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她這幾天的行動有半分的不妥,有半分危害到堂口的可能,她相信,白龍門首領邵智恩一定會對她下黑手。


    如此想來,戴鬱白這兩天寧可把他暗中的任務往後放一放,也要盡量的陪著她,就不單獨是想要跟她多相處,而做出的決定了。


    對於聞香堂的動向與戒心,他應該是早有料到。


    所以他才盡可能多的跟她在一處,為的就是警告隱藏在暗處的聞香門徒,不要動她。


    想到這一層,武清心中又是一暖。


    她的鬱白,不僅思慮周全,對她更是體貼周到。


    他不把暗中的監視告訴她,就是怕會影響到她的情緒,從而影響她的發揮。


    他做的就是無聲無息的陪在她周圍,默默的保護她。


    一種從未感受過的甜,慢慢自她心底溢出,潤滿了整顆心。


    武清唇角不覺彎了一下,隨即又恢復如常。


    她大方落座,伸手將收拾盒推到老龍頭李儒麵前。


    李儒眉梢微微一動,雙手依舊按在龍頭拐杖上,半分想要打開的意思都沒有。


    反而是一旁的邵智恩伸出了手,小心的打開盒子,又恭恭敬敬的展示在老龍頭麵前。


    李儒抬眼一看,瞳仁立時縮了一下。


    隻是那抹異樣的神情一閃而過,很快便消失於無形。


    他抬起臉,直視著武清笑眼彎彎的說道:「不錯,半點都不錯,小妹這次的活兒,幹的相當不錯。」


    邵智恩臉上雖然也帶著笑,話說得就不那麽真誠了,「三天騙出項鍊來,並不難,隻是小師叔從來不是江湖中人,又從沒有布過局,這次的排場雖然弄得浪費招搖了點,總歸也算是順利完成了任務,值得慶賀。」


    武清目光微微一霎。


    邵智恩這話是明褒暗貶,再聯想之前行為言談,武清便知,邵智恩該是極度討厭自己的。


    不過現在她對堂口教會還不甚了解,再加上邵智恩這話總歸沒有什麽出格的地,她也不好藉機發作。


    不過,直接裝傻,容易被人看輕,所以武清言語上沒有做任何回應。


    隻是朝著邵智恩略略欠身一笑,便又轉了目光看回老龍頭。


    老龍頭李儒也隻是笑了笑,對邵智恩這番話,麵上沒有做任何表示。


    畢竟武清是要破除聞香堂數百年來的堂規,要做一個享受著教會便利條件,又要不受束縛。


    好處都讓她一個人得了,也是該有個首領出來敲打敲打她。


    不過對於這次宴會布局,他卻是有著另一分計算的。


    不過是一條項鍊,一份情報而已。


    武清要是想偷,可以直接叫如意去偷,畢竟如意的輕功,放眼全國,也沒有幾個超得過他。


    隻是假若她真的那樣做了,自立門戶的打算一樣成不了。


    因為聞香堂行事都要靠一個做局,要主顧兒們自己心甘情願的把財貨送上來才行。


    偷、搶、盜,那是不能占的。


    因為那樣就串了行,成了賊偷。


    至於殺人劫貨之類,一旦做了,更會被堂口嚴厲懲罰,輕則挑斷手筋腳筋,打成廢人,關進堂口囚牢。重則直接切了(處死)。


    所以除掉這幾種方法,隻靠布局在三天內完成這個任務,對於一個剛入堂口,連新人必須要受的三月培訓都經過的人來說,這幾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可事實上,武清不僅順利完成了,更拉出了一個能辦更大事的場麵來。


