度假酒店的休閑區,男人們三三兩兩地歪在泳池邊,有的靠在躺椅上享受著日光浴,有的泡在泳池裏時不時遊兩下。


    “公司目前情況就是這樣,第一季度的業績肯定會比較難看,我跟爸也說了這事,他看起來很憂心,可又沒辦法。”霍家兩兄弟坐在一起,既然見了麵,霍淩淵肯定會提起公司的情況。


    霍淩霄戴著墨鏡,鏡麵的臉龐淡漠寡冷,等弟弟把話說完,好一會兒,他才開口:“你剛接手公司,業績會有波動也是正常的,不用著急,先穩住老客戶就行,開發新市場可以暫時緩一緩,等你的威信力建立起來之後,那些持觀望態度的人自然就會找上門了。”


    “可我擔心的就是這一點……”霍淩淵坐起身,麵朝著他大哥這邊,“哥,我不得不承認,我的確沒有你這樣的能力和魄力,讓我去做一個執行者,什麽都給我訂好了,我按部就班地去執行那還好,現在要我做一個統籌全局的決策者,我壓力太大了。”


    泳池裏,紀南塵又遊了一圈回來,趴在岸邊喝了口冰涼的雞尾酒,看向兄弟二人道:“每個人擅長不同,淩淵已經盡力了,可外界還是有很多質疑的聲音,淩霄,這一點你怪不得淩淵。”


    “我沒有怪他,隻是……我現在已經離開了霍氏,再苦再難他都要自己堅持下去。”


    “不是啊,大哥!”霍淩淵這趟過來,除了參加婚禮,還有一個重要目的,見大哥絕口不提這話,他隻好先開口,“你跟嫂子都已經結婚了,家裏同不同意又有什麽關係?你回去,我把公司還給你啊!我真得不是這塊料,還是當一個普通高管,更適合我。”


    席鳴道:“可是這樣出爾反爾,你哥在你們霍家的信譽就沒了,少不了會被老爺子他們諷刺吧?”


    “可那也比公司在我手上毀掉要強吧!”


    “毀掉不至於,”紀南塵接話,“隻要沒有人惡意搗亂和收購,你慢慢上手,總能把霍氏撐下去的。實在不行,你有什麽搞不定的麻煩,你再問你哥,就跟垂簾聽政差不多。”


    “是啊,你哥現在新婚燕爾地,你讓他回去重新接管霍氏,怎麽可能?你們兩兄弟這樣操作,也是對霍氏名譽的一次衝擊,你隻能先咬牙扛著,且走且看吧。”席鳴也如此勸道。


    霍淩淵知道自己這趟來不可能說服兄長,但這會兒心裏還是挺失落的。從小到大,因為身體的原因,他一直被家人保護的很好,一直躲在大哥的後麵,現在突然把他推出去,要挑這麽重的擔子,他真是心有餘而力不足。


    霍淩霄看著弟弟無精打采的樣子,起身,大掌在他肩上拍了拍,低沉的嗓音帶著淡淡的鼓勵安慰:“別看輕自己,我相信你可以的。”


    話落,縱身一躍進了泳池。


    晚上吃飯時,方若寧見餐桌上沒了霍淩淵跟李權的身影,好奇問道:“還差兩個人呢?不吃晚飯了嗎?”


    “淩淵跟李權已經回去了,公司事情太多。”上午泳池邊的談話結束後,霍淩淵下午便走了,說公司事情太多,耽誤不起。


    李權跟陳航之前跟著霍淩霄的,都是忠心耿耿的兩人,霍淩霄暫時用不上他們,自然就讓他們繼續為弟弟服務,所以李權也跟著一起走了。


    “走了?這也太突然了……”似乎看出男人眉宇間的沉重,方若寧坐下後低聲問道,“公司沒出什麽事吧?”


