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得城內,使火頭軍將吃食送來,趙楚細細思量,那詔令處所說,片刻延誤不得,隻怕明日果真要行軍,隻這夏津城,著實乃是一處險要,扼守南北,臨江而據,若北路大軍南下,此處便是最佳登岸之地。南軍若北上,別處地段有朝廷兵馬把持,也唯此一處,若能掌握手內,得利非常。


    石寶與花榮幾個不敢喧嘩,便是李逵飲酒也少些粗豪,瞪眼都等趙楚決斷。


    最難處,乃是此地沒個心腹來把守,那梁世傑,乃是大名府留守司,實權卻可調換城池裏將領,眼下手邊並無適合人選留來做守將,將好生一處險要拱手送人,趙楚萬分不願。


    便是北伐大軍失禮,夏津有個自己人也可順利接應。


    趙楚暗道:前日裏調矮腳虎王英,本打算使他化妝了假作朱由那廝。本此處守軍早早調走,大宋軍內又是兵不識將將不識兵,一時半會無人能查探得知,梁世傑與童貫處,又早將書信修往,急切間不可隱瞞。明日動身北伐,王英不能到來,這夏津卻交何人把守才是?


    以王英化作朱由,乃是暫且將夏津守軍隱瞞,梁世傑與童貫處,兩人相互掣肘急切不敢將朱由身死之事宣揚出來,而後收攏夏津軍,便可隨意一張調令將王英本來麵目還來,數萬軍馬不能動亂。


    眼下王英不到,趙楚手中又著實沒有人手留來做將,如何是好?


    稍稍有些急躁,趙楚便在帳內踱步,左右尋思不得有誰人可作守將。


    正焦急間,帳門挑開,瓊英自外而入,見趙楚這般費神,往那詔令一瞧,轉眼便知他顧忌,乃道:郎君何必煩心,不如我與三娘留下便可,即便急切間不能盡數收攏軍心,夏津城也不可落入他人之手。郎君北伐歸來,自可另取旁人鎮守即可。


    花榮忙勸道:不可如此!夏津城,乃處虎狼之間,哥哥北伐輕易分心不得,若是梁世傑那廝使人再探知你兩個身份,夏津更不可保。


    石寶也道:正是如此!這幾日,俺在城外三十裏之處時刻盤查,梁世傑遣來探子不知凡幾,若非顧忌將這廝惹毛,早一刀將那廝們砍了。若是大軍盡數北上,城內隻留兩人,梁世傑大可緩緩圖之,一旦得知兩位身份,甚為不妥。


    燕十三將欲言又止高蠻擋住,思忖片刻緩緩道:若是這般,不如小弟留守,以小弟數年都在此處,收攏軍心為我所用也少些波折。更有隻我一人,那梁世傑尋些麻煩來,無非欲他扯皮便可。


    趙楚沉吟道:不可!此番北伐,一則為圖燕雲十六州,二則乃是戰場之上操練大軍,你幾個身為大將,往後揮軍千萬,若此良機不能親往,如何統帥千軍萬馬?所謂大將,屍山血海裏走出方成,不曾生死之間決斷過,往後須更吃苦頭,白白折損更多弟兄。


    又向瓊英道:若論本領,梁世傑如何能及你兩個。隻這廝乃是官場裏老油子,手段做來無可其極,使你兩個身在凶險之內,不如這燕雲十六州就此不要!


    瓊英心下歡喜,麵上卻埋怨道:便知你總是瞧我不起,小小夏津城,我若死守不出,梁世傑又能奈何?更有采芷便在此處,虎毒不食子,也須有些用處。


    趙楚搖頭歎道:非是如此,梁府做主的,乃是梁世傑,梁采芷隨我軍出走,隻怕也在他算計之內。此父女頗是古怪,似梁世傑明裏暗裏也甚維護這女兒。隻是這當官時日久了,心腸難免不如禽獸,為高位,他配上一個女兒又有何妨。


    確是如此,兩位阿姊不可留此虎狼之地。父親生平,最渴望乃是權勢,若非如此,母親當年便不會為太師府上藥酒所乘。休道是奴家,便是采薇,隻怕他也含糊不得。趙楚話音方落,帳門一挑扈三娘換了女裝攜手梁采芷而來,說話的,正是梁采芷。


    趙楚凝神細看,這梁采芷幾日行軍竟似與扈三娘兩個熟稔如故舊,麵色稍稍紅潤不再似初見時那般形容消瘦,眉宇間不解鬱結之氣,消散不少,談吐間也不再躲閃不敢明眼看人,話音微微顫抖,總沒那般語不出口模樣。


