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候,寒愈隻是一張臉陰沉的板著,很長時間都是一言不發。


    她需要的時間,就是這麽處理事情的?


    杭禮從辦公室裏退了出去,但是一直候在門邊,微微側著耳朵。


    倒是一直都沒有聽到裏麵有什麽摔東西或者發怒的聲音。


    直到十幾分鍾過去,辦公室的門忽然被拉開,老板從裏麵走了出來,然後徑直走向電梯,全程目不斜視。


    杭禮趕緊跟了上去。


    剛進電梯,杭禮也接到了一個電話,是宋庭君打過來的。


    他稍微往後退了退才接通,生怕宋財神口無遮攔讓寒總一下子怒火攻心。


    幸好,宋庭君隻是問:“你問問你主子,今年生日還過麽?過的話我看著時間安排飛回去,要不然我就不回國了,忙得很!”


    說得很是傲嬌,好像真敢不回來一樣。


    杭禮笑了笑。


    其實他知道這是什麽意思,上一次在大小姐離開後沒幾個月就是寒總生日,那個生日是他見過老板過得最壓抑的。


    滿醫生和宋財神作為兩肋插刀的兄弟,確實沒少往老板肋骨上插刀,哪兒疼了往哪兒戳,可是說,那成了老板的恥辱日。


    因為他過個生日,連最喜歡、最想要一起過的人都走了,而且他還端著尊貴不追。


    “還不清楚。”杭禮隻能這樣回複,然後笑了笑,“等安排好了,我再跟您聯絡。”


    宋庭君笑著,“你也別讓他安排了,這可是三十了,真的老男人一個,他要是真的不行,我把圈裏的女人都叫過去讓他挑一挑,好歹先把種子弄出來,別老了精子質量不行……”


    “把嘴閉上。”杭禮的手機忽然被男人信手撚了過去,然後傳來剛剛被議論的男人冷冰冰的聲音。


    宋庭君微愣,輕咳,“你在啊?”


    然後咕噥了一句:“你們主仆倆總是貼著近形影不離,可別彎了。”


    說罷,他又提高聲音,道:“行知道了,我抽出時間飛過去,就這樣,拜拜!”


    然後以最快的速度掛掉。


    寒愈把手機扔了回去,問了句:“今天幾號?”


    杭禮看了一眼屏幕,“26。”


    這個月馬上就結束了,確實很快就到生日了。


    對寒總來說,一年裏其實沒幾個重要的日子,以前是大小姐生日算一個,他自己的反而不怎麽看重。


    但他身份擺在那兒,周圍人是很重視的,很多有眼色的商人更知道,那時候對寒總示好簡直是明智沒有之一。


    但此刻對寒愈來說,隻有一個感覺。


    便是他真的上了年紀。


    最終寒愈也沒有就自己快到生日的事情做出任何安排,倒是安排了另一件事。


    *


    那天夜千寵照常上班,並且算是開辟了另一條路,想要把目前的死胡同繞過去,坐著研究了半天沒動。


    有人敲門的時候,她無空搭理。


    外麵的人皺著眉,沒聽到她應聲不敢直接進去,可是不進去又覺得這事沒人敢做主。


    沒辦法,隻能硬著頭皮繼續敲門。


    “進來!”終於聽到女人略微清冷的調子,似乎還有點不耐煩。


    抱著文件夾的女孩推開門,稍微探了半個身子,臉上是小心恭謹,“葉博士?”


    夜千寵抬眸,一雙眉心是輕輕蹙著的,問了句:“有事?”


    然後又低頭繼續看手裏的資料。


    女孩點了點頭,發覺她已經低下頭看不到自己點頭,隻好深呼吸了一下,走過去,道:“您之前的下發文件沒能生效,因為款項撥不出來,我們也是今天中午的時候才發現……”


    話說到一半,女孩發現那邊的人又抬頭朝她看來了,然後抿了抿唇,不知道怎麽說了。


    夜千寵放下手裏的筆,“款項撥不出來?”


    似乎這對她來說是一個很奇怪的難題。


    她問:“我這個項目要用錢,什麽時候需要別人批了?”


    不過話說回來,她隻知道從來不缺錢,但是沒問過具體的流程,所以看著麵前的小姑娘都快不敢說話了,隻好又問了一句:“以前都是怎麽辦的?需要藥聯財政撥款?”


    站在辦公桌前的人搖頭,“不算是必須,都是形式意義上的路程,實際上隻要您簽字就可以,但是這次……”


    女孩咬了咬唇,道:“我猜測,是資金的最開始源頭出了問題,否則中間是沒人敢給您克扣資金的。”


    最開始的源頭。


    之前不知道誰是背後的金主,但是上次知道了。


    所以女孩子一說完這個話,夜千寵一下子擰了眉。


    那個男人,他把資金斷了?


