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前一陣子相比,這個斷臂中年更消瘦了,他形容枯槁,眼窩深陷,目光呆滯,明明是個四十多歲的中年人,可給人的感覺像是六十多歲的行將就木的老人。


    “唉!”


    漁夫老王歎口氣,轉身回到廚房,從廚房端出來半碗早上沒吃完的皮蛋廋肉粥。


    老王端著粥蹲下身,把粥遞到中年嘴前,一邊喂食,一邊說道,“來,恰一口吧,你都快兩天沒恰飯了,不餓啊?”


    中年目光依舊呆滯且空洞,既沒眨眼,也沒張嘴。


    “再不吃飯,你真的會餓死的!”老王一臉憂慮地說道,“人的命是最值錢的,活著才有希望啊,你看看外國有個叫啥來著?那個什麽金,好像特牛比,他啥樣了?我聽說他渾身上下,就眼球還能稍微動下,靠用眼球控製電腦鼠標打字,這是個偉人啊,你再瞧瞧你,不也一樣嗎?”


    斷臂中年依舊沒說話,他沒法說話。


    大約在半個多月前,老王從河邊撿起他的時候,他已經昏迷了。


    老王家庭很苦很拮據,今年都五十六了,還是個單身漢,老王他媽也去世了,僅有的父親八十多了,他父親也有點老年癡呆,還有帕金森。


    還好老王有個弟弟和倆妹妹,他們家庭條件好點,贍養長輩的事兒就沒要老王操過心。


    而且,老王這人非常內向,社交恐懼症到了晚期,從小到大,也沒啥朋友,除了跟親戚以及從小長到大的朋友能說幾句話外,他在一般人麵前,大多數時候是沉默的。


    有人說,男人這一生啊,就活三個字:錢、女、友,這話肯定很片麵,但也不是完全沒道理。


    而老王呢?活了大半輩子,這三樣基本上一樣都沒辦成,加之他的性格太悶了,很不合群,所以,等到了三十多歲,他索性從村子裏搬出來,一個人跑到萊河這邊,以打漁為生。


    興許是緣分,大約半個多月前,老王大清早出門打漁的時候,在河邊正好碰到這個獨臂中年,當時這個獨臂中年都昏迷了,趴在岸邊的水裏。


    老王這個人雖然悶,但心善,他低下頭一探獨臂男子的鼻息,還有氣。


    所以,老王就將他帶回了家。


    有人肯定會問,為啥不送去醫院?


    兩個原因,第一,送醫院肯定要前啊?這獨臂中年不僅昏迷,還渾身是血,到時候醫療費住院費啥的,老王出不起。


    第二,老王連去醫院看病掛號,去跟醫院的醫生啥的打交道都感覺很麻煩,特別不樂意。


    別不信,老王還真就是這種人,他身體挺不錯的,沒啥大病,基本上感冒發燒啥的,幾乎從沒去過醫院,也極少吃藥,小病全靠自身免疫係統扛著!


    省錢!還沒那麽麻煩,不用跟人打交道!


    一個很悶的人能悶到啥程度呢?


    對於很活躍外向加多動的人來說,可能你讓他獨自在房間裏呆半天,那就跟吃翔一樣難受,可對極少數特別悶的人來說,你管他一日三餐,房間裏給個手機,他能在房間裏呆一整年不出門!


    扯遠了,回到正題,將獨臂中年接回家,並且他醒來後,老王就發現…這人廢了。


    他渾身多處是傷,什麽關鍵是兩處槍傷,子彈估計就留在身體裏也沒取出來,又在水裏泡了那麽久,所以…他完全癱瘓了。


    或許,癱瘓這個詞不恰當,更確切的說是,他成了植物人!


    吃喝拉撒全得有人照顧,除了眼睛能眨一眨,能很小幅度的吞咽一些流質食物外,其他的與活死人無異。


    老王勉強給獨臂中年喂了小半碗粥後,見後者一點配合都沒有,隨即也隻能作罷。


    隨後老王推著中年進了臥房,他自己端起一碗中午吃剩的麵條蹲在床邊吃著,同時看著電視機。


    24寸的老款長虹彩電上,正轉播著新聞。


    新聞裏,正在講述的是一個最近發生的案子,主持人提到了好幾個人名,其中有馬祥,有章紹義,有禹民順,還有蕭峰。


    並且還有畫麵。


    當坐在輪椅上的獨臂中年看著電視裏,看著新聞裏那穿著囚服,戴著手銬,兩鬢霜白,額角皺紋明顯,頗具老態的蕭峰的時候,獨臂中年的眼眶濕了。


    “原大和集團董事長…嘖嘖,這麽有錢也犯罪啊?”老王隨口點評著,不經意地扭頭一看獨臂中年,隨即愣住了。


    “哎呀?你怎麽還哭了?”


    老王看見淚眼朦朧的中年,頓時驚詫起來。


    獨臂中年的淚是不可抑製的,他呆呆的,默然的,無聲無息的流著淚。


    老王也不智障,他一看這情況,越看越覺得奇怪。


    “哎!”老王立馬指著電視機上蕭峰的頭像衝獨臂中年說道,“你是不是認識他?”


    馬鋼沒說話。


    “忘記你不能說話了。”老王嘀咕著,想了想,又問道,“你要真認識,就眨眨眼睛。”


    老王話音落,好一會兒後,馬鋼眼睛裏泛起了些許神采,費力地眨了眨眼睛。


    “真認識?你是他朋友?親戚?你有他的聯係方式嗎?”


    “你怎麽跟犯法的人有聯係?”


    “唉!我早就知道,你像是道上的,渾身都是傷,老槍傷刀槍的,你何必呢,整成現在這樣。”


    …


    足足好幾分鍾的近乎是老王一個人的自言自語後,老王猛地一拍額頭,“忘記了,那個什麽金的人能用眼睛打字,你也可以用眼睛告訴我聯係方式啊。”


    想通這一環節,老王立馬找來紙和筆,又從兜裏摸出一個平時極少打電話,連通訊錄上就隻有不到五個號碼的老款諾基亞,他調出撥號界麵,把手機拿到馬鋼眼前,說道,“我摁一個數字,要是對呢,你就眨眨眼,就以五秒鍾為限度,能行嗎?”


    馬鋼流著淚,眨了眨眼。


    …張軍是大約傍晚六點多才接到老王的電話的。


    “喂?哪位?”


    老王憋了半天,才說道,“你是不是有一個朋友,斷了一隻手,人很瘦,他受了槍傷…”


    電話那頭,張軍聽到對麵這話,頓時愣住,手機啪的一下掉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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