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時間,會議廳很熱鬧,外頭相對一片安靜,隻有布置的警衛威嚴的立著。


    寒愈離開公開會大廳,繞過綠蔭塘,在走廊盡頭處隨意逮了個警衛,“葉博士會麵在哪個廳?”


    警衛不清楚具體哪個廳,隻是給他指了方向。


    寒愈腳下的步子談不上急掠生風,隻是比閑庭漫步確實要快而穩健,連他自己都不知道為什麽會生出那種錯覺。


    大概是因為上一次席澈製藥出事和她有關,這次事件她又是少見多怪,以及,他從未提過在慕繭的病房看到了她的那把傘。


    除非這些真的都隻是巧合。


    但是巧合之下,素來不肯露麵的葉博士,怎麽就給他來了一場及時雨?


    步行至‘聚賢閣’會議廳,正好有人魚貫而出,寒愈一眼能認出是十一位成員之一,腳步卻反而緩了下來。


    最後立在了原地。


    等遲遲不見人出來的時候,寒愈才微微皺起眉峰。


    那一行人從另一個方向返回公開會大廳,他這才邁步上前。


    ‘聚賢閣’是小型會議室,幾乎一眼能把會議廳看個遍,此刻已經不剩幾個人影。


    ‘聚賢閣’也是距離北門最近的會議廳,隻要從北門走,步行兩分鍾就能上車直接離開。


    出於這個意識,寒愈從會議廳中央穿過,徑直往後門走,也正是他拉開後門,往北門那邊挑目時,一眼見了宏偉的北門處剛剛消失的衣角。


    驀地生出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


    那是去年九月底投資新藥去參與的會議。


    隻是那次會議果然最終沒能見到那位人物。


    那天的天氣是不錯的,跌宕起伏、前所未有的聯盟會議進程到哪個程度,多數人對寒愈,以及’第一集團’的好感度驟升。


    但十一位成員都歸位了,被好感的主人公卻遲遲沒有回到公開會議室。


    同一時間,北門響起一聲急促的刹車聲。


    黑色轎車剛起步就緊急刹車,駕駛位上的人抬頭看著車前矗立的男人,額頭倏然一陣冷汗!


    不要命了?


    “你下去。”後座的女子低低的聲音。


    ‘司機’皺了皺眉,然後硬著頭皮打開了駕駛位的門。


    寒愈看著打開來的車門,目光落在司機臉上,而後又落在後座的玻璃鏡麵上。


    ‘司機’大概是明白了他的意思,卻帶著稍微蹩腳的中文,道:“抱歉,葉博士不便露麵,如果寒總有話,我可以傳達。”


    明明隻隔著一個車窗玻璃,卻要人傳達。


    男人沒有再把步子挪近,“與十一位成員會麵,也是經過傳達?”


    ’司機’愣了愣,隻得道:“那您稍等。”


    轉身,敲了敲後座車窗玻璃。


    過了會兒,車窗緩緩降下來。


    隨著車內的情景逐漸呈現,坐在車窗邊的女子也慢慢現出廬山真麵目。


    隻是,寒愈在幾秒後幾不可聞的蹙眉。


    因為車內的女子可以說沒露臉。


    她身上是一身歐洲宮廷風格裝,神秘又優雅的黑色網紗帽整個遮了臉,隻露出大約兩寸細白如羊脂玉的脖頸。


    在全身裝束過於保守的情況下,哪怕露著那麽一截引人入勝的地方,反而讓人不能盯著看,顯得很不禮貌。


    女子安靜坐著,又在車窗徹底降下之後微微側首,點了一下頭算是打招呼。


    車外的’司機’開口了:“寒總的意思,葉博士大概明白,您不用道謝,在葉博士看來,這隻是彼此成就,算不上私交,更不是恩情。”


    倘若’第一集團’出什麽岔子被踢出聯盟會,經濟實力無疑會大打折扣,還能不能繼續支撐rlv研究是個問題。


    寒愈眸底的狐疑收拾得很好,隻禮節性的周到:“既然來了南都,理應做個東,能否約個晚餐?”


    今晚大概是不行,會議後有例行晚宴,十點之後再約晚餐是不可能,但寒愈想留人。


    聽完他的話,車裏的人沒應答,隻是朝著’司機’看。


    ‘司機’似乎猛地反應過來什麽,然後朝向車內,用著一口流利的波斯語開始傳話。


    寒愈這時候大概也就明白了需要傳話的緣故。


    他沒法質疑對方的出身,alva那邊從未透露過,查也查不出蛛絲馬跡,這倒是第一次知道這位博士不通中文。


    ‘司機’傳完話,車內的女子聲音是好聽的,透著西方女性聲線的略清婉偏低,也是一口波斯語。


    寒愈精通中文和英文,但很多小語種都未曾涉及,還真是正巧就不懂得波斯語。


    隻聽車內女子說完後,’司機’給他傳話,當然是被婉拒了。


    “葉博士不能久留南都,尤其查理夫人做過阻撓,容易起衝突,所以還請寒總見諒。”


    還能怎麽樣?