    閉了閉目,有些頭疼,又擺擺手,“你先出去吧。”


    她坐那兒想了半天,可是依舊想不出來,過去一年多,她跟他毫無聯絡,甚至之前吵成那樣,他都沒有這樣公報私仇的為難這個項目。


    怎麽這會兒,莫名其妙,忽然斷了資金?


    要不是她最近正好卡在死胡同裏停了研究,他這麽一來,豈不是要影響巨大?


    擰眉想了好半天,她終於拿了手機。


    但是在快撥出去的時候忽然停下來,她這麽忽然找他,以哪個身份?


    哦,記起來了,之前她沒有辦法,給他半真半假的透露了自己是組內成員的事,沒想到這兒倒是派上用場了,歪打正著。


    已經快下班時間了。


    窗戶外有著淡淡的金色晚霞,她就站在落地窗前,手機放在耳邊,等著接通。


    過了挺長的時間,夜千寵聽著手裏的等待音不緊不慢的持續,總有一種“這個男人是故意不接她電話”的錯覺。


    幸好,很長時間之後,電話接通了。


    “喂?”


    很官方,很客套的開場。


    她微微抿唇,這麽看來,他是故意切斷資金的了,甚至都知道她肯定會找他的。


    “在忙嗎?”夜千寵問。


    寒愈倒也真的“嗯”,道:“很忙,還有個會。”


    她想了想,那就直接說明來意,“你應該知道自己做了什麽,也猜到我為什麽給你打電話了?”


    “不清楚。”他低低的嗓音,間隙還有翻動文件的聲音。


    夜千寵蹙了一下眉。


    要不是她真的沒那麽多錢,她若是也跟他一樣是個資本家,這會兒就直接掛電話了。


    但現實麵前,也得低頭。


    語調盡量和緩:“我之前跟你說過,我已經進了國際藥聯,那個研究小組,組內的研究資金忽然斷了,所以我找你問問是什麽情況。”


    男人似是笑了一下,但顯然沒什麽笑意。


    “alva說的彼此隱秘就這麽個隱秘法?”


    起初夜千寵沒怎麽反應過來,隻聽出了他話裏的刁難。


    過了會兒才反應過來,這個研究裏,各個方麵的身份隻有alva自己清楚,其他人彼此之間不認識、不知道。


    她抿了抿唇,倒也沒慌,淡淡的道:“我既然進了組,能知道也不奇怪。”


    男人沒搭腔。


    “所以,你能回答我的問題了麽?”她才再一次開口。


    寒愈卻低低的、淡淡的一句:“那麽多人,就算那位葉博士不愛露臉出麵,不是還有alva?什麽時候輪到你這個無名小卒了。”


    沒錯,語調間依舊是對她的輕視,她在他那兒,永遠也甩不開學渣的烙印了。


    不過,夜千寵也笑了笑,“我就算再無名,那怎麽也是跟你有過關係的人,你之前還跑這兒來找我,人家當然知道派組內的誰來跟你談這件事會比較有效,你說呢?”


    何況,他明明就是最樂意見到這種情況。


    他想要的,就是讓她找他,所以為難整個組,整個項目。


    寒愈指尖鬆開了文件,也終於捏著手機走到窗戶邊,神色微微的冷淡,“你還記得我去找過你?”


    ……當然記得。


    也不過才過了兩個月而已。


    嗯?她現在才發現,竟然都兩個月了麽?


    “所以,你還不記不記得當初跟我說的什麽?”電話那頭的男人帶上了幾分質問的意味。


    他自己來提醒她:“給你時間?不會耍我?”


    夜千寵兩條柔眉蹙著,“我怎麽耍你了?”


    “是因為兩個月沒有聯係你?……你不能這麽逼我,我是真的有事,空閑之後我會主動找你去談的。”


    她這會兒算是徹底明確了原因,沒想到他真的會做出這麽幼稚的事,確實有些生氣。


    “再者說了,這是我們之間的私事,你都多大年紀了,分不了輕重麽?怎麽遷怒到公事上去?你有沒有想過,你這樣一切資金,研究要受到多大的影響?這是科學研究,不是過家家。”


    她一口氣說了這麽多,是站在研究項目主要負責人角度上的,口吻顯得比平時要肅穆很多。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這個,電話那頭的男人竟然好久都沒有出聲。


    久到她都以為他把電話掛了的時候。


    至於聽到他幾乎繃著薄唇,冷冷的吐了兩個字:“訓我?”


    那語調裏,雖然沒有多少起伏,但是尾音確實有著一點點的挑起,算不得不可置信,總之是有情緒的。


    夜千寵愣了一下,“我沒那個意思,隻是在說事實。”


    寒愈的嗓音也沉了,冷了,“我來告訴你事實,研究項目要成立與否,我說了算,我口袋裏的錢要不要往外掏,也由我說了算,怎麽,你要搶錢?”


