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續來得匆忙,“走”得安詳。


    俱是偷偷摸摸,不為人知,也恰好方便了他們行事。


    楚遇江趕到現場的時候,一切都已塵埃落定。


    現場已經被清理過,血腥味被消毒水掩蓋,好像這裏隻是做了個再普通不過的大掃除。


    “……江哥,東西怎麽處理?”為首黑衣人上前,垂眸斂目,姿態恭敬。


    楚遇江掃過角落裏鼓囊囊的蛇皮袋,表情不變:“老規矩。”


    眼神驟凜,不敢耽擱:“是!”


    這邊,有楚遇***善後,一切有條不紊地進行。


    而那廂,沈婠離開茶樓,直接開車去了墓地。


    入園之前,在門口生意寥寥的鮮花店買了一束馬蹄蓮。


    沈謙的墓立在半山腰視野最開闊處,前有湖,後靠山,築作別墅樣,富貴至極。


    沈婠親手拂開碑前落葉,清出一片空地,將馬蹄蓮擺到正中,靠於碑上。


    做完這一切,她才後退站定,隔著墨鏡打量照片上的男人。


    由於做過特殊處理,照片經日曬雨淋也不褪色,所以現在與最初並無差別。


    陽光下,男人模樣清雋,眼神溫潤,含笑的嘴角挑起一抹儒雅的弧度。


    與記憶中那個謙謙君子完美重合。


    “最近怎麽樣?錢還夠用嗎?你這種人不管到了哪兒應該都忍不了窮、吃不了苦吧?”


    回應她的,隻有烈日灼光。


    “從小生在富貴窩,死了也住的是別墅,群山環抱,景色優美。這地兒我挑的,滿不滿意都這樣了,安心住著吧,來伺候你的人應該已經在報到的路上,叫沈續,跟你一個姓,京平放出來的瘋狗,你閑來無事可以好好調教,所以,看到他千萬別驚訝。”


    風過無聲,撩起女人發端。


    “天水我交給譚耀管了,憑他對你的忠誠,定會竭盡所能,比我更投入,聽說最近在北三省那邊標下一個大項目,已經開始組織實地考察和市場調研了。至於明達……”


    沈婠頓了頓,“不算太平,但也沒糟糕到那個地步。沈緋在玩貓捉老鼠的遊戲,熬鷹一樣故意拉長戰線,想在心理上對我施壓。最開始,小叔有些亂了方寸,好在,他足夠警惕,也足夠聰明,很快洞悉對方用意,找我合作。”


    “放在以前,我絕對不可能答應,畢竟,這世上沒有誰比我更想看到沈氏覆滅,明達破產。不過,我最後還是同意了,保一個天水是保,再保一個明達也不難。”


    “……”


    “我知道,你想問為什麽。不是良心發現,也不是想起沈家曾經的好,更加不是對明達有感情,隻不過為了報恩而已。”


    “報你的恩。”


    樹葉沙沙作響,原本幹淨如洗的天空不知何時被烏雲籠罩,太陽也躲起來不再露臉。


    天與地仿佛瞬間黑沉,預示著一場暴雨的來臨。


    沈婠卻不為所動,“你可能覺得我自私,報完你的恩,就可以不用活在愧疚中,不用再自責懊悔,心下難安。我不反駁,因為我的確這麽想的。你用命護我,我感激、感動,卻不能被困在其中……”


    沈謙用命為她畫了一座監牢,不要奢求這個男人會有“你幸福就好”、“愛她就放手”之類的覺悟,因為他那樣的人,愛之欲其生,惡之欲其死,連愛情和付出都帶著偏激。


    他想讓沈婠記他一輩子!


    愧疚動容,自責難當,最好因此與權捍霆產生嫌隙,這輩子都不得相守,無法善終!


    沈婠掩在墨鏡後的眼神看不分明,隻能隱隱看見她垂眸的動作,以及顫動的睫羽。


    紅唇微啟,喃喃吐出一句:“……你又何嚐不是自私?”


