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瞬間,向二小姐的雞皮疙瘩爬滿全身,額頭上也冒出了一溜的冷汗。她低埋著頭,心裏發虛,馳衝是什麽時候來的,在對麵看戲多久了,自己竟全然不知。


    另一邊,展夢楊站在原地,靜靜看著麵前氣場強大、目光冷厲的男人,隻覺心裏發怵。多年前的那次通話和電影院的擦肩而過,讓他的腦海裏始終保留著一個霸道專製、戾氣十足的馳氏掌權者虛化的形象,因為仇恨使然,它在他的心靈深處陰險、狡詐、狠辣、虛偽,集所有負麵詞匯於一身。可如今看來,竟是自己低估了初戀情人的審美觀。能夠讓向家二小姐pass掉一眾土肥圓的大富豪,費盡心思勾搭送抱的,又豈會是池中之物。這人,遊離於黑白兩道,亦正亦邪,雷霆手段卻偏偏掩蓋在優雅的皮相之下,比顧正林危險更盛、霸氣更盛,竟讓混跡黑暗地界多年的自己,不覺心驚。


    “展先生,我們又見麵了!”男人唇角勾著笑,目光卻是冷的,明明對著情敵說話,眼睛卻緊鎖著妻子惶恐不安的小臉,就像一把尺子,正在精確的衡量曖昧者之間舊情複熾的幾率。


    展夢楊竟被那道似有若無的目光震懾出了一手心的汗,他擔憂的看著麵前已經嚇得表情極不自然的女孩子,知道今晚的會麵可能會給她帶來大麻煩。名門望族在乎名聲榮辱,特別是馳家這樣的頂級豪門,對女眷的言談舉止約束甚嚴:“馳二爺,向佑是我讓人騙來的!她先前並不知情……”


    “我知道!”馳家家主抬手摸了一把懷裏的人冰涼的小臉,對情敵說:“如果你讓我老婆再在裏麵多待十分鍾,我敢保證——顧威或是你,其中之一……將看不到明天的太陽。”


    展夢楊猛一抬頭,後知後覺地觀察到對麵寬闊的停車場內竟停放著好幾台清一色打著近光燈千萬級別的豪車。朦朧月色裏,車上的人若隱若現,詭魅至極,寒氣森森。他忽然明白,“半生緣”周邊已經被馳家的力量監控起來了,稍有風吹草動,夜總會裏麵的所有人將被一網打盡。“二爺,顧少小孩心性,沒有惡意的。您和老爺子交好,說起來他也算得上您的晚輩,請高抬貴手,原諒他這一次吧!”青年聲音微顫著求情……若是他猜得沒錯,馳家二爺已經對剛才發生的一切了如指掌,向佑身上應該裝有某種定位或竊聽裝置,隻要她遇到任何突發狀況,對方都能第一時間探到行蹤。


    “展先生!”男人將身上的風衣披在妻子身上,將她整個人鎖在自己的保護圈之內,不許任何人窺探覬覦:“一女不侍二夫,一山不容二虎……一仆不奉二主的道理,你懂嗎?”


    聞言,展夢楊腦中警鈴大震。馳衝的話是在暗示警告自己,那樣三條字字璣珠,句句都是他的弱點和現在不能為外人道最大的秘密。一旦被發現,他將死無葬身之地。


    馳衝看他惶惑模樣不動聲色,淩厲言語比刀戟更加鋒利割心:“三年前,我曾告誡過的話,你似乎已經忘了!”


    青年右手緊握成拳,心裏說不出是什麽滋味兒。驚駭、恐懼、不甘兼而有之,偏偏不能發泄,不能反駁,不能表露分毫。


    “如果忘了,我不介意再說一次!”馳家家主低頭在妻子側頰親吻了一下,低沉嗓音在寂靜夜裏吟誦出霸道的宣言,一字一句擲地有聲,步步緊逼:“向佑的未來都是我的。我準許你偷偷喜歡她,但是——請不要讓她知道,也最好不要讓我知道。否則,我會控製不住自己的情緒!”


