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著查理先生和查理夫人的麵,她斟酌了好幾秒,終於勉強挑出一個可以用的稱呼。


    “伍哥。”


    聲音不高不低,隻跟他對視了不到一秒。


    她是覺得,喊“伍叔”,他們的關係就不倫不類;喊“寒總”或者“伍先生”就太見外,他一定不高興,也一向不愛聽。


    而聽她這麽喊,寒愈嘴角的笑意瞬間加深了一些。


    然後應著查理先生的招呼轉身往客廳裏走了。


    而查理夫人跟她一起,走進客廳還沒到廳內的時候看了看她,大概是有話要說,奈何最後是沒說出來,進去後去坐在了她丈夫身邊。


    而夜千寵是進了客廳,才看到沙發上已經坐了一位客人。


    腳步下意識的頓住,秀眉輕輕蹙了起來。


    她實在是想不出馮璐能夠出現在查理先生家的理由。


    這麽看來就是跟寒愈一起過來的了?


    哦對,之前就說了,他這次是帶著馮璐一起出差的,難道說的就是這個?


    為什麽,她竟然看出了一種,這男人的確是來提親的,但卻是帶著正房給她這個妾室提親的滑稽感?


    雖然她戶口沒有遷過來,對外也沒有宣稱過跟查理家族的關係,但作為小半個主人,就算看到馮璐不高興,臉上也沒表現出什麽,走過去淡淡的坐下了。


    寒愈本是想讓她坐自己身邊的,但是見她直接坐在了最遠處,看都沒看他,隻好作罷了。


    中間隔著距離,但是馮璐跟寒愈確實也算坐得近,她自然不會過去湊熱鬧。


    查理先生先開了口:“大致的事,我和我太太已經講過了。”


    寒愈幾不可聞的勾了一下嘴角,“那倒是我工作沒做好,還沒跟馮小姐聊過。”


    馮璐轉頭看了他,略微的不解。


    依舊是查理先生,他的視線放在馮璐臉上,眼睛裏隱隱含著一些激動,但又不足夠明顯,好一會兒才對著馮璐道:“你媽媽姓馮?”


    馮璐點頭。


    馮璐習慣察言觀色,為人就比一般人家的女孩聰明,或者說多安了個心眼,所以,跨入這座豪宅開始,她內心的思想就沒有停過。


    直接問了一句:“查理先生跟我母親什麽關係?”


    查理先生神色有稍微的沉思,又或者是不好形容這個關係。


    片刻,才道:“她曾經在查理家族做到過總管,後來懷了我的孩子……”


    說到這裏,話語有所停頓。


    也許是考慮到查理夫人的感受。


    畢竟他們現在是夫妻,而且很恩愛,把他那段稍微混蛋的曆史拿出來,作為妻子的女人一定不會太好受。


    倒是查理夫人臉上好像沒有太多的表情,隻是安靜的端著茶盞,低頭抿著。


    查理先生才繼續道:“很抱歉,我沒能及時負責任,加上你母親與主家兒子有染是覺得罪大惡極,怕受到懲罰,瞞著我辭去了職務,回了南都,幾個月就嫁給了別人,我甚至是前段時間才知道你的存在。”


    嚴格來說,是才知道那個小孩還活著。


    查理家族在華盛頓的地位不低,家族內出現這種醜聞,的確不像是可以輕易容忍的豪門。


    馮璐聽完了。


    她也知道麵前這個男人就是自己的親生父親,但是臉上的表情平靜得很。


    甚至笑了笑,“我現在過得很好,也不覺得查理先生現在家庭狀況是我喜歡的,我想我應該可以自主選擇在哪生活?”


    對於這一點,查理先生微挑眉。


    明顯不怎麽讚同她的意思。


    道:“我既然找到你,就不會允許你繼續在外流落。”


    流落?


    馮璐覺得這個詞不太合適,但是想一想,查理家族跟現在的家比起來,確實是皇族和貧民的差別,可以用這個詞。


    “你們找我回來,就隻是因為忽然發現我的存在了?”馮璐看向夜千寵,“如果我聽別人的八卦沒錯,夜小姐在一年多之前,也是被你們夫婦強行接回來,你們有搶女兒的癖好?”


    這話說得十分直白,查理先生臉色都變了變。


    但是馮璐不在意,她本來也不是什麽豪門千金,不在乎怎麽優雅的遣詞造句,何況現在心裏不是滋味。


    “還有。”馮璐抿了抿唇,又一次看了夜千寵,道:“你們已經有一個女兒了,我想我們處不到一塊兒去。”


    夜千寵柔眉輕輕挑了一下。


    她還看不順馮璐,彼此彼此。


    偏偏,她們倆現在,這是被硬湊成了一對姐妹花,是麽?