    “沒事,淩淵可以應付,吃飯吧。”


    看著餐桌上的兩個孩子,方若寧又疑惑了,“淩淵回去了,那子謙——”


    霍淩霄看著侄子,麵露無奈,“不肯走,又哭又嚎,淩淵沒辦法,讓他留下來多玩幾天,跟南塵他們一起回去。”


    方若寧看著兒子身旁的小男孩,心裏也有幾分惆悵。


    本來父母離異,沒有媽媽陪伴就已經夠可憐了,現在淩淵接手公司,肯定忙得分身乏術,哪裏還有時間陪他?


    就算出身豪門,衣食無憂,還有奶奶疼愛照顧,可隔代親終究不能替代父母的愛。


    思忖著,方若寧想回去的心思愈發濃烈。


    兩天後,紀南塵跟馮雪靜等人也要打道回府了。


    臨行前一晚,方若寧很是不舍,賴在馮雪靜的房間看著她收拾東西,霍淩霄打了兩遍電話她都不肯回去。


    “霍太太,麻煩您回去可以嗎?咱倆又不是這輩子都不會見麵了,你用得著這麽依依不舍嗎?別等會兒霍先生來我這裏抓人,還以為是我扣著你不讓走。”


    方若寧雙肩一塌,滿臉的無精打采,“為什麽連你都要嫌棄我……”


    “我這不是嫌棄,你倆新婚燕爾的,應該如膠似漆才對,你幹嘛躲著人家不見啊!”馮雪靜笑著把她拉起來,往房間門口推去,“快回去吧!不然你老公找來我可招架不住。”


    已經開了門,方若寧又轉過身來,歎息了聲:“我真得好想跟你們回去。”


    見她一臉嚴肅,滿臉苦惱,馮雪靜停下動作,靠在門欄上也歎息了聲:“那怎麽辦啊?再過些日子,你跟霍淩霄好好談談唄。他辭去霍氏總裁的職位,應該隻是想跟家裏對抗,表達他要跟你在一起的決心,不可能真得從此就隱居世外了吧?”


    “誰知道呢……或許他有打算,但還沒跟我說吧。”


    兩人聊著,走廊裏走來一個身影,馮雪靜看過去,無奈一笑:“你老公來抓人了!”


    方若寧回頭看去,那身長玉立,老神在在,漫步悠悠的男人,不是霍淩霄又是誰?


    真是陰魂不散。


    “霍先生,我可沒有強求你家霍太太啊,我趕她走,她不肯。”馮雪靜開玩笑地說道,把好友再度推過去。


    男人抿唇,看了妻子一眼,繼而淡淡勾唇:“謝謝馮小姐這幾天陪她,明天一早我安排了人員送你們去機場,可以吃了早餐再走,不急。”


    “好的,謝謝霍先生費心,這一趟出國遊真是太讚了!”馮雪靜高興地說完,又催促好友,“行了,你們回去吧,我還要收拾東西呢!”


    霍淩霄牽著妻子的手,拉了拉,“走吧。”


    “嗯。”


    兩人手牽著手走出酒店,漫步在沙灘上。


    晚風如三月柳絮拂麵,異常舒爽,方若寧挽著丈夫的手臂,幹脆脫了鞋踩在濕潤的沙灘上。


    一陣涼意從腳底直竄而上,她忍不住微微一驚,下一秒,男人便低聲斥道;“不冷麽?你現在的身子不能著涼吧?鞋穿上。”


    “沒事,就一開始有點涼,現在覺得蠻舒服的。”


    “小心貝殼紮腳。”


    “知道。”琢磨著時間不早了,她看著不遠處的別墅,問道,“軒軒跟子謙都睡了?”


    “我出來時還沒有,兩個人嘀嘀咕咕地翻著故事書。”


    “明天子謙走的時候,肯定又要哭吧?”


    “那也沒辦法,已經有一個電燈泡了,總不能再來一個。何況,他不回去,早晚會被家裏知道,不太好。”


    話題既然慢慢聊起來,方若寧趁機問道:“你真不打算回去了?以後幾十年就這樣過?”


