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城,早已黑透黑盡,但作為s帝國最繁華的國際大都市,哪怕再黑再暗的夜,也無法掩蓋它的熱鬧與喧嘩。


    然,軍區醫院的院長辦公室,卻萬籟俱寂。


    時間,仿若都靜滯了。


    霍寒景保持著拿著消毒棉簽,單膝跪地的姿勢,紋絲不動。他狹長幽深的黑眸,直直盯著近在咫尺、還橫七豎八布著淚痕的可憐小臉,那一刻,他的呼吸壓抑而窒息,全身的血液仿佛都凝固了。


    時念卿懷孕24周時,霍寒景曾收到美國監獄醫院快遞而來的一張四維的b超圖。


    那時,s帝國,搖搖欲墜,風雨滿城,四麵楚歌。


    十二帝國所有的皇室貴胄,全都以看笑話的醜惡嘴臉,輕蔑又倨傲地盯著他這個剛剛上任的霍家總統,如何力挽狂瀾,保住霍家在s帝國的地位與權勢。


    收到四維彩超的那天,他恰好要去參加聯盟國之間的總統會議。


    可是那天,他卻坐在第二帝宮的總統辦公室裏,命令楚易推掉所有的行程安排,靜靜的,目不轉睛的,一點又一點,一寸又一寸,仔仔又細細,看了那張四維彩超整整一天。


    期間,霍渠譯打來23通電話;s帝國的所有國家首腦,致電58通。


    他都未理會。


    徐則在聯盟國總統會議的現場,發來了很絕望的消息詢問:十一國的總統皆詢問你缺席的緣由,爺,你還是來一趟吧,不要讓十一國將s帝國最後一點國際尊嚴也欺淩幹淨了。


    那時,正值九月底。


    帝城的秋,正深正濃。


    從第二帝宮的頂樓望去,整個帝城都落葉紛飛,蕭條又落寞。


    霍家正處政治寒冬,可是霍寒景卻覺得自己的世界,忽然陽光明媚,春暖花開。


    用黃顏色潤著畫質的四維圖,那張正打著嗬欠的小臉,醜得就像外星人麵孔,可是霍寒景卻覺得它的小眼睛,小鼻子,小嘴,都可愛到不行。


    晚上九點,回總統府的途中,經過一家大型商場,霍寒景突然想去逛逛商場。


    他在商場內的母嬰店門口,透過晶瑩剔透的玻璃櫥櫃,看著裏麵琳琅滿目的幼兒用品,第一次,他想進去購買些,親自拎回總統府。


    陸宸的性子,向來大大咧咧。可是,曾經的陸宸,也是十分陽光單純的。


    陸宸的初戀,是一段網戀。


    陸宸曾經麵紅耳赤地拿著手機,翻出那女孩子的照片遞至他的麵前:“景爺,幫我瞅瞅,這姑娘,好不好看?!”


    “……”那時,霍寒景隻是用眼尾餘光瞥了眼,便冷冷哼道,“陸宸,你什麽眼光。這模樣,你也看得上?!”


    動了真心的陸宸,當即怒了:“什麽我眼光,這模樣的?!我眼光很好,我女朋友也很漂亮。”


    霍寒景瞅著他跟炸了毛的公雞,沉默下去,並沒有再發言。


    陸宸去接了那女孩的電話回來,滿臉幸福地湊到他跟前,又問:“景爺,你信不信從未見過麵的人,會真心相互喜歡?!”


    霍寒景當時毫不猶豫地回答:“不信。”


    直到,看到那張四維彩超圖,霍寒景突然深深相信:世間,的確會存在那麽一個人,從未蒙麵,卻能深愛至骨。


    那天從商場出來,在門口,一個小男孩撞到他的腿上。


    男孩的母親,看清他的容貌,嚇得魂飛魄散。


    驚恐萬分地道歉:“總統閣下,對不起,我的孩子太調皮了,不是故意撞傷您的。”


    霍寒景看著那小男孩的模樣,漆黑的眼底,忽然湧起了笑意,性子向來冷漠的他,第一次柔著聲音說:“無礙。”


    那張四維彩超圖,曾每天都會被霍寒景放在左胸胸口的衣袋內。


    知道時念卿將它墮掉,那張圖,才移至了霍家祠堂內。


    曾今,霍寒景不止一次想象過:他的兒子,出生後的模樣,究竟是像他,還是像時念卿,抑或是兩人的綜合?!


