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家這一場肥皂劇,最終以顧威被家法伺候和禁足一周收尾。向佑被人攙扶著從顧宅大門出來的時候,已是萬家燈火,入眼全是璀璨卻涼薄的夜色。


    段飛眼見那人全須全尾、笑眼彎彎的進去,卻拐著一條腿精神萎靡、滿臉疲憊的被顧家仆傭扶著走出來,忙丟棄了手中剛燃的香煙去接她。


    “怎麽了?”年輕的保鏢黝黑的膚色將他的表情在夜裏藏得很好,隻有聲音裏透出真切的關懷。


    朋友尚且如此,丈夫卻視若無睹,甚至連問她一句,看她一眼都不曾……


    向佑忽然覺得下午的自己有些好笑,非常好笑,在想啥呢?想多了吧!“被酒瘋子和酒瘋子的狗膈應了一回!”她仰起頭看夜燈,狠狠逼回了眼中的濕意,麵上燦爛一片:“回去吧,還餓著肚子呢!”這一下午真是夠玄幻的,除去吃了一根棒棒糖和滿耳朵的汙言穢語,什麽都沒帶走,就帶走了紮心!


    段飛見她一瘸一拐的伸手拉開了勞斯萊斯副駕駛座的車門,直接鑽了進去,然後係上了安全帶,霸占了本屬於自己的位置,動作瀟灑而流暢,心中直覺不妙。


    不一會兒,向二小姐從車窗裏探出黑黢黢的腦袋和略帶些蒼白色的小臉朝著發呆的人招手,眼中秋波婉轉,比月夜更加朦朧三分:“有煙嗎?來一根……”


    猶豫了片刻,段大保鏢遞了一支大衛杜夫給她,順帶叮囑一句:“少抽些,沒什麽好處!”


    “老媽子!”向佑吐了一口煙圈,懶洋洋地嘲笑了他一次。然後有些留戀地看著手中那根混雜著薄荷和尼古丁味道細細長長的東西,惋惜地歎一句:“未來的一年,想抽也抽不上了!”


    段飛恍了恍神,聽出了她這是準備要孩子的打算。明明是件值得開心的事,但那人說話的語氣和神情卻沒有半分期待,反而藏著一種解脫的倦怠。“二爺呢?”憋了幾次,一向沉穩內斂的青年終究還是問出了口。


    副駕駛座上的人兩隻手叉進牛仔褲口袋裏,叼著煙閉上了眼,白玉無瑕的側麵透著生人勿進的冰涼和壓抑的孤獨,竟是不再答他的話,沉默養神去了。


    從來沒有在她臉上看到過這種悲涼神情的段大保鏢沒來由的開始煩悶,放在煙盒上的手動了幾次,始終沒有再進一步……直到二十分鍾後,馳家家主頎長的身形自夜色中緩緩行來,一如從十八層地獄裏涅槃而出的詭異魅影,周身罩著凜冽的煞氣和涼意,讓人望之膽寒。


    男人在豪車旁站定,鋒銳利刃般的眸子在手下人臉上僅僅看了一眼,就接收到了異常的信息。而後直接伸手,拉開了副駕駛座的車門。


    入眼,那人單薄玲瓏的身體像小貓一樣軟軟的、懶懶的縮在真皮沙發座裏,已燃盡的煙隻剩一小根尾巴俏皮的銜在唇間,鼻腔發出輕微細密的呼吸聲。她烏黑細碎的發絲在夜風中蒲草一般淩亂飛揚著,昏黃燈光下,一張略帶稚氣和疲憊的臉如珠如玉,無暇剔透,較平日裏的神采奕奕少了一些生機,卻添了寧靜溫柔。恍若一夜之間成長的天使,眉宇間無端染上愁緒,卻美得驚人。


    馳家家主向是冷血冰涼的心終究還是痛了一次,但他自有超脫常人的抑製力,所有情緒一瞬間便壓了下來,泯然心底一點不剩。他伸手準備解開環繞在妻子胸前的障礙物,將人抱到後麵去,卻看見淺眠中的人忽然下意識地抓住了右側的安全帶,兩隻手抓得緊緊的、牢牢的,用防備而孤獨的姿態拒絕了他的觸碰和靠近。


    男人濃眉微蹙,終究沒有強迫她,隻是抬手目光灼灼的揉了揉妻子微亂的發,俯身在她耳邊低語了一句:“今晚早點睡……乖!”然後關上了車門,同青年一起坐到後麵去了。


    就在冰冷的門合上的一刻,向佑睜開了雙眼,見到那抹黑色在眼前如璀璨流光、墜落星辰般疾速消失了,走得無聲無息、無蹤無跡,就像在自己的生命裏從來沒有出現過一樣,隻留下一道虛無的影和一點蒼白的念想。


    原來,在這不長不短的兩年時光裏,那人已經漸漸地走入了自己的生命,帶著繁花的色彩和致命的吸引力,抹去了她過往的許多記憶和留戀。她想堅守住的那片擁有自由和灑脫的心田,不知不覺間已灑滿了渴望的種子,隻需一點點春雨的滋養便能破土而出,怒放讓自己向往,卻可能泥足深陷的小花。


    她其實討厭痛苦,討厭心被揪碎的感覺。那樣的感覺即使在兩年前,與展夢楊分手的時候也不曾這樣真切而深刻的出現過。向佑想:這樣也好!未來的日子就請讓自己更痛苦一點、心碎一些,此生就再不會渴望惦念、妒忌煩悶那種情愛滋味了。這樣也好……


    ——水,看似清澈,並非因為它不含雜質,而是在於懂得沉澱;心,看似通透,不是因為沒有雜念,而是在於明白取舍。感情這種事,誰都可以騙過,唯獨騙不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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