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都病房,唐諾強忍住左眼的刺痛掙紮著從病床上坐了起來。


    她心裏突然竄起一抹強烈的不安,這種不安使得她無法在裝下去,她爬起來,動作幅度太大扯了臉部的傷,她叫了一聲,驚得旁邊留守的護工一個激靈地站了起來,警惕地望著她。


    “唐小姐!”護工一出聲,門外守著的警察就聽到了聲音,實時監控的民警也將注意力集中到了病房裏麵,盯住了從病房上翻身而下的唐諾。


    唐諾臉上還纏著繃帶,左眼做了眼球摘除手術後就剩下了右眼,一張臉上除了右眼露出來外,其餘地方都被繃帶纏得嚴實。


    隻留一隻眼睛,視線上的局限讓唐諾要發瘋。


    她的眼睛,一隻眼睛沒有了,這樣的真相殘酷又現實,不僅沒了一隻眼睛,她的臉也給毀了。


    硫酸潑到臉上時那種劇烈的刺痛感還記憶猶新,那種帶著強烈腐蝕性的液體將她的臉部肌膚瞬間吞噬,當時的她甚至都來不及尖叫,整個人就被顧言雨給撲倒在地。


    她的臉毀了,人也被毀了!


    “啊……”


    病房裏傳來的淒厲尖叫聲穿透人的耳膜,門外守著的警察不忍直視,這樣的遭遇落在任何一個人頭上都是讓人無法接受的吧?


    婚禮上被人潑硫酸,瞎眼,毀容,現在連那個法定上的丈夫也沒再來露個麵。


    可一想到雲漫天街的那場大火,死在大火裏的焦屍,病房裏的人好歹還留著一條命,那死了的焦屍呢?


    這算不算是報應?


    所以說,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


    病房裏的唐諾撕心力竭地大哭一場之後摔砸著病房裏的家什,護工剛開始還想去拉,但看拉不住便按鈴求助,醫護人員迅速抵達,將發瘋的唐諾強行摁回病床上,給了一支安定,並用繩索直接將人捆綁在了床上。


    被一支安定強行控製住的唐諾頸脖上青筋鼓著,掙紮中她張開嘴喊著,“放開我,顧言溪,我要見顧言溪……”


    “顧言溪,你害我,是你,是你害我……”


    安定的藥效很快起了作用,唐諾的掙紮的力道漸漸弱了下去,嘴裏卻依然喃喃地喊著顧言溪的名字,被捆綁住手腳的她四肢癱軟一動不動,留下的那一隻眼卻倔強地撐著,明明是毫無焦距地茫然,卻灌滿著讓人不寒而栗的寒意。


    ……


    唐宅,入夜後,二樓陽台,從言溪的視野角度看過去,之前河邊的圍牆高度又高了半尺,原本還有個鏤空的觀景處,隨處可以從那個地方竄過去去河邊,如今也被實實在在的磚頭給砌上了。


    但凡靠近護城河的地方都在一天之內封了個嚴實,想要看河景隻能站在樓上陽台上看了。


    她想,如果可以,唐京肯定是想將整個宅子都建造成一個巨大的籠子,將她和母親都養在這個籠子裏,拒絕外界帶來的任何風雨,像兩棵菟絲花一樣攀附著他這顆大樹生長。


    言溪歎了口氣,低下頭,改變了一下握筆姿勢,在畫板上繼續塗塗畫畫。


    她從小學素描,有一定的繪畫功底,此時的畫板紙頁上呈現的遠處背景是大海,近處是一個臨海城市,港口,碼頭,漁船……


    唐棠端著餐後水果悄然無聲地走了過來,看坐在陽台上的顧言溪安靜地作畫,她便尋了窗邊的吊椅,悄然無聲地靠了過去,發現吊椅上早已有了一坨白毛蹲在那兒了。


    叮當貓眯著眼睛癱在吊椅上當一隻盡職的小花瓶,不敢打擾主人,被唐棠過來用手指碰了碰,叮當貓掀開眼皮認了人,百無聊賴地滾了個身去,讓開了一點位置給唐棠。


    “唐棠!”