    時念卿流產後,他以為再也看不見他的模樣。


    卻沒想到……


    霍寒景睨著眼前這張小得可憐的小臉,眼睛脹痛,似有溫熱的液體在眼眶聚集。


    指尖的消毒棉簽,無聲無息掉在地上。


    霍寒景高大健碩的挺俊身軀,竟隱隱微顫。


    時世安吸了吸鼻子,看著突然紅了眼睛的男人,他的詢問,還透著大哭之後的嘶啞:“閣下叔叔,你怎麽哭了?!”


    說著,時世安又慌又亂,以為霍寒景眼眶濕潤,是因為自己消毒時,太疼,一直叫嚷,所以他趕忙拿了紙巾幫霍寒景擦眼淚,然後還安慰道:“安安不疼了,其實安安一點都不疼。”


    **


    回總統府的路上,時世安趴在霍寒景的腿上,睡著了。


    陸宸開車,楚易坐在副駕。


    楚易微微回頭瞥了眼後麵,然後猶豫好片刻,他才低聲說道:“景爺,要不然,我來抱孩子吧。”


    從帝國軍區醫院到總統府,還有很長一段距離。


    雖然時世安不胖,但是時間長了,這樣壓著霍寒景的腿,遲早會麻掉的。


    霍寒景卻沒有理會楚易,隻是垂著眼眸,眼睛不眨地盯著趴在他腿上,睡得並不安穩的時世安。


    瞧見他們景爺一副舐犢情深的模樣,楚易沒有再打擾,收回視線,端正地坐在副駕。


    總統府的地下車庫。


    霍寒景從來不會來這裏。


    霍寒景說:並不希望,短期內,曝光時世安的身份。


    所以半個小時前,楚易便打了電話,清空地下室。


    原本警衛密集的地下室,此刻清淨得聽不見任何的響動。


    霍寒景不僅腿,就連胳臂都麻了。


    可是,他仍然要堅持抱時世安。


    霍慕之今年四歲。


    霍寒景已經很久沒有抱過霍慕之了,雖說,霍慕之長這麽大,霍寒景並不是沒有抱過他,但是,抱他的次數,卻是屈指可數。


    霍寒景記得,三歲的霍慕之,當時抱起來,比現在的時世安要重多了。


    他怎麽也不相信:他五歲的兒子,竟然這麽輕。


    乘坐,直達電梯,直接去了三樓主臥。


    奢華的主宅,傭仆隻有桐姨。


    桐姨早早立在電梯門口候著,當電梯門應聲而來的時候,她立刻麵帶笑容地喊道:“少爺,你回……”


    然,話還沒說完,在看清霍寒景抱在懷裏的小孩容貌的刹那,桐姨錯愕得眼瞳瞪至老大。


    桐姨是一手撫養霍寒景長大的,自然再清楚不過霍寒景小時候的樣子。


    所以,桐姨短暫的錯愕之後,便極度震驚地問:“這小孩,是誰?!”


    霍寒景並沒有回答桐姨的話,隻是吩咐陸宸和楚易,先去一樓的大廳等他。


    三樓的主臥。


    時世安,還在熟睡。


    桐姨捧著一套黑色的兒童睡衣,瞧見霍寒景幫時世安脫掉身上早已髒得不成樣子的睡衣,扯過幹淨的睡衣要幫時世安穿上。


    霍寒景六個月會爬的時候,都比其他小嬰兒,爬得利索麻溜,更別說長大後做事。


    他做事,無論何事,都是一絲不苟的。


    可,此刻,桐姨瞧見霍寒景幫時世安穿衣服的姿勢與動作,顯得有些僵硬與生疏,溫著嗓音說道:“少爺,我來換吧。”


    霍寒景卻抿著薄唇,冷冷地說:“不用。”


    霍寒景表麵很平靜,但此刻,內心卻是波濤洶湧。他知道時世安很瘦。車上,抱著時世安的時候,隔著薄薄的衣服,他清楚摸到他小小的身軀,一條又一條磕手的骨頭,然而此刻,當霍寒景親眼瞧見時世安肚子上高高凸出來的肋骨,他還是很難受,甚至是心疼。


