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若寧沒說話,默默地看了看身旁一言不發的男人,見他麵色淡漠冷肅,薄唇緊抿成線,她心裏便明白了。


    別說她現在懷著四個月身孕,就算她沒有懷孕,霍淩霄也不可能答應這個荒唐的請求。


    趙母見方若寧久久不說話,麵露難色,又小心謹慎地看了看身旁的男人,她立刻明白過來。


    他們既然打聽到方若寧的身份,自然也知道她現在嫁給了誰。隻是,間接了解到的消息不如這正麵接觸來的直觀,麵前的男人,氣場強大,不怒而威,讓他們一眼看去便覺拘束,連開口說話的勇氣都沒有。


    趙母遲疑了下,碰了碰身旁老伴,壓低聲催促:“你倒是說句話啊!麵子哪有兒子重要?”


    趙父回頭,臉色黑沉,“有什麽好說的!他自己犯的錯自己承擔,你這樣強人所難有意思麽!”


    趙母麵露哀愁,一時被嗆得啞口無言。


    方若寧到底是於心不忍,又主動開口:“阿姨,不是我不幫,而是現在……我有心無力。”


    趙母看著她,未語,顯然覺得是借口。


    她隻好交代:“我懷孕了,而且因為上次林朗的事,導致動了胎氣,醫生讓我一定要安心靜養的,所以我現在沒有給人打官司了,就在公司裏幫幫忙,不操心也不勞累的這種。林朗這個案子,時間跨度大,牽扯麵也廣,一旦接手,短則幾個月,長則大半年時間都是有可能的,我實在不合適。”


    趙母一聽她懷孕了,眼眸下意識落下,看向她腹部。


    方若寧怕她不相信似得,連忙起身,“阿姨,我不騙您,真得。”


    她身材纖細,但已經懷孕四個多月了,腹部還是隱約可以看出的,趙母瞧著她的腹部,眸光裏的希望頓時熄滅下來。


    趙父這會兒終於忍不住了,看向方若寧道:“孩子,別聽你阿姨的,那逆子肯不肯回來自首都不知道,操心那麽遠做什麽!”


    方若寧趁機問道:“叔叔,你們知道他在什麽地方?如果你們能聯係到他,說服他回來自首,的確可以爭取到寬大處理的機會,可如果他一直潛逃,到時候被警方抓回來,性質就變了。”


    趙父懊惱地歎息道:“我們哪裏知道……就是出事那天,他跟我們聯係過,說他要消失很長一段時間,不會再出現,讓我們不要擔心,照顧好自己。”


    “出事那天聯係過?”


    “嗯。”


    會議室安靜下來,方若寧沉思片刻,轉而又問:“叔叔,阿姨,這些年,你們一直在那個小島上嗎?”


    趙母道:“是啊……林朗不讓我們去別處,他每隔幾個月,會來看看我們,就又走了。”


    “那——你們不知道他這些年在什麽地方,在做什麽嗎?”


    趙父搖了搖頭:“不清楚,他就說在國外。”


    “那當年的事,你們總該清楚。”


    當年的事……


    趙家二老一下子沉默下來,微微低垂著頭,像是不願提及。


    事到如今,方若寧雖然心疼二老,可也不得不幫助警方調查當年的事,除去趙林朗本身之外,二老應該是最清楚當年真相的人。


    “叔叔,阿姨,你們想要幫林朗減輕刑罰,就要主動配合警方的工作,當年的意外車禍,既然死的人不是林朗,那肯定是另外的人,這件事總得調查清楚。”方若寧看向他們,溫和平靜地開導。


    趙母沉默了片刻,顯然心裏還是猶豫的,可沒等她下定決心,身旁的老伴已經搶先開口了。


    “事到如今,我們隱瞞也沒用了,即便我們不說,警方早晚也會調查清楚的。”趙父語調沉重地歎息了聲,“當年的事,其實一開始我們也被蒙在鼓裏。早知道,林朗出國讀書,後來會變成這樣子的話,我們就不應該砸鍋賣鐵把他送出去,將他留在身邊,做一個普普通通的人,就好了……”


