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小龍出發去錫州的當天下午,有人提前在“張複盛飯店”三樓預定了一桌酒席。


    這樣的事情,在沙兵眼中看來也是一件十分尋常的做法。飯店的生意太好,訂晚了以後就會找不到位置。


    剛到下午5點,包廂裏就來了兩個客人。他們接受了茶水服務之後,就將服務員給趕了出去。


    “董法醫,到底是誰請我喝酒,你到現在還沒有告訴我哩。”一個年近五旬的男人,有些急切的問了起來。


    “我說你老景,這麽大一把年紀的人了,怎麽還一點也穩不住自己的情緒呐。難道說,我老董是出賣朋友的人嘛。”


    被稱之為董法醫的人,不客氣的教訓了一句。


    他就是刑警支隊的董法醫,就是那個一點也不給趙大康麵子,當場駁回趙大康意見的董法醫。


    被教訓的人,是原來的刑警支隊長,現在的支隊政委景德龍。


    碰上性烈如火的董法醫,景德龍隻能陪著笑臉說:“老董,你這說的是哪兒的話哩。你我老哥老弟的這麽多年,別說是喊我喝酒,就是讓我陪你一起跳樓,也要陪著一起跳才對嘛。”


    “唔——這還差不多,還象是老兄弟哥兒說的話。”董法醫滿意的點了點頭。


    他抓起跟前的茶壺,先給景德龍斟了一杯茶,又給自己斟了一杯茶。


    淺淺了喝了一口以後,這才點頭說:“嗯,這茶還不錯。”


    看到他這麽一副悠閑自在的樣子,景德龍索性定下心來喝茶,也不再打聽是誰請自己喝酒的事。


    “老景,最近的情緒怎麽樣?”董法醫放下手中茶杯,開口問道。


    “情緒!你說的是什麽情緒?”景德龍有些迷惘地問道。


    “老景,我說的是被人拿掉支隊長位置的情緒。”董法醫的眼睛,一直都盯在景德龍的臉上。


    聽到如此直率的問話,景德龍反而長出了一口氣。他從口袋裏掏出一包香煙,給自己點燃了一支,慢慢的吸了起來。


    董法醫不抽煙,隻喝酒,他也用不著與對方客氣。


    吐出一口煙霧之後,這才淡淡地說:“老董,你是知道我的。自從老車出事以後,我就一直都是不求有功,隻求無過,想要混個平平安安的退下來。”


    “嗯,你說得不錯。”董法醫捧著個茶杯,輕輕點了一下頭。


    “什麽書上說過,願望是美好的,現實是很骨感的。我的遭遇你也看在眼裏,那些人不想讓我混呀。”景德龍有些憤憤不平的說。


    “那你就不應該混,就應該要把那些人頂回去才對!你能有什麽損失,大不了就是早幾年退二線吧。說到底,你還是官迷心竅。”


    董法醫的說話,那是一點也不留情麵的進行指責。


    “是啊,一步錯,步步錯。我為了一已私念,對那些人是步步退讓。換得了什麽?換得了那些人的變本加厲,換來了部下的鄙視。”


    說到這兒,景德龍連連抽了幾大口香煙。等到情緒平息下來以後,這才繼續說道:“王文澤的死,我也知道這中間有毛病。”


    “不是有毛病,而是有很大的陰謀。”董法醫冷著臉說了一句。


    “是的,是有很大的陰謀。作為一個老資格的刑警,不可能看不出其中的漏洞。


    可我為了自己的私利,卻違背良心的接受了‘躲貓貓’的結論。每當想到這事,我都會在夜間起床。


    在家中走來走去,接受良心的責備。在這件事情上,我不如你老董有骨氣,也不如誌宇那孩子有骨氣。”


    說到這兒時,景德龍用手背抹起了眼睛。


    對他這樣的動作,董法醫恍若未曾看到一般,依舊是捧著個茶杯沉吟不語。


    “老董,你問我的情緒怎麽樣?你說說,我能有什麽情緒?捅了這麽大一個漏子,別說隻是讓掉支隊長的位置,


    就是把我一擼到底,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在這個事情上,陳局長算是手下留情了,你說,我還能再有什麽情緒?”


    “嗯,聽你這麽一說,我也就放心嘍。”


    “如果不是誌宇這孩子一直都見不到人,我早就想要帶隊去看守所了。”


    “你去看守所幹什麽?”


    “在哪兒跌倒,我就在哪兒爬起來。說句不怕你老董罵的話,這麽一點餘熱,我景德龍還是有的。人過留影,雁過留聲。


    我就不信看守所的那幫人,能把所做的事情,真的都給一直掩藏起來。”


    聽到景德龍如此擲地有聲的回答,董法醫起勁的鼓起掌來。


    說完這麽一段話後,景德龍朝著老朋友問道:“老董,是誰請客喝酒,現在能說了吧。”


    “別忙,別忙,我再問你一個問題。”董法醫搖頭說。


    “就你這老東西毛病多。行,今天就讓你問個夠,看你能問出一什麽名堂來。”景德龍笑罵了一句。


    “你徒弟搶了你的位子,心中不好受吧。”董法醫的目光,一點都不讓勁的盯在了景德龍的臉上。


    聽到這樣的問話,景德龍沉默了下來。坐在那兒一連抽了幾大口香煙,就是沒有說話。


    看到景德龍不說話,董法醫也不追問,隻是捧著個茶杯,在手中轉來轉去,好像是不在意的樣子。


    “老董,這話用得著我來回答嗎?”


