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蘅蕪中了忘憂蠱。”蘇玉徽同小嫵解釋道,看著小嫵的表情漸漸的由震驚異常漸漸的變得平靜,“他忘記你,並非是出於他的本意。”


    末了,蘇玉徽補上這一句話道。


    火光下,那曾經顧盼生輝的雙眸是那般的漠然,她用手中的柴火戳了戳火堆裏,扒出了幾個埋在火堆裏的紅薯,淡淡道:“他記得如何,不記得又如何。”


    殺父之仇,滅族之恨,隻要她還記得就夠了。


    蘇玉徽挑了挑眉道:“這難道就不重要嗎?難道你就不好奇,究竟是誰給他下了忘憂蠱?又為何給他下忘憂蠱,甚至——這與當年你的族人被殺的真相有關?”


    她千裏迢迢從南夷到汴梁,所追求的不就是一個真相為了那樣刻骨的仇恨麽。


    “哢擦”一聲,小嫵手中的柴火生生的被她折斷,那一雙眼清冷如寒潭一般看著蘇玉徽道:“不想被餓死,就閉嘴!”


    蘇玉徽……


    在好奇心與果腹麵前,蘇玉徽果斷的選擇了後者!


    空氣中彌漫著紅薯被烤熟後香甜的味道,餓了一整天的蘇玉徽顧不得燙手吃的香甜,見她這般模樣連小嫵都不禁側目道:“難道你就不怕我下毒?”


    畢竟上次若非是趙肅及時出現,蘇玉徽早就成了她刀下亡魂了。


    吃了半飽的蘇玉徽伸了個懶腰,神態慵懶道:“你若是想要害我,就不會從臨語姝的手中救我了。”


    當時,小嫵完全可以拋下她一人逃跑的。


    蘇玉徽摸了摸刺痛的脖子,若是臨語姝的下手再重一點,她的這腦袋就不保了,想到臨語姝那幾近癲狂的樣子蘇玉徽不禁一陣後怕。


    之前對於臨語姝的印象是一位蠻橫驕縱卻又兩麵三刀的貴女,雖然不喜,卻沒想到手段竟然這般陰狠毒辣,也不知是不是她偽裝太好的緣故。


    小嫵淡淡的抬了眼皮子看了她一眼道:“我隻是不想欠人情罷了。”


    若非是蘇玉徽提醒,她早就死在了銀鈴的暗算之下了,就當是還了她一個人情。


    “我差點殺了你,你為何救我?”小嫵有些不解的問道。


    蘇玉徽淺淺的笑了笑,將淩亂的長發撥動到耳後道:“原因有很多,為了周蘅蕪、為了襄王夢枕的下落,但是更重要的一點就是我不討厭你。”


    師兄妹幾人中她的性子最為接近師傅的,並沒有世人眼中單純的是非對錯之分,隻有看的順眼的和不順眼的。


    若是順眼,就算是販夫走卒、窮凶惡極之人也可結為好友;若是不順眼,便是天潢貴胄、大善之人也不與之交往。


    隻是她眼光素來挑剔,很少有人真正能讓她看的順眼。


    看著她淺笑的麵容,小嫵也不知是真是假,咽了咽沒有追問下去。


    雖然是山洞中,但是夜間的寒風從石縫間吹進來,寒意似是生在了骨頭縫裏,蘇玉徽沒有小嫵有內力能抗寒,默默的向火堆湊近了幾分,一雙桃花眼在火光下清亮如雪的看著小嫵問道:“當年山寨中的那把火,是周蘅蕪命人放的?”


    小嫵平靜的麵容抽了抽,看向蘇玉徽並沒有再詫異她為何知道那些往事,她不知蘇玉徽在夢境中究竟窺探到了什麽。


    那一段往事,藏在心中許久許久,日複一日的夢魘與仇恨折磨著她,卻無人可訴說那一段往事。


    她用力握住拳頭抵抗著心中那一種洶湧的恨意與怨念,沉默了許久許久,久到蘇玉徽以為她不會再說話了,卻見小嫵緩緩的開口說話。


    “是。誰也不曾知道,我帶回的那個年輕公子,竟是身份尊貴的周家世子,覬覦青鸞花的貪婪之人,竟給山寨中招惹來了滅頂之災。”


    寒冷的夜風中,小嫵的聲音有些飄忽,在明暗不定的火光之下,那封印在回憶中的往事似是曆曆在目……


    兩年前,她是族中長老的女兒,也是山寨中司花女侍。


    傳聞中,青鸞花十年開一度,每次隻開一花,結一籽後立刻枯死,需重頭開始栽培十年才得繼續開放。


    每隔十年,寨子便會挑選出妙齡的少女貼身佩戴花籽,每年五月居住於與世隔絕的竹樓中住到八月靜待青鸞花綻放,而這一被挑選出的女侍是她與銀鈴。


    她生性好動,在與世隔絕的竹樓中居住一個月便已是按捺不住,但是族中規矩如此又不好違抗,在山中歲月百無聊賴之際她遇到了誤入深山迷路的周蘅蕪。


    不是不知因為青鸞花的傳聞,不少中原武林人士不顧生死闖進這嶺南深山之中的,但是因為他的簫聲太動人,又或者是因為他的模樣太過俊朗,她自欺欺人的告訴自己或許他是個例外。


    那一個月的時間他們就在這寂無人煙的大山深處撫琴吹簫,涉水相伴,如同話本傳奇一般,過著神仙眷侶的日子。


    那時她想,就算是隻一個月的時間,對於她而言這一生就夠了。


    可是人都是貪心的,相守了一個月,便想要一年,想要一生。


    八月,十年未曾開過的青鸞花竟然發了新芽,周蘅蕪因為不慎誤入深山中了瘴毒,性命垂危,她帶著周蘅蕪回了寨子。


    雖然身為族長的父親不喜她帶回一個漢人,但是因為她裴培育出了青鸞花,又因為她實在是喜歡周蘅蕪,所以便請來了族中的巫醫救了周蘅蕪,默許了二人的親事。


    沉浸在情人的溫柔中的少女,並沒有探究情郎為何會出現在大山深處,完全沒有問他的來曆與來意。


    他說,他叫“周恒”,她便信了,喚他為周郎。


    隻是他眉宇之間的深遠愁色,與曾數次的出入深山中泄露了某些端倪,她一直不願意去深想的端倪……


    她從未問過,彼時在竹樓他為何孤身一人獨自前去大山深處。


    人啊最善於的就是自欺欺人,呼之欲出的真相,卻因為貪圖一時的歡愉而甘願做一個盲人,遮住自己的雙眼。


    她嫁衣如火,在薔薇花開極盛即將凋零的季節成了周蘅蕪的新郎,在月神的見證下二人結為夫婦。


    他說,按照漢人的說法,結發為夫婦,恩愛兩不疑。對於她們南夷女子而言,一旦結為夫婦,便就是一生一世,永不變心!


    那時她想平靜而又幸福的時光一直會延續下去,她也將是世間最為幸福的妻子、最為幸福的母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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