    跟她的排場一比,弄到翡翠項鍊與情報書函的任務,都顯得不算什麽了。


    想到這裏,李儒攥著龍頭拐杖的手不覺又收緊了幾分。


    昨夜宴會最高潮的時候,黃亞橋也跟他在一起。


    當他們看到一聲紅衣的柳如意踏著滿天的花瓣雨翩然落在舞台中央時,都不覺驚訝的睜大了眼睛。


    黃亞橋身上本是有大事要做。


    可是在知道武清一個局竟然就金城權貴招來了三分之一,更將元容最重要的兩個兒子都吸引過來時,他的黃老弟便將身上的事都暫時放下,直接來到他身邊,一起注視著事情的進展。


    不僅如此,他那叱吒江湖,門徒無數的黃老弟,竟然給武清下了一個驚人的判詞。


    「這布局的手筆氣度,別說一條項鍊一封信,便是傳國玉璽,怕是都能給換來了。


    堂口留得此女,用得好便有脫胎換骨的希望,用不好,怕是連個飛灰都剩不下了。」


    老龍頭李儒闖蕩江湖幾十年,中過大錦朝的功名,又跟義和團打過洋鬼子,更護送過西太後和皇帝逃難。


    最後西太後卸磨殺驢,將一眾愚忠護送的義和團全部砍了頭,唯獨他和幾個兄弟因為看不慣皇室騷擾百姓,提前逃了出來,才留得一命。


    後麵更是幫襯著革命黨打大錦朝。


    這麽多年經歷過多少風浪,又見識過多少人。


    隻是武清這樣的人,還真是生平僅見。


    聽了黃亞橋的話,老龍頭低頭望著樓下的武清,不覺一笑,「原隻想著,是個有勇有謀的女巾幗,不成想,還是個有所不為的女聖人。」


    黃亞橋不覺挑眉看了他一眼,「大哥如此評價,看來是有信心能夠駕馭這匹罕見的千裏馬了?」


    李儒摩挲著龍頭拐杖,不覺嗬嗬一笑,望著樓下的雙眼也略略眯起,「我老了,可是心卻還沒老。最喜歡看這種平地起波瀾的人和事。」說著他眼中寒光驟然閃現,「更何況聞香堂發展到現在這一步,不攪點波瀾出來,怕是就要臭成一潭死水了。


    一旦真成了死水,水中魚蝦便是一個都活不成了。」


    聽到這,黃亞橋的臉色也變了變。


    他不覺伸出手,搭在李儒單薄瘦弱卻又硬挺十足的肩膀上,「大哥,金城,亞橋也是多待不得了,需得提防手下人,一旦有人爬箱(造反),我怕你——」


    李儒抬手拍了怕黃亞橋按在自己肩上的手,不在意的笑了笑,「亞橋,不用掛心,你大哥我雖然老了,可是心還是活泛的。想爬我的箱,可不是那麽容易的。要是真有人爬了,就正好清清箱子底,把什麽髒的臭的,一併清理出去。」


    「大哥心裏有成算就好。」


    話雖這樣說著,可是黃亞橋還是有些止不住的擔心。


    他的這位大哥什麽都好,就是有一點要人命。


    那就是太過自信,深信自己依舊寶刀未老,深信自己依舊可以以不變應萬變。


    「如意那孩子毛躁,兄弟我這次做的差事又是不能出半點錯兒的,不如就先把他留在堂口,歷練歷練幾年再說。」


    「嗯,這個自是沒問題,如意那孩子不壞,隻是要是沒人調教,怕就要歪的扯不回了。」


    「多謝大哥,那亞橋就先走了一步了。」


    黃亞橋有心想要再多勸李儒兩句,是終於沒有再多說。


    一個是因為他身上的事情的確比較趕,另一個也是因為李儒向來聽不進別人的勸。


    話說太多反而不好。


    於是二人就這樣分別。


    「對了,除了項鍊,還有機要文件呢?」邵智恩突兀的一句話,瞬間就把老龍頭的思緒拉回。


    武清轉向邵智恩,意味不明的勾唇一笑,「文件已經交給了應該交給的人。」


    邵智恩眉頭登時一皺。


    武清這個態度,分明是在耍他。


    他放在膝蓋上的手緊緊的攥了下拳頭,剛要開口反諷回去,不想老龍頭揮手就截住了他即將要脫口的話。


    「好,這樣很好。」


    老龍頭笑著點了點頭。


    武清也回禮似的欠了欠身,「多謝大哥。」


    老龍頭勾唇一笑,剛要說些什麽,就聽房間的門忽然咚咚響了兩聲。


    武清立刻回頭問了一聲,「誰?」


    緊接門外就響起了一個年輕男人的聲音。


    「武清,是我。」


    是許紫幽的聲音。


    武清聽了不覺轉頭,朝著老龍頭二人淺淺一笑,「老大哥,外麵的是武清看中要拉進堂口的人,正好也是鬱白的弟弟。」


    邵智恩忽然冷哼了一聲,「教會什麽時候也成了人扔垃圾的地方了?