    夜千寵看向那邊坐著的男人,皺起眉,還是不看了,看不透,會鬧心。


    “他們畢竟也是你的父母。”查理先生道:“更是你親生母親,你想回去,我當然不會攔著,但這幾年,我也會安排以查理家族二小姐的標準培養你。”


    二小姐?


    夜千寵聽到這個說法,想到了別墅裏的傭人一直都叫她“大小姐。”


    所以,她們以後還真是姐妹倆了。


    馮璐皺起眉,“我覺得自己沒必要接受什麽家族培養,我可以有自己的學業,自己的路要走。”


    查理先生笑了一下。


    才接著說:“我知道你最近在籌錢,如果回家來,這對你來說,又算什麽難題?你的學習、事業,我也不會幹涉的,隻是把你接回來而已。”


    馮璐沉默了。


    好一會兒,忽然又看了夜千寵,“她呢?”


    夜千寵忽然被點到,微蹙眉。


    查理先生看了夜千寵,“千千現在就在紐約工作,不靠家裏,她已經過了你的階段,甚至……我幫不到她。”


    馮璐並不清楚夜千寵到底是幹什麽的,隻知道之前在校宴上做了侍應生,其他關於她的信息,真的太少。


    夜千寵表情恢複平淡。


    她的確不喜歡被管束,也用不著查理家族的幫忙,有些東西接受了幫忙就要還人情的,她寧願不要。


    這麽久,寒愈終於開口:“馮璐剛知道這件事,一時間不可能完全接受,我再跟她聊聊?”


    按理說,馮璐都被帶回親爹身邊了,沒道理再讓他一個外人跟馮璐私底下談話。


    但是,奈何馮璐被他帶回來,是一個籌碼的性質,查理先生肯定得答應,否則,他再把馮璐帶回去了,查理家族就是得不償失。


    而查理先生忽然多出來這麽個私生女,這會兒,他需要安撫自己太太的情緒,所以夫婦倆先避開了。


    夜千寵離開了客廳,去了後院。


    後院有一池名貴的金魚,沒事的時候,她都喜歡坐在旁邊的亭子裏賞魚,會讓她想到庶奶奶養在湖裏的金魚“老妖金”。


    客廳裏。


    寒愈看了馮璐,知道她在顧慮什麽。


    “查理家族雖然龐大,但查理之後就沒有年輕一代了,你回來,的確會有些壓力,但都不算什麽,查理家族能給你的你想象不到。”


    馮璐低頭看著麵前的杯子。


    好一會兒,才開口:“你把我送到查理麵前,更多的是,為了那個項目吧?”


    寒愈很坦然,“如果你有這個價值,我作為商人,實在沒有不用的理由。”


    男人微微勾唇,“你是個很聰明的女孩,剛才和查理先生說了那麽多隱含拒絕的話,無非,就是為了讓他能最大限度的重視你,滿足你,培養你!”


    這種反其道而行的法子,不是隨時管用,但是在查理先生這兒絕對是管用了。


    因為查理先生正好就是急著需要這個女兒。


    自己的親女兒,和千千,怎麽都是不一樣的。


    馮璐被他看穿,臉上的表情有一些些的不自然,但又笑了一下,他們都是算計的嘴臉,有什麽可不好意思的呢?


    她轉過臉,“你既然看出來,我不排斥回查理家,甚至會利用好查理家族來武裝自己,就不怕我欺負她,寒總不是很喜歡她麽?”


    欺負?


    寒愈微微蹙眉。蒙柒柒


    馮璐挑眉,“查理先生有一定年紀了,跟現在的查理夫人結婚多年一直無所出,不是生不出來,就是其他不得已的原因,他需要的是個繼承人吧?”


    “夜千寵現在也是查理家的女兒,就不怕我跟她爭?”


    寒愈這才淡淡的彎了一下嘴角,“她未必稀罕這些。”


    馮璐無可辯駁。


    可是她總覺得哪裏是說不通的,隻是說不上來,目光落在這個男人臉上,總覺得看不透。


    “可是我實在想不出來,你為什麽忽然對我這麽好?讓我回歸一個這樣顯赫的家庭?”


