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趁著南春出去之際,偷溜進了馬廄。蘇莠二話不說,牽著老馬就往外跑。兩人身上隻帶了一個裝著範輯明的衣服和藥罐的包裹,再加上一人一把油紙傘,其它的竟是什麽也沒帶。


    天色越來越亮,雨勢也越來越小,到後來兩人幹脆收了油紙傘。


    “我說你知道人在哪裏嗎?”蘇莠回頭問,眼裏充滿了興奮,就像是逃出牢籠的小鳥,渾身上下都洋溢著重獲自由的激動。


    看著蘇莠沒心沒肺的樣子,蘇妤心中苦笑,抬頭看了眼群山之間漸漸消散的烏雲,以及泛著魚肚白的天空,“黨坤他們既然沒有回來,就說明他們在沿途並沒有發現範輯明的身影,此刻很可能已經去了鎮上,再過一會兒城門就該開了,到時候他們一定會去賈師傅那裏。”


    “那我們現在去那裏?”蘇莠傻白甜的問道。


    蘇妤心中也沒有著落,隻能走一步看一步,“先沿路找找吧。”


    蘇莠享受般的深深吸了口氣,嘀咕說,“你們這兒什麽都不好,但是早晨的空氣卻格外清新。這要是放在我們那個時代,保準有一群閑得蛋疼的暴發戶來這裏度假。”


    蘇妤此刻沒有心情聽蘇莠的奇聞怪事,整顆心都記掛著範輯明,又怕他是在路上磕了碰了,又怕他是倒在哪個旮旯裏昏迷不醒。


    蘇莠說了半天見沒人搭理她,自然也覺得索然無味,幹脆閉嘴了。


    雞鳴鄉的早晨就跟它的名字一樣,是從公雞的鳴叫聲中被驚醒的。


    彭靜緣揉了揉眼睛,清晨的寒氣無孔不入,他坐起身打了個噴嚏,揉著發癢的鼻子茫然地看向四周,這才想起自己身處何地。


    “醒了?”範輯明一身清爽的從外麵進來,隨手把一坨衣服扔給彭靜緣,“穿上,我們該走了。”


    彭靜緣接過衣服,看著衣服上的汙漬皺了皺眉。


    範輯明掃了他一眼,淡淡說,“有的穿就不錯了,又不是沒穿過。別矯情了,快點。”


    彭靜緣隻好忍著衣服上的臭味和各種汙漬隨意的套在了身上,猶覺得不滿,問道,“這天才剛亮,有必要那麽著急著走嗎?”


    範輯明嘴角露出一絲諷刺的笑意,低頭說,“行啊,你想呆在這裏那你就多睡一會兒。”話說著他已經穿好了那件半幹不幹的衣服。


    彭靜緣還沒睡醒,眼睛也是迷瞪瞪的,正有一搭沒一搭的穿著衣服,哈欠連連說,“我知道你——”


    “哎喲,這怎麽還有兩個大活人啊,我的娘啊!”劉氏突然從外麵進來,一眼瞅到屋裏的兩人,頓時捂著眼睛大呼小叫起來,“孩子他爹啊,你快來看看,這柴房裏怎麽平白無故冒出兩個人來了。”


    範輯頓時明臉色鐵青,冷聲道,“昨天晚上才見過麵,大嫂就忘了我這號人了嗎?”


    劉氏聞言裝作詫異的放下捂眼睛的手掌,盯著範輯明瞧了兩眼,裝作恍然大悟的一拍腦袋懊惱說,“哎喲,是三弟啊,你瞧你嫂子這榆木腦袋,一覺睡醒竟然忘了這一回事,三弟怎麽起的這麽早,難道是蘇家小姐來接你了?”


    範母聽到喊聲披著一件衣服就急匆匆跑了出來,一見劉氏立刻就拉長了臉,啐了一口罵道,“你個不要臉的蠢婆娘,大清早的跑這兒來看男人睡覺。你是狗屎糊了眼睛還是豬油蒙了心,要是不會說話就快夾著破嘴滾一邊去,老娘還沒死呢,就在這鬼哭狼嚎的,生怕別人不知道你三弟回來了是不是!。”


    這話罵的粗俗,彭靜緣聽得嘴角一抽。


    範輯明倒像是早就聽習慣了,神色微動,抬眼說,“娘,我走了。”說著就繞過了範母和劉氏往外走去。


    範母惡狠狠的斜了眼劉氏,衝範輯明說,“既然你和蘇家沒鬧矛盾,那早點回去也好,現在村子裏的人都還沒起來,也沒人知道你一個人回來了,若是被哪個心黑的看見了,指不定又要到處嚼口舌了,你爹現在是關鍵時候,可不能有閃失啊。”


    原來說來說去她首先擔心的竟然是範秀才的名聲,範輯明自嘲的笑了一聲,沒有回頭看。


    彭靜緣挑眉,也沒說句“謝”就緊跟在範輯明身後離開了。


    兩人借著微光離開了範家,整個過程中除了範母和挑事的劉氏,沒有一個人出來,就像是從未見過範輯明,也從來不存在送他這一回事。


    終歸是自己十月懷胎生下來的,範母被範輯明頭也不回的離開的身影刺了一下,那些如同淤泥一般沉在心底的歉疚感驀然被攪動了起來,渾濁的雙眼中泛起了一層水霧,她朝著越走越遠的背影張了張口,卻始終不知該說些什麽。


    “我說老娘啊,你不會是良心發現,覺得虧欠了我三哥吧?”範者情衣衫不整的斜靠在門框上,說話時候眼角帶著狡黠的笑,讓人生出一種被人窺伺的厭惡感。


    範母聽了這話頓時勃然大怒,抄起手邊的掃把就朝範者情揮了過去,大聲嚷嚷說,“你個混賬東西,我有什麽虧欠他的,他的命都是我給!沒有我一把屎一把尿的養大,他哪裏有今天!你以為你三哥跟你一樣是個沒良心的狗東西啊!”


