頭。蕭月笙已經做了這麽多,他們不能貿然做什麽,打亂蕭月笙的計劃,那樣對蕭月笙來說更加危險。


    齊郢很快不見了人影,不多時穆霖也走了,整個蕭王府就剩下了寥寥幾個劍龍衛在守著,仿佛又回到了穆妍嫁進來之前冷冷清清的樣子。


    離玥說時間很緊張,要用最快的速度趕路前行,蕭月笙對此並沒有意見,他不僅讓武方一直扛著那口大箱子,離開耒陽城之後還把他的墨玉琴扔給了離玥,讓離玥幫他背著,他自己輕裝上路。


    走了兩天之後,蕭月笙察覺似乎有人在跟著他們,那人一直很小心,沒有離得很近過。雖然蕭月笙知道離玥和武方都沒有見過真正的蕭星寒,但蕭月笙並沒有放鬆警惕,時時刻刻都在假扮蕭星寒,言行舉止都沒有露出絲毫破綻,即便他知道離玥未必了解那麽多,但他需要確保萬無一失。


    這天傍晚時分,他們在一條河邊休息。


    蕭月笙盤膝坐在樹下,武方拿了幹糧和在上一個城池買的點心擺在了蕭月笙麵前,又拿著水囊去河邊取了幹淨的水過來,離玥就坐在不遠處。


    看到十米開外的地方閃過一片墨色的衣角,蕭月笙眼眸微縮:“離玥,你沒發現我們被跟蹤了嗎?”


    離玥緩緩地站了起來,對蕭月笙說:“太子殿下,那是微臣的一個屬下,並不是在跟蹤我們,或許有什麽事情需要向微臣稟報,微臣去去就來。”


    離玥話落就走開了,蕭月笙並沒有跟過去。


    春日的密林之中鳥語花香,離玥走到了安全距離,停在了一棵樹下麵,神色冷漠地說:“出來。”


    下一刻,晉連城從一棵大樹後麵閃身出來,客氣地看著離玥說:“恭喜離國師順利請到了天冥國的太子殿下一起離開。”


    “你又來做什麽?”離玥看著晉連城問。


    “我心中有個疑問,離國師似乎並沒有要求那位太子殿下用藥物恢複紫色的眼眸,如此離國師如何確定,那就是真正的天冥國太子呢?”晉連城對離玥說。


    “他的容貌已經證明了他的身份,你應該了解他的性格,他不會聽我擺布。”離玥神色冷漠地說。


    “嗬嗬,”晉連城輕笑了一聲,“是,這是蕭星寒的性格。但我不是懷疑蕭星寒天冥國太子的身份,我是懷疑,離國師帶走的這個人,根本就不是蕭星寒!”


    離玥眼眸一寒:“你為何這麽說?本國師對蕭星寒的了解大多來自於你,迄今為止本國師沒有發現任何不對的地方。”


    “雖然那天我沒敢進蕭王府,但第二天一早就看到離玥國師帶著蕭星寒一個人離開了,似乎也沒有發生什麽打鬥,就憑這一點,我就有理由懷疑,那個不是真正的蕭星寒。”晉連城神色認真地說,“因為我了解的蕭星寒,是絕對不可能拋下穆妍一個人跟你們走的。在我看來,離玥國師一定要用強硬的手段才能帶走他,甚至需要讓他失去意識。”


    “晉連城,你是不是還想讓本國師對蕭星寒用失憶的藥物?”離玥看著晉連城冷聲說。


    晉連城點頭又搖頭:“離國師,我當然希望他失憶,但這並不是我來找離國師的原因。我是好意提醒離國師,一定要小心,不要帶了一個冒牌太子回去,到時候離國師恐怕無法收場。有些東西,眼睛看到的未必是真的,離國師認為跟你們一起走的這位蕭星寒沒有任何破綻,但他會這麽平靜地跟你們走,本身就是最大的破綻!”


    “本國師明白了,你始終認為,你喜歡的那個姑娘,也把蕭星寒迷得神魂顛倒,讓他可以放棄一切。”離玥看著晉連城冷冷地說,“但本國師不這麽認為。蕭星寒更想要的是強大的實力,這才是天冥國的太子殿下!至於那個女人,遠不到讓蕭星寒放棄一切的地步,隻是之前蕭星寒沒有其他的選擇而已,而你太高看那個女人了!”


