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婠既然存了躲藏的心思,自然不會往遊客常去的景點湊熱鬧。


    這時,離開農家樂順手從櫃台抽走的遊覽路線指示圖,就派上用場了。


    隻要避開上麵標注的地方,就是遊客不常去的未開發區域。


    沈婠大致看過,這裏地形多變,山險林深,還有豐富的地下水資源,大大小小的岩洞便是絕佳隱蔽之處。


    她用了一個上午時間找到一處掩藏在林木後的山洞,入口極窄,隻能爬行入內,大約二十米後,洞口變寬,再往裏豁然開朗。


    洞高約兩米,可供站直,長也一眼可見,並非探險紀錄片裏那種可向內延伸、通往另一個出口的長洞,所以並不陰森。


    洞的盡頭有裂縫,光從縫隙透進來,不說“明亮”,但視物綽綽有餘。


    岩壁有地下水從石縫裏浸出,嘀嗒嘀嗒以固定頻率往下淌,節奏感極好。


    綜上,不管從容身,還是取水各方麵,這裏都是最好的選擇。


    在確定落腳之前,沈婠還檢查了洞裏是否有獸類腳印或糞便出現,如果有,那這個地方再好,也不能留。


    好在並無發現,畢竟洞口太窄,體型稍微大點的動物根本擠不進來。


    能進來的也隻有蛇蟲鼠蟻,而沈婠正好買了驅蟲粉,含雄黃。


    最後一點,也是最重要的一點,入口狹窄,易守難攻。如果對方真的找到這裏,借助地形優勢,沈婠至少可以掌握部分主動權。


    她不好過,也必然要拉個人墊背,最壞也就魚死網破。


    作為女人,她有最柔軟的胸膛,也有最狠毒的心腸。


    確定要在此處暫避後,沈婠爬出洞口,在附近撿了些柴火綁作兩捆,又用新鮮柔軟的枝條編織成軟藤。


    做完這一切,已經是下午,太陽就快落山。


    沈婠沒有時間感慨,也沒有精力頹沉,她必須趕在天黑之前徹底安頓下來。


    回到洞口,她將藤條一頭係在背包上,打了個結,緊跟著又綁住一捆幹柴,再打一個結,最後綁好剩下那捆柴火,死結。


    如此一來,東西連成一串,跟排隊一樣。


    藤條另一頭則被沈婠攥在手中,隨著她自身爬進洞內,也跟著被帶了進去。


    最後,她隻需慢慢拖扯藤條這頭,那頭綁著的東西自然而然也就入洞了。


    天色漸晚,岩壁縫隙透進來的光越來越暗。


    當最後一抹光亮消失,她也搭好了帳篷。


    其實也不能算帳篷,因為價格低廉,所用材質並非保溫耐寒的牛津布,而是塑料膜,輕飄飄的沒什麽質感,好像風一吹就會跑,杆材同樣是塑料,而非質量輕、易折疊的合金。


    總之,勉強能住,別想遮風擋雨。


    但以目前的情況,有個山洞作外圍,這樣的質量完全足夠了。


    收拾好帳篷,沈婠取出打火機和廢紙引燃柴火,很快,洞內又有了光和熱源。


    以防燒火耗氧,引起窒息,沈婠特地將火堆點在靠近岩壁縫隙的位置,方便新鮮空氣交換流通。


    做完這一切,她才抱膝坐到火堆前,一邊取暖,一邊進食。


    壓縮餅幹不好吃,吞下去的時候粗喇喇刮擦著喉嚨,沈婠先是被嗆,又緊跟著被噎,憋得雙頰漲紅:“咳咳咳……”