    雖然今天隻是直接載她過來了。


    但是背後一定是做了很多工作的。


    包括她母親那兒,還是查理家族這邊承認一個後人的種種負責流程。


    男人嘴角似乎還是那個弧度,又好像也沒什麽笑意,嗓音低平,“你自己不是說了,我的主要目的,在於利用你的價值。”


    馮璐抿了唇,他實在是太坦然了。


    客廳裏有了短暫的寧靜。


    得有足足五六分鍾,馮璐看了他,眼睛裏隱約的,有著那麽一點點的悲傷。


    “你是不是,從一開始就知道我的身世,從一開始就在下這盤棋,利用我,逼迫查理先生退出這次的競爭?”


    “所以,你壓根也知道我為了靠近你,都用了什麽小心思,隻是當做視而不見,甚至反而由著我順勢而為?”


    這個男人太可怕。


    這麽長時間,他豈不是把她的一切掌握得清清楚楚?


    她忽然想起了那晚在’春江花月夜’房間外,跟朋友說話的那晚,寒愈在夜千寵之後幾步出來,看到她之後的表情是前所未有的冷漠,掃了她的那一眼甚至有點鋒利。


    是因為他知道她和朋友之間的對話的刻意設計,刻意刺傷夜千寵?


    否則,他對她就算從無熱情,但也不冷漠的。


    寒愈表情淡淡,給自己添了茶,薄唇微動,“無傷大雅的事,我不會去在意。”


    言外之意,其他事就不一定。


    比如,她回歸查理家族之後欺負夜千寵?


    “你又是怎麽會挖到我身世的?”馮璐不死心。


    寒愈似是而非的勾唇,“你姐姐在我手底下當職。”


    要調查蕭秘書的家庭關係,的確不是很難,隻是難在他從前都沒怎麽留意,直到留意到蕭秘書的妹妹不和她同一個姓氏。


    這個問題,其實查理先生也問過他。


    查理先生問寒愈是不是刻意做了一番研究,仔細調查。


    寒愈的回答並非這樣。


    他當時就說:“隻是受了一些事的影響,順勢聯想到了。”


    他說的那些事,指的是慕繭。


    慕繭是被喬鳴這個舅舅逼著讓自己的妹妹收養的孩子,改名換姓。


    馮璐姓氏又這麽怪,起初,寒愈也以為馮璐是她的舅舅給自己妹妹養著的孩子,卻發現馮璐沒有舅舅。


    加上馮璐的母親身份不算多神秘,他費不了多大力氣就查出來了。


    從那時候,他的確就把很長遠的棋盤擺好了。


    此刻,也微微勾唇,道:“當然,送你回來,也算討好查理先生,千千的母親是他如今的太太,如若我要娶妻,可不是要第一個討好他?”


    娶妻?


    馮璐聽到這兩個字,略有些震驚的看向寒愈。


    “你跟她的感情……有那麽深?”


    之前,馮璐一度以為,寒愈是在那個校園宴會上看中夜千寵的,後來回了南都聽了八卦,多半確定了那是他的舊人。


    那也該是鬧翻了的舊人,隻是懷念一些過往而已。


    居然有這麽深的情?


    寒愈已經放下茶盞,最後道了一句:“總之這一步,對你有益無害。”


    說罷,他便從沙發起身,邁步往後院走。


    馮璐依舊坐在那裏,目光在他的身影消失後慢慢才仔細開始打量這個宮殿一般的別墅裝潢。


    這就是她未來要生活的地方?


    跟夜千寵一起生活?


    後院的金魚池邊。


    夜千寵坐久了,起身站在魚池邊。


    剛又往前邁了一步,聽到了男人低低的嗓音:“小心濺一身水。”


    她聞言轉頭看過去,停住腳,也站住了,表情淡淡,好以整暇,又有幾分睥睨。


    精致下巴輕輕抬起,看著他。


    寒愈眸底噙著隱隱的溫柔,看著她揚起下巴的模樣,抬手托住,“脖子抬得酸不酸?”


    夜千寵把下巴從他掌心轉頭,回到了那個小亭子裏坐著。


    然後看著他也亦步亦趨的走過來,才出聲:“你怎麽這麽菩薩?把你認識的小女孩,一個接一個的都送進名門貴族裏?”


    “打算娶三妻四妾,所以首先抬高她們的背景,好跟你匹配?”


    寒愈聽著她的挖苦,表情是愉悅的。


    在她旁邊的位置坐下,“那也得有能耐把女孩塞查理家族來。”


    夜千寵微微嗔了一眼。


    還顯得他很能耐了?


    “你這是逼著我離家出走。”她其實是有點不高興。


    以前跟他生活在一起,後來他同意了老太太的反對,把她攆出來了,讓她跟庶奶奶生活去。


    結果呢?