    知道女人心裏一直在琢磨什麽,霍淩霄扭頭看她,昏暗的光線裏,那雙眼越發暗沉無邊,“如果你沒意見,我覺得這樣過挺好的。”


    “我有意見。”停下腳步,她轉身看著男人,“我才二十多歲,就像個米蟲一樣活著,太頹廢了吧?何況,這樣對軒軒的影響也不好。”


    兩人間氣氛沉默,隻有海風無聲吹拂著。


    霍淩霄盯著她,良久,一聲歎息:“你就那麽想回去嗎?我可是好不容易才逃脫牢籠。”


    “我們可以繼續在這裏住一陣子,等你完全休息好,但你得對未來有規劃啊,總不能一直在這裏躲著。我看淩淵這幾天都是愁眉不展的樣子,肯定是公司運營不順,我就不相信,那是你一手撐起來的江山,你真能完全放下不管。”


    霍淩霄笑了笑,捏著她的臉蛋寵溺地拽了拽,“這一點你還真想錯了,這世上除了你跟軒軒是我放不下的,別的我都能放下。”


    “包括你的家人?”方若寧拍掉他的手,正色問道。


    男人臉上的笑意微微一沉,停頓了幾秒,“如果他們不能理解我,支持我,我也不得不放下。”


    “淩霄。”方若寧拉著他的手,上前一步,“他們終究是你的父母,不到萬不得已,不要說這種話。不管他們是否認可我這個媳婦,我心裏,一直都希望你能跟家人破冰合好。”


    霍淩霄盯著她,認真地看了好一會兒,又牽著她的手朝別墅走去,“好吧,我答應你,會規劃未來,但這些日子,你也不要操心太多,養好身體再說。”


    “我的身體已經恢複了。”她不想這人總拿她的身體說事,低聲嘀咕了句。


    “是嗎……”霍淩霄似笑非笑地,踏上別墅台階時,回頭看了她一眼。


    方若寧心事重重,沒去體會他這個眼神,等回了臥室,身體突然騰空時,她才猛地受驚,意識到什麽。


    “霍淩霄,你還有完沒完了!你口口聲聲說讓我好好養身體,可又天天把我累個半死……”她憤怒地捶在男人胸口,又羞又惱,“放我下來!”


    “我是想讓你好好養身體,是你自己說你的身體已經恢複了,既然恢複了,那當然要履行夫妻義務!”


    “霍淩霄,我們不能在這裏繼續住下去了,你要麽找點什麽事情做,要麽我們回國……”否則,這真要印證馮雪靜說的話——這家夥沒有節製,成天沒事就要拉著她做運動了。


    可是,就連這句話,也能被霍先生曲解。


    “我這不就在找事情做?而且還是很有意義樂此不疲的事情。”


    “……”


    男人抱著她在床上坐下,頎長身軀隨即壓下來,熱吻落下時,女人偏頭躲了開,他愣了下,嘴角勾著淺笑,再吻過去。


    男人的胸膛寬闊而堅硬,她嬌小卻柔軟,隨著他的手臂收緊,她胸腔裏的氧氣一點一點被擠出,隻能依附他的親吻而換氣。


    霍淩霄很享受這種她必須依附自己的感覺,一個綿長的熱吻,滿足地令他忍不住歎息。


    “你總想著回去,可是天知道,我有多喜歡這種日子。”怕妻子窒息暈過去,霍淩霄終於放開她些許,粗壯有力的手臂支撐著身軀微微懸起一些,他粗糲的指腹眷戀地刮過女人白皙光滑的臉龐,低聲喟歎道。


    方若寧前一刻還在生悶氣的,可聽了這話,又延伸到話中深意,頓時忍不住麵紅耳赤了。


    心底最深處湧上一股難以名狀的情感,讓她情不自禁地對眼前男人更多了幾分愛意,身體所有的細胞都被柔軟的深情填滿,她循著心底的本能抬起手臂擁住他的脖頸,嬌嗔地微微笑著:“我也喜歡這種日子,可你也不能天天就想著這些啊……太玩物喪誌了……”


    “那也要怪你太迷人魂魄了!”


