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淩霄走過來了,眉宇間是他一慣高高在上的淡冷疏離,昏暗的夜色下,幽深眼眸更是一片墨色,沉暗無邊,好似能把人吸進去,無聲溺死。


    方若寧隱隱約約感覺到,一股安靜恐懼的死亡氣息將她彌漫、包圍。


    場麵太僵滯,各個呼吸都悄然壓抑。褚峻中沉眉,看了看方若寧,又看了看霍淩霄,開口時的語氣平靜坦然:“霍先生,你倒還記得來接人。”


    霍淩霄看都沒看他,眼眸盯著女人,停頓了會兒,薄唇勾勒出極其優美的笑弧:“我要是不來,你是不是還準備跟人家回家去?”


    方若寧眉眼一凜,為這侮辱她的話,頓時反唇相譏:“你自己都行為不檢點,有什麽資格說我?”


    他行為不檢點?


    霍淩霄挑起的墨眉頓住,眼神看向她,頓時越發寒栗。


    馮雪靜凍得發抖,看了看兩人,勸道:“有什麽話回去說吧,都淩晨三點了。”


    方若寧順勢就接:“峻中,我們走吧!小靜,我今晚去你家!”


    她才不想坐這人的車回去,才不想跟他睡在一張床上!自己跟女人曖昧不清,弄得又是口紅又是香水地回來,現在她不過是跟男性友人站在一起,就被他這麽侮辱。


    方若寧別悶了一天的情緒,越發高漲。


    她轉身要走,褚峻中也跟著抬步,隻有馮雪靜覺得不太好,僵在原地,“哎,你們——”


    她這會兒也明白了,閨蜜所謂的“有話要說”,應該是跟霍淩霄有關,兩人八成是又鬧矛盾了。


    她還不清楚到底是為什麽,不過就衝著霍淩霄這大半夜地趕來接她,說明人也是把她放在心上的,哪能這麽走開?


    而且,還是跟另一個愛慕她的男人走開?!


    她本能地要勸,然而沒等開口把話說完,眼眸瞥見霍淩霄淩厲飛快地兩步上去,繼而就聽到閨蜜一聲驚呼——


    “啊!”方若寧被大力扯住了胳膊,身體被蠻橫地拽過來,狠狠撞到了男人懷裏,頓時火大地反攻,“霍淩霄你幹什麽!放開我!不然我叫警察了!”


    她一手被抓著,隻能用另一手拍打那人,隻見男人牙關緊咬,路燈下英俊剛毅的那張臉布滿陰霾,一把扯掉她身上的男性外套扔出去,繼而拉著她朝慕尚走去。


    馮雪靜看著這一幕,臉色為難又擔憂,下意識追了步又停住,喊道:“你們有話好好說啊!”


    她實在擔心兩人會打起來!


    警局門口的警衛見狀,都走出來,馮雪靜回頭看了眼,立刻解釋:“他們是夫妻,夫妻……一點小矛盾。”


    警衛看著那輛天價的賓利慕尚,也知不可能是什麽綁架之類了,便又轉身回去。


    褚峻中原地站著,拳頭下意識收攏,盯著女人被蠻橫拉扯上車的一幕,強行壓抑著上去救人的衝動。


    馮雪靜轉頭看著他,尷尬地皺了皺眉,走過去把地上的男士大衣撿起來。


    天空依然下著小雨,地上都是濕的,衣服也弄髒了。她走過去,不好意思地道:“褚律師,你的衣服髒了,我幫你洗幹淨後再還給你吧。”


    賓利慕尚憤怒地掉頭離去,褚峻中不得不收回緊凝的視線,沉沉喘出一口氣,看向馮雪靜時,又恢複了謙遜溫和:“不用了馮小姐,趕緊上車吧,外麵太冷了。”


    他接過大衣,走向自己的座駕,打開車門。


    馮雪靜禮貌地笑了笑,攏著好友的大衣鑽上車。


    不得不說,這人的確風度極佳,哪怕情緒壞到這個地步,與人說話時也溫和有禮,紳士風度,難怪前陣子若寧會答應跟他試著交往。


    這樣的男人,沒有女人能拒絕得了啊。


    褚峻中很快上車,啟動引擎,把空調開到最大。


    一股暖風迎麵襲來,馮雪靜終於覺得好受了些,這才笑了笑:“謝謝褚律師,今晚真是麻煩你了。”


    “不客氣,馮小姐住什麽地方?”


    馮雪靜報了地址,車子啟動。車廂裏安靜下來,她不自在地看了看男人,見他依然麵色陰鬱,她吱嗚了聲,莫名地安慰:“那個……你不用擔心,他倆沒事的,霍淩霄估計就是關心則亂,有些生氣……”


    側麵看去,男人淡淡皺眉,平靜地開口:“他配不上若寧。”


    “……”一句話,突然叫馮雪靜沒法接話,同時心裏又感慨起來,閨蜜雖說家庭不幸,可這些年卻總能遇到對她全心全意的男人,不求回報地護著她,也算是上帝為她打開的另一扇窗了。


    *


    賓利慕尚。


    在限速八十的城際快速幹線上,一路飆出了一百六的“佳績”。


    方若寧嚇得心驚膽戰,一手緊緊抓著扶手,原本不想跟他說話的,可現在不得不開口:“霍淩霄,你開慢點!現在外麵氣溫很低,萬一路麵結冰你知道多危險麽!”