    晉連城皺眉:“離國師,我們就事論事,你對女人有偏見,對蕭星寒的認識也有偏差。我跟他鬥了很多年,我比你更了解他。他是絕對不可能就這麽跟你們離開的!”


    “或許他真的很在乎那個女人,但就算是為了那個女人的安危,他也知道,跟我們走才是最明智的。”離玥冷聲說。


    “離國師是不相信我的判斷嗎?”晉連城皺眉看著離玥說。


    晉連城從一開始就發現離玥很高傲,現在還意識到離玥極其自負。離玥認為女人不重要,認為穆妍對蕭星寒沒有那麽大的影響,認為蕭星寒不管是為了強大的實力還是為了保護穆妍的安危,唯一的選擇都是跟著他們走。這樣看來也有道理,但晉連城始終認為,蕭星寒是絕對不可能拋下穆妍一個人走的,尤其穆妍現在肚子裏還懷著蕭星寒的孩子。雖然最後這一點晉連城始終瞞著離玥,而這件事知道的人極少,晉連城不說,離玥就沒有知道的可能。


    “晉連城,本國師也有自己的判斷!”離玥看著晉連城冷聲說,“在坐船出發之前,我會讓蕭星寒恢複紫眸,證明他的身份。”


    “為何不是現在?”晉連城問。


    “休要多言,本國師自有定奪!你不信,就跟著去看個究竟吧!”離玥話落甩袖離開了,留下了晉連城一個人神色莫名地站在那裏。


    剛剛晉連城的話雖然都是他主觀的判斷,沒有什麽實質性的證據,但還是讓離玥起了一些疑心。但離玥內心深處其實不相信他從蕭王府帶走的蕭星寒是假的,一來說明他被愚弄了,而更重要的是,他對著這位“蕭星寒”下跪過,還被打了一巴掌,如果是真的天冥國太子如此對他倒也罷了,如果是個冒牌貨……


    離玥眼底閃過一道陰冷的光芒,他把去到耒陽城之後到現在發生的事情回想了一遍,還是更相信自己的判斷。因為離玥去到蕭王府的時候,蕭王府裏麵的陣仗分明是為了對付殷劍而準備的,在此之前蕭星寒根本不可能知道自己是天冥國的太子,更不可能知道離玥和武方會來,所以蕭星寒躲起來,找了一個那麽完美的替身在蕭王府裏麵替他擋災這種可能性,根本就不會存在。


    離玥也不認為會有一個人能夠完美地假扮蕭星寒。容貌可以用藥物改變,但是氣質不是那麽容易模仿的。離玥見到的“蕭星寒”,骨子裏的冷漠和高貴,以及遇事的冷靜和果斷,都是真真切切的,哪裏是一個替身能夠做到的?


    況且離玥已經提過紫眸一事,當時他並沒有看到“蕭星寒”有任何異樣的表現。如果真是替身,就會意識到有暴露的風險,即便偽裝過去了,但又怎麽敢跟著他們走?因為回天冥國肯定是要把眼睛恢複紫色的,如果做不到,就隻有死路一條。


    但晉連城的話還是在離玥心裏埋下了一顆懷疑的種子,因為他的這次任務事關重大,七殺城的船也不是想用就用的,所以他帶走的必須是真正的天冥國太子,不允許出現任何差錯。


    但離玥現在無法驗證,因為他並不懂醫術,他先前給蕭月笙,讓蕭月笙把眼睛恢複紫色的藥物是從天冥國帶過來的,隻有兩瓶,一瓶被蕭月笙砸了,另外一瓶給冥煞用了一些,剩下的在船上。所以,離玥隻能等到了蓬萊島,上船之後再要求蕭月笙用藥物證明他的眼睛是紫色的。


    離玥回來,蕭月笙捏起一塊點心放進了口中,然後示意武方把食物都收起來,他不吃了。其實蕭月笙根本沒吃飽,他食量很大,偏愛美食,可為了假扮他家星兒弟弟,不得不控製一下,以免讓人覺得不對勁。


    離玥深深地看了蕭月笙一眼,但蕭月笙吃東西的時候都戴著半邊麵具,吃完之後就用麵具把整張臉遮住了,離玥本就不懂易容術,現在更是看不出任何異樣的地方。但戴麵具這件事本就是蕭星寒的習慣,天下皆知。


    “太子殿下似乎兩日沒有洗臉了。”離玥對蕭月笙說。


    蕭月笙冷冷地看了離玥一眼:“怎麽?你那位不敢見人的屬下縮頭縮尾不來拜見本太子就算了,還對你說本太子有可能是假的嗎?”