    漾漾尾音飄散在風中,輕不可聞。


    “你救了我,”她抬眼看向碑上的照片,音色涼淡,“所以,我不願用最大的惡意揣測你,姑且就當你隻為了救我,但你休想讓我停在原地,用往後餘生來為你做祭。”


    狂風席卷,長發烈烈揚起。


    “以後沒有特殊事情,我不會再來,你就安安心心在下麵等我把伺候你的幾個人送到。自然,逢年過節不會少你的錢用。”


    說完,轉身離開,沒有再回頭多看一眼。


    背影決絕且涼薄。


    碑上,照片依舊,畫中人笑意如故。


    走到半路還沒出園,雨就落下來了。


    沈婠穿著高跟鞋不能跑,很快就被淋濕。


    好不容易走到門口,車又停得有段距離,這時,旁邊花店老板從小窗裏探出頭:“姑娘,進來躲一下吧!”


    沈婠推門進去:“謝謝。”


    老板是個中年大叔,薄汗衫,夾趾拖鞋,一把老蒲扇,挺著個巨大的啤酒肚,滿麵油光,笑容憨厚。


    邋裏邋遢的形象與他身後一片花海格格不入。


    這些花多以白色為主,畢竟是開在墓園外的鮮花店,所以看不到玫瑰、芍藥這類占盡嬌豔的人間富貴花,不過這些素淨花朵卻生機蓬勃,開狀飽滿,一看就是被精心照顧著的。


    “姑娘,給——”


    老板遞來一條毛巾:“擦擦身上的雨水,別看天熱,還是容易感冒的,而且熱傷風不容易好。”


    說完,也不管沈婠作何反應,直接往她手裏一塞:“放心,我老婆洗過的,幹幹淨淨。”


    “……謝謝。”


    老板擺擺手,搖著蒲扇坐回太師椅上,旁邊有個小窗,就是他之前伸頭出來叫住沈婠的那扇,窗前擺了張木案,案上放了個搪瓷盅。


    此刻,他旁若無人地窩進椅子裏,閉著眼睛,小曲兒哼哼,優哉遊哉,好不自得。


    沈婠收回目光,拿起毛巾擦頭發,一股淡淡的洗衣皂清香傳來,手裏的毛巾觸感綿軟,卻不像新的,大約是洗幹淨後,還用滾水煮過。


    可見這老板的妻子,必然是個蕙質蘭心、體貼賢惠的女人。


    “您在這兒開店多久了?”沈婠閑聊般開口。


    “擦完那兒有熱茶,要喝自己倒。”老板閉著眼睛,沒睜開,隨意得很,“多久了……我算算啊,得六七年了吧。”


    “生意如何?”


    “平時人不多,有新墳立起來會比較熱鬧,然後就是清明、七月半這幾個鬼節,過年前後也還行,其餘時間就像今天這樣得過且過。”


    擦完頭發,把毛巾翻了個麵,沈婠開始擦衣服:“那有得賺嗎?”


    老板倏地睜眼,笑眯眯轉頭:“姑娘一看就是精明人,應該是做生意的吧?一個店如果沒得賺,不是早就關門大吉,還能讓我拖個六七年?隻是賺多賺少的問題罷了。”


    沈婠點頭:“是這個道理。店麵營業時間幾點到幾點?”


    “看情況,看心情。”


    她笑了:“看來老板是個懂生活的人。”


    “嘿嘿……不是我懂,是我老婆教得好,她可比我通泰多了。”


    “那你們感情一定不錯。”


    老板歎了口氣:“年輕的時候還不是吵吵嚷嚷,兩口子嘛,多數都是這麽過來的;等年紀大一點,才發現年輕時候那些事兒都不叫事兒,夫妻之間還有什麽不能相互理解、彼此包容的?想通了這點,自然也就不吵了。”


    沈婠若有所思。


    “你們做這一行,不害怕?”


    “怕什麽?”


    “畢竟是在墓園外。”


    “你也說了是在墓園外,”老板刻意把“外”字咬得很重,“我不偷不搶,就賣個花兒,該怕的應該是那些違法犯罪的人吧?人活在世,警察可比那些虛無縹緲的鬼魂厲害多了。”


    “再說,我老莊肉多,力氣大,能吃能跑,陽氣賊旺,邪魔鬼祟隻有躲著我走的份兒,還敢叫我怕?”那不屑一顧的表情好像在說——“別開玩笑了老妹兒,不存在的。”


    沈婠抿唇一笑,“你這馬蹄蓮倒是跟別家的不一樣。”


    “那當然!這店裏所有花兒都是我老婆親手伺候的,不能吹著、曬著,也不能悶著、陰著,澆水還得用量杯定量,待遇比我還好。”


    “您妻子倒是個惜花人。”


    “嗨——女人嘛,就喜歡這些花兒啊草的,尤其是那馬蹄蓮,平時碰都不讓我碰。我也就是看你長得符合我老婆審美才會賣給你,碰上不順眼的,我直接就說非賣品了。”


    沈婠狀若不經意道:“看來,你們很喜歡現在的生活?”