    “你這是什麽意思?”


    “我剛才已經說過,陳局長讓人挪個位置,已經是手下留情,法外施仁。讓給誰不是讓,為什麽我要對誌宇上了這個位子有想法呢?”


    “那你就不擔心誌宇會給你臉色看?”


    景德龍一怔,手中的香煙也顧不上吸,隻是楞楞的看著身邊的董法醫。


    過了一會,他才哈哈大笑起來,笑得香煙燙了手,笑得眼中出了淚花。到了最後,還是用手指著董法醫笑個不停。


    “笑,你個球喲!”董法醫有點惱羞成怒的嚷嚷了起來。


    “我說你這個老董誒,終於露出狐狸尾巴了吧。”


    “你這話是什麽意思?”


    “我說嘛,你這個從來不給人麵子的老不死,怎麽會突然變得這麽大方,想著要請我來喝酒哩。”


    “怎麽啦!我就這麽小氣嘛。”


    “你別再說啦,越說尾巴露得越長。今晚這麽一餐酒,肯定是我那寶貝徒弟請的。”


    “生氣了嗎?”


    “我生什麽氣!有這麽知情知義的徒弟,我高興還來不及哩。老東西,你眼紅了吧。”


    “喂——你別打岔好不好。告訴我,聽說徒弟接了你的班,心中是不是有點不好受?”


    “我為什麽要不好受!告訴你吧,我對誌宇這孩子從來就沒有失望過。”


    “你說的是真話?”


    “老董,不聽別人怎麽說,隻看別人怎麽做。你好好想上一想,自從車局長遭了事之後,全局上下,包括我景德龍在內,能有幾個人去看望過車益峰!揚誌宇這個大傻瓜,就是一直去個不停。”


    “是的,隻有誌宇一直都在看望老車。”


    “為了這事,我也勸說過誌宇,讓他不要再去。去多了以後,會讓趙大康留下心結的,會影響以後的提拔的。”


    “你這個家夥,就是一時一刻都忘不了做官的事。”


    “誌宇那孩子當時回答我,說人總是會有一點感情的。如果為了一點利害關係,就連基本的人情都給丟個精光,還有一點人味兒嘛。”


    “說得好,說得太好啦。老景誒,你徒弟當麵教訓了你,你也不覺得臉紅嘛。”


    “臉紅是臉紅的事。不過嘛,也讓我知道了一條道理。”


    “什麽道理?”


    “誌宇是重情的孩子,不會象你說的那樣,不是要給我老景臉色看的人。你說,我擔心個球!”


    說到這兒有,董法醫也不多話,直接取出手機,撥打了一個號碼,隻說了一句:“誌宇,你過來吧。”


    時間不長,包廂的門就被推了開來,揚誌宇出現在門前。


    剛一進門,他就喊了起來:“師傅。”


    “坐,快坐。誌宇誒,你有什麽話不好直接對我說,還要通過這個老東西來轉話幹什麽哩。”


    景德龍一邊說著抱怨的話,一邊給揚誌宇遞了香煙過去。


    “師傅,我這也是……”


    沒等揚誌宇再往下說,董法醫就不滿的發牢騷說:“新娘進了房,媒人丟過牆。鬧到最後,你們師徒還是師徒,我反而是成了老東西。”


    “老董,你別找麻煩。等會兒,我老景多敬你幾杯酒,還不行嘛。”


    “嗯,這還差不多。”董法醫說了一句笑話之後,轉過臉來又說道:“誌宇,你師傅想要去看守所那邊哩。”


    “師傅,真的嗎?”揚誌宇喜出望外的說。


    看到徒弟這麽一種開心的樣子,景德龍有些疑惑地說:“誌宇,你怎麽啦?”


    “師傅,自從陳局長到任之後,就想對看守所那邊進行審查。調整了領導班子以後,就追著我迅速采取行動。”揚誌宇解釋說。


    “那你為什麽拖拖拉拉的不采取行動呢?誌宇,這可不是我老景要倚老賣老,嘖,你這事做得不對喲。”景德龍有些生氣的說。


    董法醫眨了一下眼睛,不滿的說:“老景,你這麽一種老氣橫秋的樣子,我看了就不舒服。”


    “我說自己的徒弟,關你什麽屁事!”景德龍瞪起眼睛。


    董法醫看都不看一眼,不客氣的指責說:“老景,誌宇現在是支隊長,應該怎麽一個做法,他比你清楚。”


    “那好,誌宇,你給我說出一個道理來。”景德龍也不客氣的說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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