    “太子殿下誤會了。”離玥微微垂眸。他心裏更傾向於麵前的就是真正的蕭星寒,因為蕭月笙太聰明了,反應太快,這不是一般人能夠做到的。


    “離玥,你有事情瞞著我。”蕭月笙看著離玥冷聲說,“你剛剛去見的人,到底是誰?”


    離玥搖頭:“太子殿下多慮了,那的確是微臣的屬下,負責探路的。如果太子殿下休息好了,我們就繼續上路吧,以免耽誤了時間。”


    離玥始終沒有告訴蕭月笙晉連城的存在,目的不是為了保護晉連城,是他心裏並沒有真正對蕭月笙低頭。即便離玥不相信晉連城的話,但他留著晉連城還有用,因為晉連城跟他有同樣的目的,那就是讓他帶走真正的蕭星寒。


    “走吧。”蕭月笙說著站了起來。他知道離玥在說謊,也知道離玥現在不可能臣服於他,說白了,他們隻是在互相算計而已。


    蕭月笙要保證離玥相信他是蕭星寒,而離玥的目的隻是為了帶走蕭星寒,暫時的低頭和妥協,都不代表他的真正意願,隻是他為了實現目的做出的讓步而已。


    目前蕭月笙和離玥之間的心理博弈還處於一個平衡的狀態。蕭月笙很小心,離玥也很謹慎。兩個都是聰明人,但他們之間的差異在於,蕭月笙骨子裏的貴氣是天生的,但他真正的性格卻很接地氣,他從來沒有自視甚高,即便表現出盛氣淩人,那也是刻意偽裝的。但與之相反,離玥的高高在上,體現在了他的言行舉止之中,他是真的自負,並且自認為除了身份之外,蕭月笙什麽都不如他,所以他下意識地認為蕭月笙不可能騙得過他。


    客觀來說,離玥的實力的確比蕭月笙高,但這隻是武功而已。在現在表麵和平,不需要用武功的情況下,打心理戰,離玥是不是蕭月笙的對手,還是個未知數。


    很快,一行三人繼續上路了。


    他們走了之後,晉連城出現在了蕭月笙坐過的那棵樹下,神色莫名。他一直暗中跟著,他在觀察蕭月笙的一舉一動,可是迄今為止沒有發現任何破綻,表麵看來那就是蕭星寒。但晉連城內心的直覺告訴他,蕭星寒那個人,怎麽可能在這個時候拋下穆妍獨自跟著離玥去往天冥國呢?就這一點,晉連城就無法相信離玥帶走的是蕭星寒。


    晉連城也想了一些可能,或許蕭星寒是在算計離玥,最後不會真的跟著離玥離開,說不定現在已經派人去蓬萊島布下埋伏了?或許蕭星寒跟離玥走隻是權宜之計,打算先到了天冥國,提升實力,掌握權勢,然後再回來或者接穆妍過去?


    這些似乎都有可能,但晉連城思來想去,還是覺得蕭星寒不可能真的走。而晉連城知道穆妍應該不在耒陽城,躲起來了,是為了防備殷劍。晉連城現在去找穆妍也找不到,所以他決定繼續往前,去蓬萊島,他倒要看看,那個是不是真正的蕭星寒?如果是的話,他到底會不會跟著離玥走?


    被離玥指出兩天沒有洗臉的蕭月笙,第二天就當著離玥的麵洗了臉,那張絕世無雙的臉看起來就是真的。


    蕭月笙的易容術雖然是跟著南宮夜學的,但他在這方麵的造詣早已超越了南宮夜,以及蕭星寒和穆妍。如今蕭王府眾人用的易容藥物都是出自蕭月笙之手,無色無味,並且普通的清水是絕對洗不掉的。


    先前蕭月笙還跟蕭星寒兄弟倆一起在研究如何製作千影麵具,甚至是不用人皮,做出能夠以假亂真的“人皮麵具”,戴上就可以瞬間變臉,沒有任何破綻那種。兄弟兩人的研究已經有了一些成果,現在蕭月笙臉上的易容,逼真程度堪比人皮麵具,離玥這樣的外行根本看不出破綻。