    說到這個話題,方若寧也不免內疚起來。


    趙林朗當年要出國留學,很大程度還是因為她的緣故。


    是她在方家呆不下去了,被方秉國扔到國外自生自滅,趙林朗不忍心她一個人在國外,才積極爭取出國的機會。


    雖說是公費留學,可到底還是需要準備一些資金,趙家當時並不寬裕,可不想兒子放棄這麽好深造的機會,於是傾盡全力支持,將兒子送出國了。


    “當年,林朗留學回來之後,其實工作早早就已經安排好了,可是他看不上,總是說國內跟國外相比差太遠了,影響了他的發揮,說以他的才能,值得更好的平台,有更大的施展空間……可是,他當年是公費留學,跟學校簽了協議的,如果違背協議,要賠償一大筆違約金不說,對他的名譽也是損害,我們拿不出那筆違約金,他更不想背負不愛國不仗義的罪名被同學老師看不起,所以,隻能繼續留在國內。”


    果然,跟方若寧想的一樣,他“詐死”就是為了逃脫那個協議。


    “我們總是開導他,是金子在哪裏都能發光,國內雖然條件不成熟,但這樣更容易出成績,更容易成為領頭人,可不管我們怎麽開導,勸誡,他就是鬱鬱寡歡,成天想著去國外打拚……”


    “原本,我們覺得他也就是想想,沒什麽大不了的,等時間長了自然會認命,可我們沒想到,他根本就沒打算認命,背地裏居然在謀求劍走偏鋒的出路……車禍發生時,我們結結實實地以為他真得遭遇車禍,不幸離世了,當時我們悲痛欲絕,整個精神都恍惚了……去到醫院,他的身份確定之後,你阿姨直接哭得昏死過去……有工作人員來跟我說,林朗生前簽訂有器官捐贈協議,按照協議,他身體裏的心髒、肝髒和腎髒,以及眼角膜等器官都可以為他人所用,造福別人,我想著……也算是他以另一種方式活在世上了,我就答應了——出事後,我們一度懷疑是不是他因為工作不得誌而想不開,又或者是因為情緒不佳恍恍惚惚,才出了車禍,但都隻是懷疑,肇事司機被抓起來後,堅持說是對方主動撞上來的,他是正常行駛——後來……我們在他抽屜裏找到一個日記本,看了他的日記我們才知道,原來林朗患有抑鬱症,數次想要輕生……他真的是不想活了,才那樣做……警方根據司機的口供,監控和日記本裏記錄的內容,認定他是因為抑鬱症而自殺,案子很快就結了。”


    “林朗去世了,我們白發人送黑發人,你阿姨悲痛之下病倒了,我一邊傷痛兒子的離世,一邊照顧你阿姨……讓我們做夢都沒想到的是,有天深夜,門板突然被人敲響——”大概是回憶起那一幕,趙父整個人激動又怔愣,連瞳孔焦距都有些渙散,仿佛又回到了那一夜……


    那一晚,下著雨,門板被人敲響,趙父去開了門,不料,站在門外的人卸掉雨衣上的帽子後,居然是他們已經死去幾天的兒子!


    當時,趙父完全不敢相信,以為是兒子的魂魄回來了,嚇呆了的同時,又激動興奮,連忙呼叫著老伴。


    趙林朗進門了,見父親攙扶著生病的母親,兩人哭得不能自已,他忍不住交代了真相。


    “爸,媽,我是林朗,是你們的兒子林朗,我沒死……我回來了,我不是鬼魂,我真得沒死……”


    趙父恍恍惚惚地回憶著,慢慢敘述:“他說,車禍被撞死的那個人是個替死鬼,是他找來的替死鬼,他隻是不想繼續待在國內了,所以弄了個金蟬脫殼的計謀,他現在是自由身了,很快就會出國,走向更廣闊更光明的前景……”


    所有人都一言不發,安安靜靜地聽著趙父回憶當年的事,警方悄無聲息地開了錄像機器,將這一幕全都記錄下來。


    方若寧忍不住渾身浮起的雞皮疙瘩,沉聲緩緩地問道:“那他有沒有說起,到底是怎麽操作的?好端端一個人,不可能平白無故地聽他指揮,自己撞向大貨車。”


