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寧城正式入秋。


    行道樹的葉子黃了,滿園的花也謝了。


    沈婠仍是閉門不出。


    偶爾賀淮會來看看她,但不是每次都能進門。


    沈婠越拒絕,他就越來勁。


    誰也沒想到賀家這個無法無天的紈絝少爺竟舍得下自尊,擁有超乎想象的耐心和毅力。


    苗苗也經常過來,她比賀淮要好點,幾乎每次都能見到沈婠,也是她分寸拿捏得當,嚴格控製上門頻率,才有此特權。


    “今天還好嗎?”進門之後,她把東西放下,坐到沈婠對麵。


    一杯熱茶隨之遞到麵前,杯口霧氣繚繞。


    苗苗抬手接過,輕呷一口,頓時清香撲鼻,餘味悠長。


    沈婠泡好了茶,斟給苗苗,自己卻不喝,手上捧著一隻玻璃杯,裏麵裝的是溫開水。


    她說,“還行。”


    “我買了山楂和楊梅,山楂可以直接吃,楊梅清洗處理之後最好用來泡水。”


    沈婠微微一笑:“辛苦你了。”


    苗苗竟從那樣的笑裏看出幾分歲月靜好。


    這也是為什麽她不願經常上門打擾的原因。


    是的,打擾。


    外界瘋傳權六爺拋棄了沈婠,一走了之,每個人都覺得作為“棄婦”,此刻的她應該以淚洗麵、悲戚度日。


    否則,又怎會大門不出、羞於見人?


    但在苗苗看來,沈婠的沉寂不是頹廢,更非萎靡,她隻是單純想要一個安靜的環境。


    像蟄伏,又似醞釀……


    總歸不會一直這樣安靜下去。


    苗苗待了四十分鍾,除開寒暄之外,更多的都是在匯報工作。


    “……李複那邊一切正常,不過我還是繼續盯著,杜絕任何意外情況發生。”臨走前,苗苗信誓旦旦。


    沈婠送她到門口,長袖長褲,素麵朝天,儼然居家婦女的形象。


    少了幾分張揚,眉眼之間更添內斂與溫沉。


    ……


    周馳不知道從哪裏收到消息,也從北海飛回寧城看她。


    進門坐了不到半個鍾,光電話就接了不下五通,還不算微信、郵件等等。


    偏偏還都是他不能直接掛掉的“資方爸爸”,隻能好言好語相陪。


    沈婠坐在沙發上,就這麽靜靜看著他忙碌,前一還沉浸在聽到手機鈴聲的煩躁中,後一秒接通之後就變成侃侃而談、遊刃有餘的周總。


    曾經那個騎著摩托滿懷夢想卻又被現實捉弄的窮小子,如今已是遊戲行業一座巍峨聳立難以翻越的大山。


    從莽撞衝動,到自控內斂;從不懂人情,到盡知世故——周馳的成長肉眼可見。


    而這一切,沈婠不敢居功,但至少裏麵有她一定作用。


    權捍霆消失的頭一個月,她躺在主臥那張曾經屬於兩個人的大床上,每每半夜都會從夢中驚醒。看著滿目黑暗,沈婠隻覺茫然,如果說老天給她重生的機會,是為了有怨報怨、有仇報仇,那為什麽還要安排她遇到權捍霆?


    如果不隻為了報仇,還要彌補她前世孤家寡人、蒼涼一生的遺憾,卻又為何在即將收獲幸福的時候,給予她如此沉痛一擊?


    輾轉反側,糾結凝思,沈婠始終不得其解。


    但此刻,看著脫胎換骨的周馳,她似乎明白了。


    人活一世,先自愛,再愛人,拋開前兩者,或許還能給身邊的人、給身處的這個世界帶來一些影響。


    正麵也好,反麵也罷,都是“存於此世”的印記,“到此一遊”的刻標。


    而個人則太狹隘,乃至於愛情也局限了視野,她明明可以擁有更廣闊的天地,踏上更寬廣的前程,看遍更多更美麗的風景,留下更深更絢爛的痕跡。


    是以,何必畫地為牢,自縛雙翼?


    沈婠笑了,眉目舒緩,愁鬱盡散。


    權捍霆在時,她可依可附;權捍霆離開,她也依然能夠挺拔直立,頑強生長。


    她的愛,可以不顧一切,也能氣勢如虹!


    “……不好意思,電話太多了,我……”輔一結束,周馳忙不迭開口。


    “感覺如何?”沈婠打斷他的解釋,並不在意,兀自發問。


    “啊?”


    “現在這種感覺怎麽樣?”


    周馳一頓,半晌:“……很忙碌,但很充實。”


    “後悔嗎?”沈婠又問。


    他訥訥:“後悔什麽?”


    “放棄成為職業電競選手的夢想,做一個默默無聞的幕後開發人員。”


    周馳倒抽一口涼氣,略顯驚疑地盯著沈婠:“你怎麽知道?”


    沈婠微笑:“我還知道,在‘狐仙’開發之初,遭遇瓶頸的時候,你收到了us俱樂部的邀請,對方跳槽了一個中單,想讓你補位。”


    周馳聽罷,完全驚住,因為這件事,他誰也沒說,沈婠怎麽會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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