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害怕到撕裂的哭聲沒了,鞭聲也停了,那種劇烈的氣氛一下冷寂了,夜千寵縮在地上,眼淚還沒停,誰也不讓碰,雯姨過去也被她狠狠甩開了。


    寒愈係好袖扣,在她身邊蹲下,修長的手指挑開她淩亂的長發,露出她一張脆弱潮濕的小臉,心頭也跟著疼。


    聲音依舊低沉好聽,“隻要你好,伍叔不疼。”


    夜千寵眼淚又一次唰的落下,無聲息的咬著唇。


    寒愈輕歎了一聲,忍著後背的不適,穩穩的將她抱起來,放到了沙發上。


    指腹仔細的替她擦拭一臉的潮濕,一點一寸的擦,耐心而溫和。


    他知道這是對她最有用的方式,她剛剛對他的稱呼從“居安”變成“伍叔”的時候,寒愈更知道她心裏的疼。


    他竟然在慶幸,小女孩沒有因為長大,沒有因為有了席澈這個男朋友而把他的位置抹掉。


    寒愈讓她的腦袋搭在自己臂彎,像一隻病了的奶貓,隻是他臂彎的襯衫轉眼就被打濕了。冰涼涼的觸感從臂彎靜脈一路回流到心坎裏,冷得胸腔一縮一疼。


    聲音不自覺的再柔了一分,“去吃早飯,嗯?”


    夜千寵不說話。


    杭禮把八顆小釘子拆下來,又把鞭子供了回去,這才恭謹的垂手而立,道:“寒總,我去準備給喬家的見麵禮。”


    寒愈沒搭腔。


    杭禮欠了欠身,轉腳出去了。


    他懷裏的人終於悶悶的出聲:“就不怕,總有一天你這招也會失效,我不會再心疼你!”


    寒愈撫在她背上的指尖僵了一下,好久又輕輕落下。


    可夜千寵忽然從他懷裏抽離,他的手落了個空,愣愣的停在那兒,隻聽著她快步跑上樓梯。


    許久,寒愈懸空的手頹然落在沙發邊緣。


    而後力道在不斷收緊,那張原本食古不化的峻臉染上壓抑。


    “其實……大小姐也長大了,先生跟她講道理,她一定聽的,從小她最聽您的話了!”雯姨在一旁看著他背上的鞭痕跟著心疼。


    “大小姐心善,打在您身上,疼在她心裏,更氣您這樣傷自己,您……去哄哄?”


    寒愈從沙發起身,不知道是不是起得太猛,胸腔驀地一個空落,腳步晃了一下,嗓音壓得更低,“你不了解她。”


    她倔起來,連他都沒有辦法,怎麽講道理?


    語畢,寒愈伸手去拿外套,剛要穿上,又似乎如夢初醒記起來襯衫後背估計爛了,自顧落寞的一句:“是該換一套。”


    然後捏著西裝外套,依舊邁著從容沉穩的步子上樓,換掉有些狼狽的襯衫,換了一套深黑色西裝。


    再下樓,又是那個滴水不漏、高高在上的第一集團總裁寒愈。


    “給千千送早餐上去,別讓她餓著。”男人低低的囑咐著,“她血糖低,如果不吃,記得泡好糖水。”


    雯姨點著頭,“我都知道的,先生!”


    這麽多年了,大小姐什麽習慣、什麽毛病,雯姨當然也十分清楚。


    不過清楚歸清楚,但是對付起來,很多時候雯姨著實拿她沒辦法。


    這不?一個早餐,大小姐果然一口沒吃,隻能一趟趟的端糖水去放在她房間門口,總算她是喝了一杯。


    *


    寒愈去公司之前,先去了一趟席氏集團。


    這麽一號人物忽然駕臨,前台有些慌,不敢放行,但又不敢不放。


    倒是寒愈通情的一句:“我在這等,勞煩你們席少下來一趟。”


    而後,男人站在了席氏公司大廳一側。


    挺拔淩厲的背影,雙手插進兜裏,沒有顯得輕佻,反而透著一言難盡的迷人魅力。


    前台端過來的咖啡寒愈一口沒碰,一直到席澈終於露麵。


    “不好意思,在開會!”席澈走過去,沒什麽拘謹,朝他伸了手,一邊問:“寒先生找我是……談公事?”


    意外的是,這一次,寒愈沒有像在維也納老宅一樣給他麵子,他沒有伸手回握,雙手從兜裏抽出,抻了一下褲腿後直接落了座。


    席澈眉頭弄了一下,終於明顯感受到來自男人身上的敵意。


    他倒也無謂的坐了下來,問:“有關千千的事麽?”


    寒愈眉峰略低,漫不經心的挪好咖啡杯,杯把和他垂直九十度。


    然後攪了攪,勺子又一寸不差的擺在距離杯子一點八厘米的地方。


    像一種儀式,最簡單也最隆重,可最後卻沒有品嚐。


    男人薄唇微動,“你和千千並非真情侶,我希望你離她遠一些。”


    席澈笑了一下。


    “席少比她年長,社會氣重,但她還小,我不希望她沾染一絲一毫不幹淨的風氣。”寒愈依舊沉澈的語調。


    席澈終於笑道:“千千二十了寒總,去一趟西關也沒什麽?”


    寒愈終於掀起眼眸,冷冷看著席澈,“席少是說,她一個女孩子去汙穢戾重的監獄,反而理所當然?”


    席澈也不反駁,隻是問:“寒總就不想知道她去做什麽?”


    哦對,席澈想起來她說過,她伍叔嚴令禁止她跟少管所、青教所、拘留所乃至監獄這類的機構打任何交道。


    “或者說,我很好奇,寒總為什麽那麽怕她接觸這些地方?”席澈問了一句。


    這一句,寒愈臉色已然陰冷,眉峰深壑間的壓抑,好似從陰曹地府染過的冷戾,可見他多麽的避諱這個話題。


    可他的嗓音好似一如既往的從容,“我這個人,喜歡把任何事做到稱心順意、賞心悅目,就像這杯咖啡。”


    咖啡依舊保持著他仔細擺過的角度,確實賞心悅目。


    然後他看了席澈,目光堅毅,“你離開她,或者席家離開南都。”


    這樣,他才順心。


    而這一點,不容席澈不信。


    當年夜千寵不小心進了青教所,等她出來之後,整個青教所被搬離南都,其中地址搬遷、人員變動,所有的花費寒愈二話不說,全部承擔。


    他這麽大費周章,就是為了改變她的認知——那兒沒有什麽青教所,隻是一個公園。


    所以,假以時日,也許會這樣——南都沒什麽席家,她和席澈“合夥”去西關搗亂的事不複存在。


    總歸一句話,他決不允許她和這一類、這一行有任何沾染。但凡有了,他就會抹得幹幹淨淨,不計代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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