    趙父紅著眼眶,沉默了下,才繼續說:“那個人,是他早早就找好的,是個流浪漢,腦子有點問題,但又不是完全的癡傻,林朗找到那個人後,跟他接觸了幾個月,為了不露餡兒,他還帶著那個人去做了整形手術,按照他的模樣來做的……具體的一些情況,林朗也沒跟我們說得很詳細,隻是說,那個人是心甘情願的,沒有被他逼迫……不過,後來我們想想,這種事逼不逼迫又有什麽區別?反正人是因為他死的,他肯定是要負責任的……可他畢竟是我們的親生兒子啊,我們唯一的兒子,當得知真相時,我們也很心痛,對他大喊大罵,可要我們真得去跟警方告發,親手把自己兒子送進監獄,我們又做不到……”


    “雖然當時這個案子已經當做自殺來處理,結案了,可林朗還是不放心,怕事後敗露,於是讓我們離開這裏。我跟你阿姨知道事情真相,雖然沒有那麽悲痛了,可心裏卻更加糾結難受了。自己的兒子成了殺人犯,而且從此以後隻能以另一個身份活在這世上,我們一家人再也不能光明正大地出現在人前,隻能偷偷摸摸地見麵——這對我們來說,也是一種折磨啊……何況,一想著兒子害了人,我們就良心不安——林朗讓我們跟他一起出國,去享受榮華富貴,過好日子,我們都不願意,實在是良心不安啊……我們躲在那個小島上,誰都不知道我們是誰,跟著漁民學習打漁,日子是苦是累,可這就當是給兒子贖罪了……林朗怕我們被人發現,這麽多年,就讓我們一直在那個小島上,沒有離開過……”


    趙父老淚縱橫,停頓了片刻,“原以為,他這輩子幹過的糊塗事就這一件了,可不想現在才知道,他居然又當街撞人……更沒想到,他還想跟你複合,他野心太大了,什麽都想得到,當年走出這一步時,我們也問過他,這樣做有沒有替你想過,你們感情那麽好,青梅竹馬,說好了要在一起的……”


    方若寧眼眸抬起,不自覺地拉緊心弦。


    霍淩霄麵無表情,但眸底神色也在悄無聲息中沉鬱了幾分。


    “他說……男子漢大丈夫,想要闖出一片天地,就得放下兒女情長……他還說,如果你回來找我們,讓我們對你態度冷淡一些,好讓你能早點死心,忘了他——”


    眼眸猝然一痛,方若寧想起那時得到消息敢回國,趙林朗都已經下葬了,她來探望趙叔叔趙阿姨,二老對她的態度的確很冷淡……


    原來是林朗叮囑的。


    可既然這樣,為什麽再度重逢後,林朗知道她跟霍淩霄在一起,又對她冷嘲熱諷,罵她背叛了他們的感情?


    像是知道方若寧心裏的困惑,趙媽媽紅著眼眶,哽咽道:“若寧,林朗是喜歡你的……隻是他野心太大,太想成功,太想榮華富貴了,兩者相比選擇了權勢財富——是他對不起你,我們替他跟你道歉,他對不起你……”


    事已至此,基本所有疑團都弄清楚了。


    不過,警方出於嚴謹的態度,沉聲詢問:“車禍發生後,你們趕到醫院應該見過他一麵,難道就沒認出那不是你們的兒子?”


    趙父解釋道:“我們趕到時,醫生已經宣布腦死亡了,救不活了……人是頭部遭受重創,幾乎是麵目全非,加上那個人又按照我兒子的樣貌整容過,當時真得沒看出區別來……他身上穿的衣服的確是林朗的,身份證件、錢包,還有上班的工作牌,也全都是林朗的……誰能想到這是另一個人偽裝的呢……我老伴兒當時就哭暈過去,我根本就沒來得急多看幾眼……”


    “那葬禮為什麽辦的那麽倉促?”


    “這個……是我們老家的習俗,人死了,要早早入土為安,不然魂魄沒個寄托,不能投胎轉世,會魂飛魄散……雖然是迷信的說法,可老家的確有這個風俗,我們就早早給兒子火化下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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