    餅屑四濺。


    抓過手邊的水壺猛灌兩口,才勉強緩過來。


    餅幹是咽下去了,可沁涼的水也順著喉嚨滑進食道,泡得胃裏一陣冰冷。


    沈婠麵上卻絲毫不顯,兩眼望著跳動的火苗兀自出神。


    她想起權捍霆手把手教她野外生存技能的時候……


    “怎麽,怕了?”沉凜沙啞的嗓音,似笑非笑的表情。


    沈婠看著麵前擺開的生肉,實在沒辦法拿起來往嘴裏送。


    “你已經學會很多技能,但要想在惡劣的環境下存活,這還遠遠不夠。你需要一顆強大的內心,以及超乎常人的承受力,食用生肉隻是最基本的,因為根本不用我教,真正置身那樣的環境下,當你餓到極點,哪怕再難吃、再惡心的東西,你也一定會強迫自己咽下去。現在你做不到,不代表你那個時候做不到,求生的本能會驅使你選擇妥協。”


    “所以,”男人的目光掃過那碟生肉,唇畔漾開淺笑,“我一點都不擔心。”


    沈婠一字不落地聽好也記在心上了,可到底不曾經曆過,很難有超越字麵的理解,卻沒想到會在此刻親身體驗。


    她自嘲一笑,壓縮餅幹總比血淋淋的生肉好,不是嗎?


    “如果可以,我希望永遠不會有那麽一天,但你也要答應我,如若意外發生,請你一定要活下來,好嗎?”權捍霆將她抱進懷裏,下巴抵在她頭頂。


    所以,沈婠看不見他說這番話時的神態表情,卻能夠感受到男人雙臂之間沉重的力量。


    “好。”她說,“我會等你。”


    跳躍的火焰映照出女人淡漠的側臉,好似附著一層無法融化的冰霜,突然,那雙清湛的黑眸湧現出一絲溫柔。


    快得難以捕捉,想要再度探究卻發現那雙眼裏除了冷硬,就隻剩凜冽。


    燒完一捆柴,沈婠沒有再添第二捆。


    一來,她不知道從外麵看會不會發現洞裏有光,保險起見,汲取到足夠的溫暖後,她便果斷熄滅了火堆,讓一切重歸黑暗。


    二來,留一捆柴總是有備無患,如果明天下雨,撿不到幹柴呢?那她是不是就要挨凍?


    沈婠想活下去,就必須考慮到每一種突發狀況,提前做好充分的準備。


    當最後一絲火星也暗下去,漆黑覆蓋了所有感官,真正的伸手不見五指!


    沒有燈,甚至連月光都透不進來。


    沈婠躺進帳篷裏,附贈的保溫毯一點也不保溫,她隻能蜷成一團,借以減少熱量流失。


    前半夜她強迫自己睡著了,後半夜溫度驟降,沈婠被冷醒之後就再難以入眠。


    索性爬出帳篷,做俯臥撐。


    做完俯臥撐,又開始練拳,身體在動作,手腳協調,腦海裏卻揮之不去權捍霆曾經教導她的場景——


    男人揮汗如雨,肌肉賁張,溫熱的胸膛貼上她後背,然後,帶著她的手就是一記幹脆漂亮的出拳。


    “穩、快、準、狠,記住了嗎?”


    “記住了,不太會用。”


    “再教一遍。”


    “好。”


    ……


    同一片山林之中。


    “爺,暫時沒有發現。”


    權捍霆立於月色之下,眉目冷峻:“繼續找。”


    楚遇江驟然一凜,沉聲應是。


    整整二十四小時不曾合眼,馬不停蹄趕往此處,展開地毯式搜尋,披著月色,拿著手電,可惜並未發現沈婠的蹤跡。。


    楚遇江打起精神,準備換一個方向再搜,就在這時,淩雲穿過叢林疾步而來。


    “爺,剛才發現有另一撥人進山,正朝我們這邊來!”


    權捍霆:“幾個?”