    “……”


    微微吸了一口氣,她知道不能跟他急,“好,你也說了,當初你給錢才成立的小組,說明你也看好這個研究,或者是需要這個研究,你切了資金,不是在害你自己?”


    就好比他的公司項目,好好的,他忽然不讓人負責運轉了,這算什麽心理?


    寒愈微微的冷哼,“不賺錢的東西,研究來研究去也不見名堂,倒真不如撤了,我何必花那份冤枉錢?”


    “再說嚴重點,我一直都不準你碰這些東西,當初聽你說的時候沒在意,現在回過味來了,真該重新、側重考慮這個問題。”


    夜千寵沒想到他會忽然提起這個。


    她一雙眉頭擰著,心裏氣得慌,但是又不能對他發火,隻得增加深呼吸的次數。


    道:“你不準我碰這些東西,前提是我跟你是家人關係,你不要忘了,我們已經不是了,我的職業你憑什麽也要幹涉?”


    男人沉吟片刻。


    “嗯,有道理。”然後沒了下文。


    夜千寵氣得閉了閉目:“說到底,如果我沒有理解錯,你就是不滿我這麽久不跟你聯係?甚至沒給你一個交代?”


    何止是沒給他一個交代。


    不聯係他,他就當做她現在學好了,專心工作,太忙。


    但她卻忙著跟人發展感情,他怎麽能忍?


    “不。”可他卻不鹹不淡的否認,“你也說了,我一把年紀不可能做出如此幼稚的舉動。”


    “就當做,是我不想你繼續這份工作。”


    夜千寵無處發泄,隻能抬手錘了一下窗戶,“寒愈,你要不要這麽過分?我的什麽事你都要管,私事也就算了,你當初說我一無是處,現在我的工作你卻要橫加阻攔,有見過你這麽……!”


    “怎麽樣?”寒愈聽著她氣急的控訴,反而聲線平淡,氣定神閑。


    剛要張口,隱約聽到了她似乎是倒吸了一口氣,還夾雜著什麽東西碎裂的東西。


    男人眉頭皺了一下,辨別著她電話裏的聲音,胸口的擔憂正不斷的聚攏、揪緊,終於開口問:“怎麽了?”


    她說:“沒事!”


    帶著一些沒好氣。


    可寒愈眉頭越發的緊,嗓音也跟著沉了沉,帶了幾分命令:“問你話就老實回答。”


    相隔兩地,還隔著電話,這樣的心疼和擔憂往往是最折磨人的。


    然後才聽到她略微吸氣後回答:“玻璃杯打了。”


    男人神色更是凝重了,“燙到了還是劃到了?”


    “說話!”


    因為沒聽到她吭聲,寒愈已經坐不住了,額頭筋脈跳動著,又毫無辦法。


    夜千寵抿著唇,這裏邊的確帶著一些打賭的成分,畢竟,現在她拿捏他的心思也是信手拈來。


    過了會兒,她才低低的道:“都沒有。”


    又道:“我先掛了,得收拾一下。一會兒再打給你,或者你不想跟我談的話,會有負責人找你的。”


    “你掛了試試。”寒愈莫名的來氣,剛剛的氣定神閑瞬間就不見了。


    一雙濃眉擰在一起,就差那麽一點全部都滿口答應了。


    他微微吸了一口氣,才按著額頭,平穩著嗓音:“離遠一點繼續打你的電話,叫別人來收拾。”


    夜千寵低頭看了看地上的玻璃渣子狼藉,說實話,她還真不太敢收拾,怕被紮。


    但對著他,也是起伏不大的調子:“繼續打電話說什麽?都已經談成這樣了,我不想跟你吵架。”


    寒愈若不是距離她太遠,真恨不得過去抽一頓。


    聽聽她這委屈的語調,畫風一轉,莫名其妙還成了他的錯了?


    薄唇緊緊抿著,他也隻能開口:“我同意你繼續工作,不加幹涉,也可以。”


    “但是?”她倒是有自知之明,等著下文。


    隻聽男人斟酌半天,最後隻有四個字的命令:“回來見我。”


    這讓夜千寵皺起了眉,果然沒那麽好的事情。


    “你知道我走不開的。”她顯得很為難,“工作不是玩笑,說走就走,沒那麽多假可以請。”


    男人冷哼:“你不是身體抱恙,在休息?”


    “……”她忘了,之前跟他說了這個事情麽?


    咬了咬唇,覺得怎麽也不該是她吃虧,“是不是我回去見你,資金的事就可以恢複之前的狀態,其他問題你也不會為難我。”


    寒愈的嚴謹勁兒一並用到了她身上,“你都還沒回來,以後的事情,我如何給你保證?”


    隻想一勞永逸,一舉兩得,一點好處都不給他,哪裏那麽好的事情?


    ------題外話------


    2更,還有一更,等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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