    範者情腿一抬,巧妙地避開了“攻擊”,不以為然的咧嘴笑說,“得嘞,既然您老這麽想的開,我也就甭跟著瞎操心咯,回去睡咯!”說完關上房門回去補覺了。


    劉氏也不敢撒潑了,沒了目標自然灰溜溜走了。


    範母捂著氣的發疼的胸口,急促的喘了幾口氣之後,人也平靜了下來。她低頭想了想,又抬頭看向路口的方向,嚅動嘴唇無聲的歎了口氣......


    範輯明和彭靜緣踏著晨光離開了雞鳴寺,就如同昨夜來的時候一樣悄無聲息。


    早晨的溫度有些低,彭靜緣抱著被風吹的滿是雞皮疙瘩的手臂接連打了幾個噴嚏之後,終於意識到自己很可能是染上風寒了,“範兄弟,我有件事不太明白。”


    也許是前世今生被範家人打擊的次數已經夠多了,所以範輯明離開範家之後,沒多久情緒就恢複了平靜,“什麽事?”範輯明問。


    彭靜緣吸了下鼻子,“你既然是範家的人,怎麽現在還要離開啊,你不跟他們住一起嗎?”


    範輯明停下腳步,看著一臉真誠發問的彭靜緣,確定對方至今都沒有搞清楚情況,也難得他憋到現在才發問,“你知道贅婿嗎?”


    彭靜緣脫口而出,“贅婿又稱入舍,意思是指男方進入女方的屋舍,從此拋棄自己的家族,正式成為女方一族,所生後代也皆以女方姓氏取名。在我大齊國贅婿的身份尤為低下,不得改——”話說一半,彭靜緣突然戛然而止,驚訝的看著範輯明問,“難道範兄弟你——”


    “沒錯,我就是蘇家的贅婿。”範輯明無所謂的苦笑一聲,繼續趕路。


    彭靜緣卻像是聽到了天大的奇聞,急忙追問說,“範兄弟怎麽這麽想不開,你可知道在我大齊國贅婿的日子可是非常難熬的,不僅孩子不能用自己的姓氏,而且自己的生死全憑女方家做主,不得主動合離,不得——”


    “彭兄弟現在有什麽打算?”範輯明再次打斷了彭靜緣的話,他並不想跟一個外人在這個話題上繼續討論。


    涉及了自己的問題,彭靜緣也立刻變得嚴肅起來,沉思說,“範兄弟之前說過,我那所謂的叔叔嬸子已經離開了南口鄉是嗎?”


    範輯明應道,“嗯,在你失蹤後沒兩天就走了。走的時候也沒有跟人打聲招呼,屋裏的東西都帶走了,連個破碗都沒留下。”


    彭靜緣勾唇,“那好,那我就跟你回南口鄉吧。”


    範輯明猜不透彭靜緣的心思,總覺得此人另有打算,便說,“你家裏可什麽都沒有,你確定還要回去?”


    彭靜緣理所當然的說,“你不是說我那叔叔嬸嬸待我刻薄嗎?如今他們走了豈不是更好,而且我現在既不癡也不傻,既沒有缺胳膊也沒有少腿,一個大男人總不至於餓死把。


    範輯明點頭,雖然覺得事情一定沒有對方說的那麽簡單,但不可否認,他說的也確實沒錯,除了南口鄉,他還有其他能去的地方嗎?


    蘇妤和蘇莠一邊找人一邊往鎮子的方向走去,與此同時,範輯明和彭靜緣也從雞鳴鄉離開往南口鄉趕去。


    就在天邊露出了第一抹朝陽的時候,兩隊人終於在路上相遇了。


    蘇妤又是生氣又是心疼的看著範輯明渾身狼狽的模樣,伸手在他背上拍了一巴掌,惡狠狠質問,“究竟怎麽回事,你知不知道這一晚上我都快急死了!你死去哪裏了?!”


    清晨的山路上幾乎沒有人來往,因而雙方遠遠就注意到了迎麵走來的兩人,範輯明沒有想到會在這裏遇上蘇妤,蘇妤也沒有想到擔心了一晚上的人竟然會自動出現在她麵前。


    蘇莠的目光卻是落在了一旁的彭靜緣身上,她使勁揉了揉眼睛,再三確定自己沒有老眼昏花認錯人。


    “路上出了點事情。”麵對蘇妤氣呼呼的質問,範輯明反倒平靜的多,甚至還有心思去看蘇莠和彭靜緣。


    “你、你怎麽沒死?”蘇莠語出驚人,一開口就讓彭靜緣黑了臉。


    蘇妤這才注意到範輯明身邊的彭靜緣,亦是吃了一驚,問範輯明,“這怎麽回事?”


    範輯明目光瞥過蘇妤裙角上的泥漿,又見她眼底滿是倦色,兩個黑眼圈恐怕用珍珠粉都遮掩不掉,不禁心中觸動,“先回家再說吧。”


    蘇妤這會兒也猜測到了範輯明一夜未歸很可能跟彭瘋子有關,便也沒再追問,而是從馬背上拿下包裹遞給他,“裏麵有幹淨的衣服,還有一些藥,你們倆先去林子裏處理一下。”


    範輯明沒想到蘇妤不僅來找他,還為他考慮的這麽妥當,人心都是肉長的,剛從冰冷的範家出來,轉頭就遇上關懷備至的蘇妤,這叫範輯明如何能不感動,此刻看著蘇妤雖是嗔怪實則心疼的目光,範輯明冷了一晚上的心口像是扔進了一簇火苗,“劈裏啪啦”的燃燒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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