    “……”好吧,在這種事情上,方若寧永遠說不過他,索性認輸,沉默不語了。


    *


    翌日,果然一早霍子謙就開始哭起來。


    “我不想走,不想跟昀軒哥哥分開……大伯,你們就讓我留下來吧。”三歲多的小家夥,語言能力不是一般發達,為了不跟昀軒哥哥分開,居然膽大地抱住他最害怕的大伯的腿,苦苦哀求。


    方若寧看著這一幕,哭笑不得,細想一下,又覺得悲哀。


    “子謙,你還要上學呢,不能一直耽誤的。”蹲下身,扶著小家夥的肩膀轉過身來,方若寧溫柔地替他擦去眼淚,好聲哄著。


    誰知,小家夥不買賬,口齒伶俐:“那昀軒哥哥怎麽不上學?”


    “哥哥在這裏有老師教。”霍淩霄解釋。


    “那我也可以留下來,跟哥哥一起學習啊……”


    “……”霍先生突然無言,惹得旁邊一眾圍觀者全都捂嘴笑起來。


    大概,談判能力無人能出其右的霍先生,還是第一次被一個三歲多的熊孩子懟的啞口無言吧。


    馮雪靜抬腕看了看時間,微微皺眉,“差不多得走了,小家夥怎麽辦?若是強烈抵觸的話,怕這一路長途飛行會很麻煩


    。”


    方若寧也沒辦法,探究的眼神看向霍淩霄。


    男人明白她的意思,心軟了,可是,小東西不能留下來,否則家裏還不知怎麽想他們,會覺得他們把霍家純正血統的子孫都拐走了。


    “軒軒,這個問題交給你解決。”男人麵色微微沉肅,大掌扶著兒子的後腦勺輕輕推了把,示意他去處理這個問題。


    方昀軒點點頭,走上前,牽著弟弟的手,“走吧。”


    霍子謙很聽哥哥的話,乖乖跟著他走遠幾步。


    而後,沒過多久,所有人都驚訝前一刻還嚎啕大哭無法交流的霍小少爺,居然主動走回來站到紀南塵跟馮雪靜身邊去,一副乖乖願意回家的意思。


    各個臉上都是驚訝!


    然而,時間緊張,沒有功夫再去問方昀軒到底是怎麽說服弟弟的。


    “好了,我們得走了,不然誤了航班麻煩。”紀南塵甩甩手,轉身踏上長長的實木棧道,準備上遊艇。


    馮雪靜上前跟好友抱了抱,擠眉弄眼地一點下頜,悄聲道:“沒人打擾你們啦,隨心所欲!”


    方若寧作勢要拍她,她連忙閃躲開,拖著行李箱甩了甩手:“走啦,等你回國再聚!”


    遊艇很快離開私人碼頭,在海麵上乘風破浪,駛向彼岸。


    方若寧站在海邊,一直到遊艇隻剩一個白點了,才微微一歎息收回視線。


    看著身旁的兒子,她突然好奇:“軒軒,你是怎麽說服子謙的?”


    方昀軒周正英俊的小臉很平靜淡然,“我就跟他說,如果他留下來不走的話,他的爺爺奶奶可能會很生氣,把他抓回去後,也許以後都不讓我們見麵了。但他如果回去的話,我們以後就還能一起玩。”


    方若寧聽完,目瞪口呆,吃驚地回頭看了看霍淩霄。


    男人勾唇,隱隱得意,摸了摸兒子的頭朝著別墅走去:“不愧是我霍淩霄的兒子,走,爸爸陪你踢沙灘足球。”


    望著父子倆一大一小兩個身影愉快地走遠,方若寧微微搖頭,暗忖這個兒子也未免太早熟了,他怎麽連大人世界裏的波詭雲譎都能悟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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