    才從貓主子地盤上獲得一小塊地盤的唐棠一個小番茄才送進嘴裏,被人喊了一聲趕緊應聲,“哎?言溪,幹嘛幹嘛?”


    顧言溪頭也沒回,手裏的素描筆也沒停,她不像是以護城河的背景為模板,而是以自己大腦裏的記憶為主,“陸雲深聯係你了嗎?”


    唐棠吞下那隻小番茄,“聯是聯係了,不過……”


    顧言溪手裏的筆一停頓,“唐諾說要見我!”


    唐棠一聽就跟炸了毛的叮當貓,眼睛瞪圓,“她想要幹什麽?”


    言溪,“無非是認為我是害她瞎眼毀容的幕後主使者!”


    唐棠歪著臉,試探地看向言溪,她這麽安靜坐在畫架前心平氣和地開口說著這樣的話,看側麵,給人的感覺有點冷。


    唐棠順手將叮當貓抱進懷裏,“那個,那你,要去見嗎?聽陸雲深說,住院這些天,她一直不肯開口承認自己就是雲漫天街那場大火的主謀者,也拒不承認她買凶殺人!”


    “這些都是警方該做的事情!”言溪筆下速度越來越快,唐棠隻聽得見落筆時沙沙沙的聲響,她抱起貓起身靠近,就看到畫紙上的那幅畫已經在言溪的筆下飛快地成型。


    “這是……”


    “s城!”言溪回答,停筆時,眉頭輕攏,看向那畫的目光好像要透過那畫的盡頭,在遙遠的盡頭深處想要搜尋些什麽。


    “是我從南三角出來後被發現的地方!”


    唐棠一聽心裏輕輕一咯噔,“言溪,你,沒事吧?”


    言溪的目光遲遲沒動,她看著那大海深處,突然低聲喃喃,“會不會……”


    “什麽?”唐棠一顆心都懸在半空的,她責任重大啊,樓下的顧家人還有唐家人時時刻刻都在關注著言溪的情況,生怕她會出什麽事情,她跟言溪接觸的時間最多,但凡她下個樓都要被這一家子急切的目光環繞。


    唉,她壓力好大!


    那幅畫怎麽了?她突然畫了s城,提到了南三角,進而是不是又想到了k國,想到了慕時年重傷之後被發配的城市,是不是又想到了慕時年?


    “沒事!”言溪在唐棠焦急地要命的表情中將畫紙從畫板上取下來夾到了後麵一頁,起身,迎著夜風默了一會兒,“明天我想去一趟s城!”


    唐棠:“啊……”


    言溪要去s城的消息沒有隱瞞家人,當然,她想了一個很好的借口,出去散心!


    她最先搞定的人便是mrjion,得到了他的全力支持,盡管這口頭保證讓jion很是不安,但言溪既然堅持要去,若是不讓她去,恐怕會適得其反。


    jion也是用這樣的話去勸說唐京的,最後唐京同意了,不過前提是,讓她帶著四個保鏢一起。


    “帝都這邊糟心事兒還沒有消停,讓她出去走走也好!”顧長安敲門進了唐京的書房,兩個父親為了這個事兒焦慮深重,但答都答應了,此時兩人也隻能在這裏自我安慰,類似於抱團取暖罷了。


    “嗯!”唐京點頭,眉宇間的褶皺卻沒鬆開。


    “唐夫人最近情況怎麽樣?”顧長安詢問,這幾天,他們一家人都在唐宅,全家人目標都是一致的,配合醫生,讓言溪接受治療,給她營造家的環境。


    唐京想起了自己妻子這幾天的變化,臉上的神情總算是緩和了稍許,“她最近過得很開心,也在嚐試著跟人相處,治療上有了進展!”


    他說著看向了顧長安,難得得目光真誠,“多謝你了!”