    又因為查理夫人的出現,迫使她回到了查理家族。


    這下好了,給她弄個不同父、也不同母的妹妹,她還能呆的下去?


    寒愈倒是微微勾了唇角,“你回來的就少,對外也沒有宣布過你已經是查理家的女兒,如果覺得不舒服,以後長期住紐約,也一樣。”


    夜千寵聽完略微詫異的看著他。


    他握了她的手,“當初讓你回查理家不是我的意思,是你自己逼著我放狠話也要過來跟她生活。”


    “如今,我不在意你在哪生活,是我的人就好。”


    她嗤笑一下,把手抽回來,“一張銀行卡就把我綁住了?”


    寒愈側首,低眉,眉峰微微挑著,“怎麽,沒立協議,你還真敢反悔?”


    夜千寵月眸清涼,“心疼你的錢了?”


    男人薄唇一掀,“我怕你跑了!”


    她抬眼看向別墅的後門,想著,這會兒,他們父女倆應該在談話。


    好一會兒才看向寒愈,“查理先生說要培養她,如果沒猜錯,是培養繼承人?”


    寒愈勾唇,“怕麽?”


    夜千寵蹙眉,“我怕什麽?”


    “不是所有豪門都如同寒家那麽舒坦,你從小被我養著,不知道豪門的明爭暗鬥,如果馮璐是繼承人,你作為大小姐,會絲毫不受排擠?”


    “哪怕查理夫人護著你,查理先生不動你,馮璐也不針對你,但萬一有人想討好馮璐,拿你做菜,去給她邀功呢?”


    他這麽一說,夜千寵瞬間就腦補了一場又一場的古代謀鬥,眉頭更緊了。


    “那你還這麽做?”


    還有,夜千寵微微眯起眼,不知怎麽的,其實從查理先生的話和態度裏,她聽得出來,查理先生偏愛自己的女兒馮璐,而不是她這個他太太和前夫生的女兒。


    當然,她完全不介意,因為她需要被偏愛。


    隻是突然想了想這些天查理先生對她的態度,如果仔細體會,總覺得,他對她,帶著一種討好,安撫。


    對她這個不解,寒愈微微靠回椅背,“她自然得討好你,否則我不成了擺設?”


    話外之意,那是因為有他罩著她。


    夜千寵瞥了他一眼。


    寒愈表情認真起來,看著她,“如若我想,讓你做繼承人也可以,可你不會喜歡,所以他得防著我。”


    她表情不變,還是皺著眉的表情。


    寒愈已經坐直起來,換了個位置,拉了椅子跟她貼得很緊,又握了她的手,“所以,你現在知道,為什麽我這次千方百計也要留住你,不惜跟你吵成那樣,甚至最後都隻能逼你,用那麽難聽的名義,把你包養了。”


    就是為了給她一個保護罩。


    隻要她是他的人,什麽情況他心裏都好有個度量。


    夜千寵想到了他跟她吵到痛心的那一晚,後來又把她做到幾乎昏死。


    拍掉他的手,故作冷傲,“別把話說得這麽好聽!你幹脆說一年不見,獸性大發,我都覺得比這個好聽多了。”


    寒愈抿了薄唇,也不笑了。


    因為她說的也是事實,附加事實。


    倒是見他忽然收斂表情,夜千寵不怎麽習慣,蹙著眉瞧了他一會兒,“怎麽了?”


    寒愈轉眸,看著她。


    夜千寵被他看得難受。


    兩三分鍾的看,她隻好起了身,準備進別墅裏去。


    但寒愈抬手剛好扣了她的手腕,又把她拽了回去坐下,依舊是那麽樣的眼神。


    又深又濃,充滿看不清的情緒。


    半晌,才終於低低的開口:“如果哪天,你發現我是一個心機城府,攻於計謀的人,會不會怕,或者厭?”


    夜千寵聽完看著他。


    然後嗤然冷笑,“我難道第一天知道你是這種人?”


    寒愈愣了會兒,失笑,“也對。”


    但其實,那時候,夜千寵對他’攻於計謀’的理解還是太淺薄了。


    很久之後,她才知道他從那麽早那麽早就開始布局,走每一步都是他的棋之後,確實是有點怕。


    至於厭,談不上,就是挺想揍他的。


    ------題外話------


    嗯……伍叔絕對是駕馭謀略的帝王,以後慢慢就知道他的棋盤很大,做事不白做,我的布局也真的有點大,相信我……所以偶爾的一些情節不要被套死,定論討厭某某豬腳啥的,淫家會傷心的!


    感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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