    隻她說話間,恨意悄然翻騰,猶豫不決卻也並不淡薄,甚是惆悵。


    趙楚令眾人都坐,瞥一眼梁采芷道:梁大娘子,幾日來可有不適之處?我這弟兄們,都是草莽裏好漢,不知粗禮,若有得罪怠慢,千萬莫怪。


    梁采芷半跪席前低頭還禮,淒然道:大官人說笑,奴家自小便不曾養尊處優過,如今軍營裏眾位阿兄雖是不去顧及俗禮,性子卻是善惡分明。更有兩位阿姊照顧,並無不適之處。


    她這一席說辭,趙楚暗暗稱妙,輕輕幾句話,將花榮等人防備警惕登時打消不少,自她出現便略略陰沉麵目,漸漸也有和煦顏色。


    這女子,果真本領是有的。


    猛然間,趙楚突然想起一件煩心事,便是銀庫裏算計,上萬大軍裏尋不來一人明掐決算好生為難,亂糟糟一團有人記賬,卻沒個人整理,明日便要動身北伐,以這梁采薇甚是推崇女子來作個後勤輜重將領,也非是不可。


    當下趁勢笑道:聽聞梁大娘子決算甚是分明,總歸是行軍,不若請你來作個輜重將領,也免去許多沿途尷尬,如何?


    梁采芷一愣,短暫失神後喜道:略略有些能耐,大官人竟也風聞,不勝慚愧。隻是,軍中都是有本領的,奴家一介女身,隻怕要有負大官人所托。


    瓊英喜滋滋便來慫恿,笑道:我昨夜裏與你說分餉銀之事,你片刻竟有那許多心思,從未見過有人能如此了得,郎君請你來做輜重將領,誰人敢不服?!


    花榮與石寶兩個暗暗使眼色,心下都有疑心,暗道:若這女子使苦肉計,輜重營落她手裏,千方百計使那梁世傑知曉我軍優劣之勢,甚是不妙。


    隻他兩個,早早也見識趙楚手段,一言既出不可反悔,更決斷已下不曾失誤,見他親口要請梁采芷做輜重將領,更眾人素來不將許多規矩放在心上,前有瓊英與扈三娘作武將,又立兩營女兵,便住口不將勸阻說出口來。


    梁采芷皓齒輕咬嘴唇,雙眸流轉甚是忐忑,猶豫再三似扈三娘兩個便是她靠山,悄然抓住兩人衣甲,深深呼吸幾口,方望趙楚點頭道:左右無事,權且能作個帳房裏的。隻是畢竟大軍不同一般人家千萬馬虎不得,大官人使兩位阿姊作主將,奴家隻來做些算計的便可。


    趙楚有心試探她本領,更用人不疑,哪裏肯有那番安排,乃笑道:三娘她兩個,引軍作戰方是心願,輜重營裏叵耐許多麻煩,索性你也做了裝扮,安心做主即可。大軍裏能征善戰的弟兄多如牛毛,能做算計的隻你一人,與其使人來掣肘,不如都給你放權。


    瓊英笑道:郎君最是知我,輜重營裏好生麻煩,瞧那許多賬冊便頭疼無比。


    梁采芷輕咬嘴唇,猶豫半晌,不自信點頭應了,扈三娘攜她素手,道:你昨夜那一番見地,甚是有理,如今何不細細道來,好教人人不敢小覷你本領。


    梁采芷含羞道:哪裏算甚麽本領,不過一番荒謬言語而已。見趙楚側耳做出凝聽模樣,方緩緩道,大官人以克扣許多時日軍餉激勵軍心,本是好的,隻是奴家細細思量片刻,總覺這般花費,無端浪費不少,與朝廷裏年年歲歲花銷海量大錢豢養累贅一個道理。


    趙楚一凜,這女子果真有才情,流水一般花費大錢,他也知隻是一時之策,萬萬做不得長遠計較,若是別人,心內隻怕最多不過心疼,這女子竟能察覺與朝廷裏冗費弊端相近,休論法子能否想來,這般精明,天下獨一份。


    梁采芷見眾人並無嗤笑的,膽略漸漸大些,往日裏後院中思量那番從容,化作一派鎮定,乃沉吟片刻道:如今朝廷大軍,拖欠餉銀非是一地之獨有,更非一時之獨有,奴家平日裏計較萬千,昨日大官人此番舉動,竟茅塞頓開,另外起了個法子,隻是不知效用。


    乃向趙楚問道:不知大官人取燕雲十六州,隻是屯軍,抑或要作別樣計較?