    聽到這裏,馳家大夫人的心在慢慢發涼,她幾乎可以斷定,今晚自己和所有人的對話都在丈夫的掌控之中……那麽,馳衝恐怕已經知道了她的“陰謀論”和金錢觀,已經知道了真實的向二小姐是副什麽模樣,已經知道了生活在馳家的最後一個幹淨女人心底的小九九……展夢楊這個一往情深的初戀情人對她的憧憬渴望因為這些“認知”在慢慢的幻滅破碎,他無法承受“夢想”與“現實”、“真善”與“偽善”、“九天玄女”與“摳腳大漢”之間的落差。人設的崩塌導致他對她完美無缺的感官在一點點變質。雖然青年最後並未說出口,但那些失望和退縮情緒已經釋放出來,成為彼此感情徹底清零的導火索。


    這一次,俊朗的青年已經不再像三年前那樣聽到這番話時歇斯底裏地抗爭……他最終選擇了沉默。


    馳衝的目光在他蒼白的臉上一掃而過,心情大好!“替我帶兩句話給顧威……”他看了一眼夜總會的方向,緩和了麵上的冷厲。


    展夢楊點點頭。


    “第一句——馳某並非不敢動他,而是不削動他。如果顧少不相信,大可以再放肆一些試試!”停頓片刻,男人幽幽續道:“第二句——老爺子心髒病複發,在中肅醫院急救。”


    青年大駭。


    馳家家主對他情緒的波動絲毫不感興趣,低頭對妻子溫言軟語:“囡囡,你不和展先生說再見嗎?”男人口中的“再見”意味著再也不見,他要她從此以後與這人斷得幹幹淨淨……


    向佑感受到丈夫握著自己手臂的力量,一雙水潤的眸子星光閃閃,她硬生生從喉嚨裏擠出“再見”二字,對過去這段感情作出最後的道別。不同於三年前,這一次,她並沒有太多的難受,幹淨果斷!


    青年看著麵前的初戀情人,欲言又止卻無話可說。他倉惶轉身向“半生緣”奔去,逃離了這場幻滅的美夢。


    見他這副無法接受的模樣,向佑反而長舒了一口氣,這樣也好!世上大多數人都戴著一張麵具在生活,她也沒能免俗。她心中思忖著,如果自己的丈夫不喜歡她的麵具,也接受不了那樣巨大的反差,無法原諒她曾經的算計。那麽,他也會像展夢楊那樣直接放棄或退縮嗎……一想到這裏,她有些想笑,後來竟真的笑出了聲兒。


    “在高興什麽?”多餘的人走了,男人得了機會靜靜審視自己的妻子,她的臉色蒼白,唇角卻偏偏掛著倔強的微笑。那笑,明明像哭……“難看極了!”馳家家主伸手刮了刮懷裏的人挺翹的鼻梁,低聲打趣了一句。


    他也覺得她難看嗎?向二小姐臉上的表情掛不住了。果然,是人都接受不了這樣的真相,不虛偽卻殘酷,不做作卻醜陋。外表清純,內裏肮髒。她同溫玉,同世上所有表裏不一的人都是一個德行,並不值得好男人牽掛留戀。她想,她已經知道了,展夢楊也許並不像他自己想象般的那麽愛她。他愛的是清純無垢,隻存活於夢境中的向家二小姐。


    ——馳衝,也許以後也不會再愛她了。這樣的自己,沒什麽好愛的。


    ……


    車輛在午夜的市區穿行,後排座上的兩個女人一路無話,各自藏著不能為外人道的心思沉默不語。


    今天的駕駛員破天荒的是寸頭的青年保鏢,他已從後視鏡裏悄無聲息地打量了馳家大夫人數次,臉上一副欲言又止的糾結模樣,讓人看著都替他難受。向佑知道,或許自己的秘密已經在陽光之下無所遁形了,段飛在為她默哀!


    “嗬!”一直麵無表情的坐著,有幸竊聽到那一場精彩對白的馳家四夫人在保持了很長時間的沉默之後輕笑出聲。這笑,既是譏諷,又是勝利的喜悅。原來,一本正經、唯唯諾諾的正房還有如此心機的時候,她真是小瞧這位向家二小姐了。隻不過,這樣的女人怕是第一個被馳家踢出局的吧,竟比三房還快game over!


    有意思!馳家的女眷各個都挺有意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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