    什麽香的臭的,攀上關係,都要往堂口扔?」


    武清的眉立時狠狠蹙了一下。


    老龍頭也皺了眉,斜睨了邵智恩一眼,冷冷道:「智恩,什麽時候你也變得這般婦人之道了?該說的不說,不該說的卻是一句沒少。」


    像是受到了這句提醒,邵智恩臉色微微的變一變。


    又嗽了一下嗓子,才恢復了原本的聲線。


    「小師叔是和黃大俠,老龍頭義結金蘭的,所以當初沒有拜師貼。


    可是現在如果別人也要進香堂,拜師貼是少不了的。」


    武清眉梢微動。


    拜師貼的含義,她是知道的。


    上了拜師貼,就以為從此是幫會人。


    沒有幫會師父的驅逐,那麽幫會就是他永遠甩不掉的一個護身符。


    當然如果時機適合,還可能會變成一個催命符。


    隻是這些都不重要。


    最重要的是,她不能代替許紫幽做決定。


    「老大哥,這件事,還請容武清與那孩子透個底。」


    「給聞香堂投拜師貼,那是多少人求都求不來的榮耀。」邵智恩又冷冷的嘲笑了一聲。


    「智恩,」老龍頭的聲音異常眼裏冰冷,「把項鍊收起來,咱們該走了。」


    邵智恩這才收了口。


    武清一聽到走字,連忙站起身,「老大哥用點飯再走吧。武清這就去收拾。」


    老龍頭笑著擺擺手,「這就不用了,武清你單開一門的事,這就算是定譜了。不過有一點,你門內徒眾,必須要向白龍門納拜師貼。」


    說完老龍頭便站起了身,拄著拐杖朝著門口大步走去。


    武清立刻走在前麵,為老龍頭與邵智恩開了門。


    外麵許紫幽正等著,不想一下子就看到三個人一起走出,下意識的朝旁邊站了站。


    老龍頭與邵智恩都沒有看許紫幽一眼,便徑直而去。


    一直等到把兩人送出大門走遠,武清這才立刻關上門。


    「他們來是——」許紫幽不覺疑惑出聲。


    武清剛要答話,就見眼前黑影一閃,便有個人瞬間躍進院子。


    許紫幽也是一愣。


    轉頭望去,不覺疑惑出聲,「如意?」


    跳進屋子的正是如意。


    看到柳如意這般任性,武清就氣不打一處來。


    不過一時間她並沒有馬上發作。


    「如意,堂口的事情,你也是清楚的,如今就要單開一門,你先進去給紫幽講一下裏麵的要害和拜師貼。說完之後,進來我屋,我有事要問你。」


    柳如意本來一臉興奮,剛要講之前有趣的見聞。


    不過武清這個任務安排得十分輕巧,所以他並沒有多想。


    「好。」他點點頭,便伸手勾住許紫幽的脖子,往自己屋裏走,「走吧,哥哥先給你上上課。」


    許紫幽有些無措的回頭看了一眼武清,卻是什麽也沒說,到底是接受了她的安排。


    望著兩人進屋的背影,武清麵色不覺越來越寒。


    看來一會,她可是要好好想個套路教訓教訓柳如意那個無組織無紀律的熊孩子。


    很快院子裏就隻剩下了武清一個人。


    武清抬頭望了一眼婉清嬸的房間,裏麵依舊是黑漆漆一片。


    看來許紫幽的安撫工作做的很到位。


    武清一麵想著,一麵走向水井。


    她想要打些水,先回屋好好清洗一下。


    隻是心中仍在暗暗擔心,不知道戴鬱白現在情況如何。


    會不會是他的團體提前開始行動了?


    水井旁又一個半人高的缸,裏麵是打好的清水。


    不用再打水,隻要水缸中舀出來一些就夠了。


    武清心中有事,拿起水瓢的動作就有些心不在焉。


    可是再心不在焉,半個葫蘆做成的水瓢,她也應該是拿的動的。


    可是她不僅沒有拿動,手上一鬆,水瓢瞬間就跌在了地上,兀自轉了個圈才停。


    倒不是因為她太不小心,隻是因為,她剛拿起水瓢,一個濕乎乎的毛巾,瞬間就從後麵探出堵住了她的口鼻。


    武清隻覺的口鼻出大片冰涼的濕意,一股詭異而濃烈的異香瞬間鑽進她的鼻竇。


    「唔!」她拚命的掙紮,想要發出一聲尖叫,可是她的身體根本不受控製,不過一轉眼的功夫,她就暈倒在偷襲之人的懷中。


    最後一個完整的意識就是,她眼前一黑,被人用麻袋套得了個結結實實。


    之後更被那人一把扛起,嗖的一下,就攀上了牆頭,朝著東南的方向,直直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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