    顧長安忙搖頭婉拒他的謝意,他是為了言溪才來的。


    當晚,言溪收拾了簡單的行李,唐棠也要隨行,整理行李箱的時候發現叮當貓鑽進了言溪的行李箱,頓時哭笑不得地伸手將貓主子從箱子裏拎出來,懸在半空。


    “言溪,你看它?”


    言溪伸手將貓接過來抱著,跟它那雙湛藍的眼睛對視,“這次不能帶你去!”


    貓主子:“……瞄嗷……”


    言溪將它放在地上,將行李箱的拉鏈拉上。


    翌日上午,言溪幾人登機,目的地s城。


    與此同時,得知言溪行程的蘇安愣了半響,“來s城了?我的天……”


    他和於湛現在就在s城!


    那一日蘇安跟陸雲深在酒店碰麵後,得知宋靖白在k國南三角找到了一條可疑路線,出口就是入海口,宋靖白帶著人一路乘船過來,就在這兩天即將抵達s城。


    而之前追著遊艇的賀明在海上找了差不多半個月沒有找到任何消息後折返回來,開始著手調查沿海港口出海的可疑船隻,才穿回來的消息,說是找到了幾艘可疑的船隻。


    三方人馬取得了聯係,打算在s城碰頭。


    這個時候,顧言溪毫無預兆地來了!


    她是發現了什麽了嗎?


    蘇安內心驚異不定,看向於湛,“你沒泄露什麽消息吧?”


    於湛伸手揉太陽穴,“我覺得即便是泄露了也是你最有可疑!”


    蘇安:“……”人身攻擊了啊!


    “她來s城可能還有其他事情,我們不要草木皆兵!”


    “不過,我們突然離開帝都,夫人得知消息後也沒問我們離開的原因,我覺得,我們把她當傻子的行為怕是要惹惱她了!”


    兩人說著對視一眼,他們在離開帝都時對顧言溪說的是南巡二爺手裏的那些產業,還編造出一套合情合理的規矩,說那些產業每半年就要巡視一次,這個月剛好是半年了。


    他們的安排有理有據,聽起來十分合情合理,夫人聽了也沒說什麽,看起來好像是信了的。


    不過,現在看來,好像是他們的自我安慰啊!


    “還是別多想了,商量一下接下來要做的事情吧!”


    於湛說著想著接下來他們的計劃就是組織船隊出海挨個兒去查那些零散的島嶼,沒個三五個月恐怕是忙不過來的,從安排船隻到各種補給,以及規劃行走的線路,安排什麽人,每一個環節都至關重要。


    當天下午,宋靖白的船隻也抵達s城,入住港灣酒店時得知顧言溪也來了s城的消息,吃驚得一時間都忘記了刮剩下的半邊胡子,拿著刮胡刀就從洗手間裏跑了出來。


    “真的還是假的?她是不是知道了什麽?”


    知道了二哥有可能還活著的消息?


    蘇安和於湛兩人麵麵相覷,而宋靖白已經從震驚之中回過神來,三下五除二地將胡子刮幹淨後聯係了陸雲深。


    “你陸家三個人都在帝都居然還看不住一個顧言溪?”


    陸雲深,陸肖,還有個陸小四都在帝都好嗎?用點腦子也能把顧言溪絆著不離京啊!


    陸雲深接到電話後先讓宋靖白噴了幾分鍾,最後才懶洋洋開口,“據我所知,她來s城就是個幌子,她今天去的地方是荊城!”


    “啊……”宋靖白又一次給驚訝了,“消息屬實?她跑荊城幹什麽?”


    陸雲深,“唐棠跟我說的,她們已經抵達荊城了,現在,在荊城醫院!”


    “什麽?”


    陸雲深險些要被他這一驚一乍的說話態度給震得耳膜疼了,刻意把電話挪遠了一些。


    “行了,她既然去了荊城想必也是有事情要辦,荊城是我們的地盤,而且荊城醫院都是秦晉之的人,想要保護一個人還難嗎?”


    “還有,她甩開唐家保鏢想來也是暫時不想讓唐家人知道她在幹什麽,你就算知道了也別聲張!”