    男人側麵線條緊繃淩厲,好似能割裂周遭的空氣,那雙眼微微眯起,緊緊盯著外麵的路況,整個人陰沉、慍怒、壓抑,好似隨時都要爆發。


    女人的驚慌失措,緊聲提醒,他置若罔聞,隻顧著發泄心中的不滿與憤恨。


    方若寧看著他,心慌到極點,然而知道他這會兒不可能聽自己的勸,她隻能把身體緊緊貼著座椅,一手拉緊扶手,另一手拽著安全帶。


    好歹是價值千萬的名車,萬一真得遭遇事故,應該可以車毀保住人吧?


    她死了不要緊,隻是還有軒軒,軒軒那麽年幼,不能沒了父母。


    一路上,她都在胡思亂想著,祈禱不要出事,祈禱快點到達。


    終於,車子順利抵達別墅外,她感受著慢慢降低的車速,緊懸了一路的心髒顫抖著、晃晃悠悠地,落下。


    身體緊繃的太久,這會兒放鬆下來,隻覺得渾身無力,頭腦發暈,眼前一片空白。


    車子在還有幾十邁時陡然刹死,她被強大的慣性帶著往前一栽,嘴裏發出呼聲,已經混沌的大腦又被攪拌了下,耳邊隻剩嗡鳴。


    男人雙手握著雙向盤,隻著襯衣的瘦削身體隨著壓抑而急促的呼吸起起伏伏。他微微低垂著頭,別墅廊簷下的燈光透過車窗照過來,那張臉越發晦暗冰冷。


    良久,車廂裏有聲音傳出來:“今天到底怎麽回事,能解釋下嗎?”


    清冽的語調穿透溫暖的空氣,刺的方若寧一個激靈。


    耳邊蜂鳴聲漸漸退去,可她胸中的怒意卻持續高漲。她覺得自己能活著回來已算命大,這個瘋子,她要遠離!


    這些日子的和平融洽相處,讓她都忘了這人的本性是有多惡劣!現在她記起來了,這個人混賬起來哪有理智可言?簡直就是惡魔!


    她居然以為,這人是真心愛自己的,居然傻乎乎地,也試著去愛他,還催眠自己,多幸福,多快樂,終於找到心靈契合的另一半了,終於有了互相依靠的後盾。


    多可笑!


    他自己都一身腥,憑什麽跟她要解釋?


    突然覺得,坐在這裏與他呼吸同一片空氣都覺得髒!


    於是,冷著臉,仿佛沒聽到他的話,機械地解開安全帶,推開車門,下車。


    霍淩霄轉頭,看著她冷漠離去的背景,眸光裏劃過凜凜殺氣。


    這個女人——


    一股子寒冷撲麵而來,方若寧打了個冷噤,不過胸中怒火還在熊熊燃燒,她居然很快就適應了這種嚴寒,昂首挺胸地繼續朝前走去。


    身後傳來憤怒的拍車門聲,她沒理會,也無所畏懼。


    然而下一秒,手臂被抓住,她被一股子蠻橫的力道再次拉轉過身。


    “方若寧,你什麽意思?生氣前能先說說是為什麽嗎?莫名其妙掛我電話,夜不歸宿,還跑去夜店鬼混,被警察帶去警局,又跟野男人說說笑笑,你還有理了?!”


    一連串的指責如同此時落下的雪粒,每一顆都沁涼入骨,她不緊不慢地抬起眼皮,看著那張慍怒的臉,冰冷的眼,故意激怒他:“對啊,我就是這樣的,你不喜歡可以不要。”


    “……”男人牙骨緊咬,英俊的臉龐以肉眼清晰可見的速度,埂起冷厲的痕跡。


    甩開他的手,轉身進屋。


    霍淩霄隻穿著一件襯衣,那些雪粒落下來,很快融化,單薄的布料眨眼間就濕了一片。


    好一會兒,直到女人的身影消失在別墅門口,他才緩過神來,狠狠吸了口冰冷的空氣,壓下胸口怒意。


    太累了,方若寧連洗漱的心思都沒有,原本想去跟兒子擠一擠,可是開門一看,床上居然又睡著兩個孩子。


    她麵無表情地出來,走向樓上時,與正上樓的男人擦身而過。


    霍淩霄看著她上樓,就知她是不想跟自己一起睡。原本堪堪壓下的怒意突然間又起,他快步追上去,不由分說地將女人扛起來。


    方若寧嚇壞,想要大吼大叫,又想到房間裏還睡著兩個孩子,隻能忍住。


    頭腦倒置,眼前眩暈一片,她隻能壓低聲咬牙切齒:“霍淩霄你放下我!我不要跟你睡一張床!”


    “你不要,我偏要!”男人大步邁進,朝著主臥走去。


    方若寧掙脫不下來,隻好逮著他的背一口咬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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