    寒愈極少的被人拒絕,然後晾在了馬路邊,他倒是連車牌號都沒有去記。


    隻有臨別時握了個手。


    女子手上也是一雙絲滑清涼的薄手套,隻握了個指尖卻能感覺到那是一雙很精巧的小手,倒不怎麽像西方女性。


    此刻,寒愈低眉,目光淡淡的掃過長指,剛握過手,拇指處沾了一絲絲淡紅色,像血跡。


    *


    過了將近二十分鍾,車子繞了一圈後在偏郊外的地方停住。


    ‘司機’一把扯掉豎起的長發,整個頭套都拽了下來,露出利落的寸發,順便把胡子也撕了,暢快的舒了一口氣,“熱死勞資了!”


    又回頭,“這美瞳怎麽摘?”


    然後勾起嘴角,“別說,你這身是真好看!”


    優雅中帶著高貴,高貴中又透著清冷,和那些實驗室的瓶瓶罐罐一樣的不可靠近。


    夜千寵撩起網紗,露出精致的歐美濃妝,哪怕露著臉也著實不太像她,隻是她不敢冒險而已。


    寒宴轉過身欣賞著她,表情吊兒郎當的,卻由衷說了句:“忽然想到美人在骨不在皮這句話了。”


    她抬頭瞥了他一眼,“之前不是說出不來麽,怎麽又批準了?”


    寒宴勾唇,“我是誰?”


    其實,是因為上一次她幫了他,上頭也記著她的人情,所以很多天前,她提出要寒宴出來幫忙的時候,上麵就在考慮批準了。


    當然,這是瞞著他小叔的。


    想到這兒,寒宴才看了她,“這麽高的身份,讓小叔知道也不算壞事,反而攜手共進,豈不美哉?”


    夜千寵正準備脫裙子,嗔了一句:“轉過去,後視鏡也轉了。”


    寒宴笑眯眯的,“遲早是我的小娘子,有什麽好避諱的?”


    話是這麽說著,他倒也乖乖的轉了過去。


    然後聽她一邊窸窸窣窣的換衣服,一邊道:“我不清楚他能不能接受我這個身份,至少得一步步來,如果真被他察覺,就說我是葉博士的助手。”


    如果連助手都能接受,那她也沒什麽顧慮。


    “你小叔一直不樂意我接觸這些,你知道原因嘛?”


    寒宴略略的翻了個白眼,“我長這麽大沒見過他幾回,你都不知道,我能知道?”


    話說回來,寒宴忽然納悶,“你怎麽會波斯語的?”


    而且還知道他會波斯語,剛剛若不是他機智可就露餡了,先前並沒說好要他翻譯這回事。


    “否則叫你來做什麽?”換下來的東西,她都塞給了寒宴,道:“你也盡早回去,別出岔子。”


    *


    夜千寵回寒公館的時候,原本是打算從後門進去,但是正好雯姨在,她幹脆就從前門走了。


    最近很多天她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睡多久都沒人管她,她就算出去了也不會有人發現。


    偏偏今天她進去的時候傭人正好在,她隻得打了個招呼,然後上樓。


    聯盟會應該會到晚上,她不用看新聞也知道輿論一定會好轉。


    這事本來沒必要拖到聯盟會上去解決,對方偷雞不成蝕把米,換了個環境和平台,反而捧高了’第一集團’的形象。


    好事一樁。


    晚飯她自己用了,然後跟平時一樣的休閑看電影。


    傭人倒是忙忙碌碌,把家裏布置得跟要過年似的,就為了為她慶祝生日。


    但是到了八點,伍叔並沒有要回來的意思。


    “大小姐放心,這種會晚宴頂多到九點半,要給來賓留時間早休息,先生肯定會第一時間回來慶生的!”雯姨倒是懂的多,生怕她不高興。


    她笑了笑,“我不急。”


    雯姨也沒有料錯,九點半,用過晚餐,今天的行程算是全部結束,接下來就是私人空間。


    寒愈剛從酒店出來,就被人禮貌的攔住,“寒總,我們夫人想和您坐上幾分鍾。”


    杭禮作為隨行,下意識就上前攔了下來,問了句:“你們夫人?”