    一路上風平浪靜,三人都在用最快的速度趕路,並沒有什麽交流。


    有一天,武方恭敬地對蕭月笙說,如果蕭月笙想知道天冥國的什麽情況,他可以告訴蕭月笙。


    蕭月笙知道,這又是試探,因為他要去往天冥國,應該提前了解一下那邊的局勢,才是聰明人的做法,但他始終什麽都沒問過,甚至都沒有問過他當年為何會在這片土地出生。


    而對於武方在離玥授意之下的試探,蕭月笙冷冷地說了一句:“你們不是說現在趕時間嗎?難道要坐下喝著茶聽你們講故事?既然歸國行船還要三個月,不管你們有什麽故事,都能講得完!”


    武方神色訕訕的看了離玥一眼,離玥微微點頭:“太子殿下所言極是。”


    暮春時節,草長鶯飛。


    蕭星寒和穆妍悠悠醒轉的時候,發現他們躺在一張床上,但很陌生,絕對不是蕭王府的床。兩人同時坐了起來,皺眉看著彼此。


    “怎麽回事?”穆妍揉了揉眼睛,感覺自己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夢醒了卻什麽都不記得了。穆妍最後的印象還停留在二月十四蕭王府的家宴上麵,蕭月笙給她盛了一碗齊玉嬋做的山珍湯,味道很鮮美……


    蕭星寒伸手抱住穆妍,神色猛然變了。


    下一刻,門外傳來了晴雪和淩霜低聲說話的聲音。


    “小姐和姑爺什麽時候才能醒過來呀?聽齊莊主說小姐有喜了呢,老夫人明明很高興的,可是昨天老夫人過來看望小姐,走的時候眼睛是紅紅的,好像哭過。”晴雪的聲音。


    “這些事不是我們做下人的能管的,少說話!”淩霜的聲音。


    “我們……”房間裏麵的穆妍神色一怔,終於反應過來,“我們被下藥了!”


    晴雪和淩霜早就離開蕭王府了,一直待在穆妍安排好的隱秘之地,如今穆妍聽到了她們的聲音,還有什麽不明白?那日家宴,她和蕭星寒被蕭月笙下藥了,然後暗中送來了這個地方!現在他們已經不知道昏迷了多久了!


    蕭星寒放開穆妍,立刻下了床,大步朝著外麵走去。


    身後的門突然開了,把晴雪和淩霜嚇了一跳,兩人看到蕭星寒目光幽寒地站在那裏,立刻垂頭行禮:“姑爺!”


    “誰送我們過來的?”蕭星寒冷聲問。


    “是碧血山莊的齊莊主。”淩霜說。


    “他人呢?”蕭星寒猛然握住了拳頭。他先前帶穆妍回蕭王府的時候,蕭月笙就勸過他,讓他帶穆妍到這裏來避一避,把殷劍交給蕭月笙來解決,不過蕭星寒當時毫不猶豫地拒絕了。他怎麽都沒想到,蕭月笙竟然能夠做出對他們下藥,把他們送走的事情來!


    “齊莊主在蕭老爺那裏,奴婢去請他過來。”晴雪感覺蕭星寒這會兒的眼神好嚇人。


    “不必了!”齊驁的聲音在院子門口響起,他神色複雜地看了蕭星寒一眼,然後大步走了進來。


    穆妍出現在蕭星寒身後,蹙眉看著齊驁:“齊叔,過去多久了?耒陽城那邊有沒有出什麽事?”


    穆妍已經冷靜下來了,事已至此,她現在最關心的是送走蕭星寒之後必然會假扮蕭星寒的蕭月笙有沒有出什麽事。隻要人沒出事,其他的,都不重要。


    齊驁搖頭:“已經近半月了,一直沒再收到消息,我也不清楚耒陽城是什麽情況。月笙和穆霖,還有我父親都在耒陽城蕭王府。”


    蕭星寒猛然轉頭看向了穆妍:“你留在這裏,我回去!”