    他記得,時世安在醫院裏說過:他是時世安在晉城撿到的。


    換而言之,在時念卿領養他之前,他處在無家可歸的狀態。


    霍寒景無法去想象,沒人照顧的時候,時世安是怎麽度過每一天的。


    按理說,五歲的孩子,身材比例應該很完美了。


    營養搭配得完美,甚至會比s帝國五歲孩童的平均身高要高三至五厘米。


    可是,眼前的時世安,卻是典型的:頭大,身體小的狀態。


    霍寒景幫時世安穿好睡衣,桐姨趕忙去拿來熱毛巾,想替時世安把身上的汙漬擦一擦。


    霍寒景卻阻止她:“我來。”


    幫時世安擦臉的時候,霍寒景突然麵無表情對桐姨吩咐道:“明日,找人幫他訂做些衣物。睡衣,一起換了。”


    “……”訂做衣物,無可厚非。畢竟是霍家傳統。霍家之人,隻穿最合身的衣服。可是這睡衣,雖然稍稍有點肥大,但睡覺穿的話,還挺合適。除了霍慕之,總統府便沒有其他小孩了。霍慕之的所有用品,全都是最好的。桐姨不明白,霍寒景為什麽連睡衣都要換。


    不過,她並沒有詢問緣由,隻是恭敬地點頭:“是。”


    時世安困極了。迷迷糊糊醒來瞧見霍寒景的臉,在昏暗的燈光裏晃,他眨了眨,聲音又細又軟地問:“閣下叔叔,媽媽來接我了嗎?!”


    霍寒景柔聲回他:“還沒。”


    “那媽媽來的時候,你要第一時間叫醒我。”


    “好。”


    **


    一樓大廳。


    徐則簡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無比驚愕地問:“你說什麽?!閣下和時念卿的兒子,還活著?!”


    瞄到楚易和陸宸隻是蹙眉,徐則立刻否則:“那孩子,怎麽可能還活著?!時念卿當初不是親口否認,被她墮掉了嗎?!今天不是愚人節,你們說的這笑話,不好笑!!”


    “沒跟你開玩笑。”陸宸說,“景爺正在樓上哄他睡覺了,他長得跟景爺,一模一樣!”


    “……”徐則很茫然,滿頭的問號。


    楚易卻說:“看景爺那模樣,帝城近期內,恐怕會腥風血雨。”


    寧陽說:霍慕之出生時的血液報告,與時世安的血液報告一樣。


    這意味著兩個嚴峻的問題:第一,霍慕之的身份有問題,否則不會拿時世安的dna來冒充;第二,霍慕之與時念卿流產的日子,隻相差11個月。既然霍慕之出生時,時世安已經存在了,那麽可以排除時世安是有人居心不良偷偷人造出來,糊弄霍寒景的可能性。


    寧陽說了,雖然現在試管嬰兒技術很發達。但,畢竟工序複雜。而且,並不是一次性就能培養成功。有可能培養成功,但是在子宮內卻死亡了。所以,大多試管嬰兒,經曆的時間都比較長。


    而且,霍寒景和時念卿,都沒有保存精子與卵子。


    如果想從他們身上采集這東西,時念卿的困難度,暫且不說,單是他們的景爺,恐怕很難。


    這一係列的問題,以及可能性,統統都表麵:時世安,根本就是時念卿當初流掉的那個孩子。


    霍寒景從樓上下來時,已經晚上十點了。


    “閣下。”徐則立刻迎上去。


    霍寒景滿臉的陰冷與殺氣,步伐急促地往門口走。


    陸宸等人,立刻跟上。


    “徐則,立刻鎖定時念卿的精準位置,用最快的速度把她帶回總統府。”


    “是。”


    “陸宸,你趕回將軍府,從陸老將軍手裏,拿著軍令符,將駐紮在帝城附近三省的十萬特種兵,全部調至帝城,秘密潛伏。”


    一聽這話,陸宸幾人hold不住了,紛紛頓住步伐。


    “爺,你調這麽多特種兵回來,想要做什麽?!”陸宸驚恐地問。


    霍寒景卻一個急刹,他滿臉寒霜冷冰,直直盯著陸宸:“三日之內,盛氏族親,一個不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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