    “三個男的,大約五分鍾後到。”


    “先截下來再說。”


    ……


    沈婠不知自己運動了多久,反正天邊破曉,朝陽初升的時候,她已經滿身大汗、筋疲力盡。


    從包裏翻出壓縮餅幹充饑,又從薄膜口袋裏挖出一些紅糖兌水。


    為了照顧腸胃,她還特意把水放到陽光下曬得不那麽涼之後才喝進肚子裏。


    她不知道要在這裏躲到什麽時候,幹糧能省則省,脆皮腸更是動都不敢動,照目前這樣的消耗速度,她粗略估計還能堅持七到十天。


    沈婠給自己定了一個周的期限,如果七天後權捍霆還沒找來,那麽她就要計劃出山采購食物了,總不能真的餓死在這洞裏麵。


    等日頭漸高,她爬出洞口。


    先到溪邊清理自己,再去昨天發現的小山坳上摘了些野果。


    因為摘得不多,所以回去的時候不必像昨天那樣用藤條拉,直接兜在衣服裏就可以。


    沈婠趴跪在通道內直不起腰,等腦袋終於可以探出去的時候,她長舒口氣,正準備整個身體都出來,下一秒卻渾身僵硬、頭皮發麻。


    因為——


    一道陰影當頭罩下,一雙擦拭錚亮的皮鞋出現在眼前。


    她猛然抬眼,卻不等看清對方的模樣,後頸便遭到重擊。


    沈婠眼前一黑,跪地的姿勢猛然下趴,最終掙紮著昏死過去。


    皮鞋的主人低聲一笑,低沉磁性的嗓音透出與周圍環境格格不入的矜貴與悠然,笑容裏夾雜著一絲揶揄跟戲謔。


    他說,“又見麵了,沈、婠!”


    最後兩個字,從他嘴裏說出來,意味不明。


    ……


    沈婠再次醒來,已經不在山洞。


    木質橫梁,水泥牆麵,比帳篷柔軟百倍的床——


    這是一間農家樂客房!


    對麵立櫃上擺放整齊的一次性牙刷和梳子,以旁邊免費提供給遊客的進山遊覽路線指示圖足以佐證。


    不僅如此,這個農家樂還是她昨天進山時住下的那家,而房間也是她住過的那間。


    那個人是誰?


    為什麽把她帶回這裏?


    想起昏迷之前,擊打在後勁的那股力道,沈婠不由咬牙。


    下一秒,猛地從床上起來,光腳踩在地板上,將麵前所有的東西拂落,隻聽一陣乒乒乓乓的響動持續了很久。


    伴隨著巨大的“哐當”聲,電視機也被沈婠砸爛。


    “夠了。”門推開,男人冷淡的嗓音傳來。


    沈婠猛然回頭,以為能夠看清幕後黑手,卻不料入目是一張戴著麵具的臉。


    而這個麵具……


    似曾相似!


    她收手,麵容沉靜,沒有半點想象中歇斯底裏的模樣。


    男人當即就笑了。


    一個為了躲開抓捕,能住山洞、喝岩石水的女人,果然不應該把她想得太簡單。


    沈婠眯了眯眼,譎光稍縱即逝。


    而後,一字一度:“原來是你——閻、燼!”


    “哦?你知道我?”他好似並不意外,修長的指尖撫了撫麵具,恍如對待無比珍愛的戀人。


    露在外麵的眼睛帶出一點彎曲的弧度,證明他在笑。


    “讓我猜一猜,你是什麽時候知道……”他踱步至沈婠麵前,“應該不是酒吧那次,很抱歉要挾你,不過我的刀下留情了。”


    沈婠盯著他,目光如炬。


    “想必是酒吧之後,依你記仇的性格,哪怕不做什麽,也一定想弄清楚我的身份。當然,也可能作為權捍霆女朋友的你,無意中接觸到一些有於我的資料。畢竟,當初我會受傷,也是權六爺聯手海鯊的傑作,自然那段時間你聽到我名字的頻率也會比較高。”


    沈婠冷笑。


    男人也不惱,隻道:“你的反應告訴我,我猜對了。”


    “二子和三子是你派來的?”沈婠不想跟他扯那些有的沒的,邏輯清晰,開門見山。


    “不錯。”他也承認得大方幹脆。


    “目的?”


    男人笑看沈婠一眼:“想你了,所以,請你來做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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