    穆妍皺眉,沉默了片刻,微微點頭說:“你回去吧,小心一些。”現在最要緊的是蕭月笙的安危,如果穆妍不是懷了身孕的話,她也會第一時間跟著蕭星寒一起回去的。


    蕭星寒抱了穆妍一下,正要轉身離開,就看到一個人飛身而來,是穆霖。


    穆妍神色一喜:“大哥!”穆霖平安過來了,穆妍希望他是來送好消息的。


    風塵仆仆的穆霖臉色並不好看,他大步走了過來,對蕭星寒和穆妍說:“月笙被人帶走了。”


    事實上,就算派人第一時間過來送信,跟穆霖的速度也差不了多少。當時送蕭星寒和穆妍離開的時候,誰都不知道最後找上門的不是殷劍,而是離玥。這會兒蕭月笙已經被抓走了,齊郢追去了蓬萊島,就算蕭星寒和穆妍立刻追過去,也未必趕得上,因為離玥肯定會用最快的速度帶蕭月笙離開。


    穆妍伸手抓住了蕭星寒的胳膊,感覺他這會兒整個人都被一股戾氣所籠罩,眼神冷得嚇人。


    沒有人能夠和蕭星寒感同身受。


    當年殷劍為了把蕭星寒送進蕭家,帶走了剛出生沒多久的蕭月笙,製造了蕭月笙已死的假象,讓蕭源啟和寧如煙痛苦了那麽多年,讓蕭烜臨死都不知道他親生的孫子還在世上。


    二十多年之後,蕭星寒和穆妍才把蕭月笙帶回家,可蕭月笙跟親人團聚還沒有多久,如今又為了蕭星寒,被人抓走了。


    穆妍覺得,如果蕭月笙出了什麽事,蕭星寒或許會瘋掉。即便蕭星寒始終是無辜的,可事實上,蕭月笙這輩子迄今為止所有的苦難,都是因蕭星寒而起。穆妍相信,蕭星寒再愛她,再不舍,但為了蕭月笙這個兄長,他可以毫不猶豫地付出自己的生命。而事實上,蕭月笙和蕭星寒是一樣的想法。他們兄弟,沒有血緣,卻被命運安排走到了今天,他們都沒有錯,可這一切,從一開始就都是錯的……


    “不是你們以為的那個人抓走的月笙。”穆霖神色嚴肅地對蕭星寒和穆妍說,“這件事,與星寒的身世有關,月笙隻是被帶走了,未必會出事。”


    穆妍擰眉:“大哥,到底發生什麽事了?”她的手依舊抓著蕭星寒,因為她怕蕭星寒失去理智。


    穆霖快速地把二月十五那天夜裏發生的事情講了一遍,這些齊驁都不知道。


    穆妍很意外,她第一次聽說天冥國,而這印證了她之前的猜測,殷劍的確是外族人,蕭星寒也是,而蕭月笙被帶走,是蕭星寒的父親派人過來“接”蕭星寒回去認祖歸宗,當天冥國的太子……


    “當時月笙和那個名叫離玥的國師單獨談了一會兒,我不清楚他們說了什麽,但如果離玥不打算拆散你們的話,月笙完全可以表明身份,你們都跟著離玥走,也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情。”穆霖冷聲說,“既然月笙最後一個人跟著走了,說明離玥要帶回去的隻有星寒一個人,月笙是為了你們不被分開。”


    穆妍知道,穆霖說的應該都是事實。蕭月笙那麽聰明的一個人,他最後做出的決定,肯定是試探過後,權衡過後,唯一的,對蕭星寒和穆妍來說最安全最好的選擇,至於他自己的安危,他大概是放在了最後才考慮。


    蕭星寒腳步一動,穆霖開口對他說:“你現在去蓬萊島,也追不上他們了!”這個地方跟東陽國在不同的方向,算算時間,即便一日千裏也不可能追得上了。


    穆妍卻突然放開了蕭星寒的手,對蕭星寒說:“你去看看吧。”不管是否能追上,都要去看看……


    看著蕭星寒不見了人影,穆霖拿出一個羊皮卷遞給了穆妍,神色冷然地說:“小妹,這是那個離玥扔給我的。離玥說,這是去往天冥國的海圖,如果小妹能夠憑借自己的本事去到天冥國,他們才會考慮讓小妹繼續跟星寒在一起。他是在羞辱小妹,認為小妹配不上他天冥國的太子!”


    穆妍神色一冷,接過那張羊皮卷,眼眸幽寒地說:“離玥是吧?這個名字,我記住了,我會去天冥國找他,讓他跪在我麵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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