    宋靖白:“……”總覺得不對勁啊!


    “倒是你們那邊的事情進展如何了?”


    陸雲深話音剛落,宋靖白就一陣噗嗤噗嗤地湊近,腦子還沒有轉過來,“陸雲深,言溪去荊城醫院不會是為了哪個吧?”


    陸雲深:“……”


    “你倒是說話啊?之前秦晉之私下裏就跟我提了一句,說言溪的思想太過冒進,而且是常人不該有的思維,該不會是真的……”


    “什麽叫常人不該有的思維?我跟你說,在我們這個行業裏這種事情是習以為常的,就咱們這種朝不保夕明天都不知道有沒有命在的人民公仆,運氣不好因公殉職,被丟下妻子傷痛欲絕不忍割舍,執意要求這麽做的人大有人在!”


    “人死了也不能留條根啊?”


    宋靖白:“……”這是留條根的問題嗎?


    他有點無法接受陸雲深把這種如此神聖的事情用這種大菜市場評價白菜大小價格高低的語氣給說出來。


    陸雲深,“行了,自救也是救,更何況,她會這麽做想必還有其他原因!”


    陸雲深一語定論,封住了宋靖白還想要爭辯的嘴。


    此時的荊城,唐棠架不住眼皮子的抽搐,手裏抓著那張說明書半天沒反應過來,病房裏的隔音效果極好,也正因為如此,人在這個房間裏說話,聲音都會有那麽一點點回聲。


    她的緊張從頭到腳,其表現仔細到一根頭發絲兒都能看得出來,但是又強壓著自己的情緒,以至於雙腿雙手都在抖,顯得有些滑稽。


    “嗯,之前秦少已經安排好了,您一來就可以按照程序走了!”


    說話的人不陌生,正是秦晉之的貼身助理肖林,秦晉之跟殷璃去了大西南之前委托過肖林一件事,這件事是有關顧言溪的,從中涉及到的醫護人員都是秦晉之的人,對外絕對保密。


    “謝了!”躺在檢查台上的言溪微笑著道謝,肖林受寵若驚地擺擺手,“顧小姐若是還有其他吩咐盡管說!”


    待肖林帶著言溪去了病房,又在病房裏私下裏跟言溪談論了差不多一個鍾頭的時間,其中還有另外一名婦產科的專家人士,整個過程,唐棠都在旁邊聽著,驚愕之餘看向言溪的表情又是憐惜又是難過。


    等肖林離開後,偌大的房間裏就剩下了唐棠和顧言溪兩個人,言溪疲勞奔波一天,有些累了,剛要詢問唐棠晚上想吃什麽,她讓肖林去安排,就見唐棠蹭的一下從沙發那邊起身,直接走到她麵前來,脹紅著一雙眼“哇”的一聲哭出了聲。


    “言溪……嗚嗚嗚,哇,你,你怎麽可以這樣做?”


    言溪被她突然嚎啕大哭先是一愣,很快發現唐棠這是真哭,不由得亂了手腳,忙取了紙巾替她擦。


    “我知道你在想什麽?但是,我這樣做有我的理由!”


    言溪一邊替她擦眼淚一邊冷靜地訴說著,她來荊城是有目的的,但這個目的暫時不能讓唐家人知道,她腦子裏正在思索著一個能說服唐棠的理由。


    唐棠淚水卻怎麽都止不住,完全聽不進去,淚水大雨磅礴般地潑了出來。


    “就算你愛慕時年愛得死去活來,他死了你也要給他生個孩子,可是,可是……言溪,你還這麽年輕,你難道就打算一輩子都不嫁人了嗎?你以後帶著一個孩子怎麽過日子啊?”


    言溪說是要去s城,可目標卻是荊城,一直到醫院,她才知道她的打算,當即就懵了。


    她一直覺得就算言溪再愛慕時年也不可能打定主意這一輩子就他一個男人,可事實卻不是這樣的。


    她不僅要為這個男人從一而終,還要以這樣的方式留下他的孩子。


    這種偏執的,不顧一切的——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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