    那人隻是看向寒愈,意思就好似:寒總知道我們夫人是誰。


    寒愈抬手拍了一下杭禮肩膀,示意他不用攔著,淡淡啟唇:“帶路吧。”


    杭禮皺了一下眉,但也不能說什麽,隻有在老板快要上車的時候提醒了一句:“寒總,大小姐可能在等。”


    寒愈“嗯”了一聲。


    看樣子,他會在與人會麵完後盡快趕回去陪她過生日。


    杭禮以為,對方稱之為“夫人”,會麵應該會在什麽酒店的房間,或者能俯瞰夜景的高檔茶樓,但是那地方就是’春江花月夜’。


    這位夫人倒是入鄉隨俗啊,一來就知道在什麽地方跟商人見麵。


    ‘春江花月夜’的最頂樓,那兒其實算不上包廂,整層半開放,轉頭就能看到望南大橋,要包這個最頂端的地方,應該是花了不少金子,連身份也用上了的。


    他們到的時候,那位夫人已經在等了。


    杭禮隻是見到女人端坐在位子上,優雅的品著茶,燈光不暗,看得出她衣著穿戴之間的貴氣。


    見到客人來,女人放下杯子,抬頭看向寒愈。


    杭禮看不透他們之間表情,隻看得出他們先前大概是認識的。


    寒總沒有對著女人露出什麽客氣,女人也沒對寒總露出該有的敬畏。


    “變了不少。”女人率先開口,“果然是脫下了軍營裏的一身皮。”


    這話裏多少帶著諷刺的意味,在軍營裏,穿著那一身軍裝,那是正義、英勇,威風凜凜。如今西裝革履便是銅臭氣,陰謀算計。


    杭禮站在距離老板兩三步距離的牆邊,身後就是旖旎夜景。


    寒愈的嗓音平穩,“您倒是沒怎麽變,依舊和當年一樣美麗優雅。”


    女人聽到這個話,端著茶杯的手指收得緊了緊,臉上浮現出一點點諷刺的笑。


    “你一直這麽走運麽?”她不高的語調,聽不出仇恨,但總之並不那麽友好,“我以為這次無論如何,也得讓你跌一跤,別說高居聯盟會之首,連成員位置都丟掉。”


    寒愈隻微微勾了一下嘴角,沒說話。


    女人朝他看過去,“這些年,心安麽?”


    他不心安,她能看出來,所以臉上有了淡淡的諷刺笑意。


    有人敲門,女人抬眼看去,保鏢推門進來,道:“夫人,人接過來了。”


    女人手裏的動作有微微的停頓,剛要喝茶的動作也停滯了,不知道是緊張還是遲疑,過了好幾秒,才吩咐:“那就讓她上來吧。”


    然後見她放下杯子,手指微微卷縮起來,囑咐身後的女保鏢,“把門口的燈打開。”


    寒愈目光有短暫的晦暗。


    也許是猜到了她把誰接了過來,嗓音也跟著沉了沉,“您這是要做什麽?”


    女人看了他,像是冷冷的笑了一下,“我既然出麵了,總是要見的,沒必要太長的緩衝期,何況,今天這麽特殊。”


    說著話的時間,房間的門再次被敲了一下,然後推開來。


    夜千寵站在門口,目光掃進去,眼裏隻看到了他一個人,心裏安定了一些,還以為出什麽事了。


    她走進去,很自然的到他身邊,“你不接電話,我還以為怎麽了!”


    寒愈目光溫暖而深沉,落在她臉上,握了她的手,也起了身,道:“給你介紹一下。”


    那時候,夜千寵才發覺對麵的那位女士也是站了起來,目光似乎是從她進門開始就一直在她臉上。


    或者說,把她整個人都看了很多遍。


    房間裏的燈光調亮了,她一進門,查理夫人就能看清楚她的臉,她的眉眼,她的身姿,早已經出落得比想象的還要漂亮。


    手握得越緊,眼睛裏有著可疑的光暈,又努力的壓製著。


    尤其,落在寒愈握著她的手時,臉色變化很大,很努力才不至於失態。


    “這位是查理夫人,華盛頓金融圈首屈一指的查理家族目前掌權人是其先生。”寒愈以官方的口吻介紹。


    夜千寵聽到“查理夫人”四個字,微微皺了一下眉。


    一下子就明了了,簡單來說,就是這次跟伍叔作對、使絆子的人,雖然失敗了,但是的確挺有心機。


    她也算禮貌的對著查理夫人一笑。


    聲音不大的問他:“查理家族跟’第一集團’爭國際地位?”


    不然,這位夫人不單純的做個賢內助,有什麽理由這樣大肆對付’第一集團’?


    “也許是原因之一。”寒愈低低的嗓音。


    對麵的女人終於開腔,“你為什麽不給她介紹,我另一重身份,也許她會更能清晰對我的定位。”


    寒愈握著她的手,微微收緊,看向了對麵的女人,“查理夫人既然有心,那就一起陪千千過這個生日,公事稍微我陪你談。”


    查理夫人看著他身邊的女人,胸口鬱結著,表麵依舊是端莊。


    也許是為了不搞砸這個生日氣氛,她側首囑咐女保鏢:“讓人把蛋糕推過來。”


    蛋糕?


    夜千寵看向那個女人,無親無故,對付完’第一集團’,忽然對她這麽好,居然專門在這裏給她慶生麽?


    ------題外話------


    葉博士的身份完全曝光的事不要急,因為她這個身份後續還必須幫到老男人~對他們的感情轉折也有幫助,反正曝不曝光對母親情節發展是沒大影響的~跟著我的節奏看就好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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