    趙楚皺眉道:收複十六州,擊退覬覦之人,移民!


    此三個方略,趙楚自然不假思索,隻他心下忽然微微顫動,這梁采芷若是能說出那樣理論,端得乃是這時代最有經濟意識之人。


    梁采芷點點頭,將三個大錢取來放在手心,比劃道:以此大錢,權作大官人銀庫,大軍與百姓。大官人現有些許錢財,放大軍之內,將士自不能深埋地下留予後人,一般花銷也是有的。柴米油鹽,將士購自尋常百姓處。如此一來,錢財通行,卻大官人處隻有出而無納,便是坐擁金山,也有窮盡之時。


    緩了緩,見趙楚目放奇光熠熠生輝,梁采芷羞赧急忙低頭,深深呼吸平定心氣,又道:若是有地,當應有民,地乃大官人所有,人所來居,繳納錢財天經地義。如此,大官人取錢於民,用錢於軍,民愈眾,則可養軍愈眾。若收複燕雲十六州而後,可有民百萬戶,養軍二十萬甚是容易。


    趙楚喜形於色,又考較道:隻如今,夏津銀庫裏支出甚多,目前之計乃是燃眉之急,又該如何解決?若我軍北上,銀庫不可挪走,錢財更不能隨身攜帶,怎生用處?


    梁采芷輕撫雙頰,皺眉思索片刻,斷然道:大官人有心逐鹿天下,長遠之計方是合算。現如今,大官人已散軍餉予三軍,數月之內,隻須明言功成之後方有餉銀散,而將士手頭餉銀送回家中,一兩年內口糧足夠,自也不會有不滿的。如此,目前困境先去其一。其二,將銀庫裏銀錢,大官人如今花費多少自是無礙,若是帶走卻是不能,一則甚多,二則拖累行軍。不如將那許多錢財,使可信賴之人用之流通天下,不過數年,一生二二生四,源源不斷,一旦燕雲十六州到手,移民方來,取而用之更不必擔憂用度完盡。


    趙楚長歎一聲,望定目瞪口呆眾人笑道:小小軍中,梁大娘子遊刃有餘。若能問鼎成功,何人更能比她有能耐擔當戶部尚書一職?!


    梁采芷羞形於色,又將螓低垂下去。


    趙楚心內感慨,暗道:此算計,雖頗是淩亂,卻是一針見血。她這法子,其一乃是三軍將士已有數年軍餉下,征戰之時不必再做餉銀打算。其二,將夏津城銀庫錢財使人往各地做買賣,須生個法子,取富庶大宋錢財為我所用。其三,乃是燕雲十六州取來後大略,以民養軍,確是了得!


    當下使人往偏僻處取程平來,他這半日未曾露麵,隻怕千萬想不到竟這等大事等著。


    及至程平到來,與眾人相見了,趙楚方正色道:本待隻使你專心做探子事情,如今看來,更有重擔,我軍日後用度,都在你身上。


    程平不解,趙楚乃道:銀庫中錢財,留花銀萬兩,剩餘都交你手上,使弟兄們暗暗作探子,且將買賣人身份遮掩,尋最是賺錢處,以一貫大錢賺萬貫大錢來。


    程平為難道:小人從未有做買賣心思,此法雖好,隻怕小人難以勝任。


    趙楚不以為意,笑道:不必擔憂,明日大軍啟程之時,我寫來最是能賺錢買賣。隻你須謹記,作奸犯科之事不可沾惹!


    程平唯唯記住,隻是忐忑難安。


    趙楚令人取酒菜來,正待暢飲時候,梁采芷又低聲道:既有大軍,暫且何必多做別樣買賣,押運行鏢,一來生錢極快,又探聽訊息甚是便捷,有人行走處,訊息自是流通天下,側耳凝聽便可。


    趙楚一愕繼而大笑,心下直道這梁采芷果真是個了不得的,正要誇獎,帳外有人笑道:哥哥好生快活,不知這做買賣計較的是哪位大人物,小弟急切隻想一見。


    燕十八一喜,叫道:莊主來也!


    帳門挑處,麵容僵硬一身都罩在長衫裏的虞李,雙眸間滿是笑意,他身後兩人,一個乃是青麵獸楊誌,另一個,卻不是他苦盼的矮腳虎王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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