    “那必須呀!”老板從太師椅上坐起來,他體型大,肉又多,很是掙了幾下才成功,順手操起案桌上的搪瓷盅,咕咚咕咚喝了幾口,旋即一聲長歎,眼角眉梢流露滿足的愜意,“養養花,遛遛狗,吃喝不愁,有老婆陪著,身體健康,平平安安,再順便賺點小錢,還有比這更好的生活嗎?”


    沈婠挑眉,狀若玩笑般:“不求腰纏萬貫,成為人上人?”


    “腰纏萬貫如何,到頭來還不是住在裏麵的一抔黃土?”老板拿著蒲扇,指了指墓園的方向,“這是富人墓,每平方比陽宅還貴,睡的全是人上人,可還不是隻能躺著,不能說話,不能呼吸,連思想都沒有。呐,我就不一樣了,能跑能跳,還能喝茶養花,偶爾跟老婆出去旅遊,不知道多瀟灑。”


    是個難得的明白人。


    沈婠把毛巾拿在手裏,“我擦完了,放哪兒?”


    “給我吧。”


    老板接過,用衣架掛起來,晾到通風處:“喝茶嗎?”


    “不渴,謝謝。”


    男人也不勉強,隻管往個人的搪瓷盅裏注滿,又趿著拖鞋躺回太師椅裏,隨著一行一步,肥肉抖擻,但奇怪的是並不讓人覺得猥瑣油膩。


    沈婠:“有紙和筆嗎?”


    “你麵前立櫃左手邊,順數第二個抽屜裏,要用自己拿。”


    “謝謝。”


    他擺了擺手,又開始閉著眼睛哼哼他那不成調的小曲兒。


    窗外雨聲如注,室內安靜寧和。


    一時間,隻聽小曲兒斷斷續續,沈婠筆尖摩擦紙張,發出沙沙輕響。


    夏天的雨,一陣一陣,來得急,去得也快。


    待到雲銷雨霽,天空放晴,世界如同被水幕洗染,青的更青,幽的更幽,比任何時候都幹淨明澈。


    沈婠起身,離開前台的高腳椅,落地站定,頭發衣服因為擦拭及時,水已經幹了,絲毫不顯狼狽。


    她走到門邊停住,轉頭對著太師椅裏雙眼緊閉,仿佛已經睡著的男人開口:“謝謝你的毛巾,雨停了,就不再叨擾,前台水杯下麵壓著我的回禮,告辭。”


    說完,推門離開。


    老板哼唧兩聲,仿佛才睡醒,緩緩睜眼,恰好透過旁邊那扇小窗可以看見女人走遠的背影。


    不知何時,她身邊多了個穿黑衣服的大漢,正替她撐著傘。


    原來,不是雨停了,隻是雨小了,留不住客。


    “不簡單呐……”


    他歎息一聲,突然有點好奇對方留下的“回禮”。


    起身行至前台,隻見玻璃水杯下,壓著一張紙條,上麵有字……


    ------題外話------


    已經淩晨十二點半啦,留著題外話其實是想跟大家說個事。


    魚開了個小馬甲,寫了個福利文送給大家,當然也是為了滿足自己的寫作欲,書名叫《閃婚不閃離》,作者渝小呆,當然也就是這條魚本魚了。大家在瀟湘書院app和qq閱讀都能搜到。


    原本是魚一時興起技癢之作,後來被編輯放進征文大賽裏參加現實主義題材的比賽,也是意料之外。劃重點:現實主義。


    所以這本書裏沒有霸道總裁,也沒有富家千金,隻有兩個平凡人進入婚姻的瑣瑣碎碎,家長裏短,很真實,真中帶甜,不虐不虐不虐~魚對生活的一些體會和感悟都濃縮在裏麵了,希望大家看過都能有所收獲,有所感悟,這就是魚最大的願望,也是開這本書的初衷。


    不出意外,《閃婚》應該不會上架收費,所以大家可以毫無經濟負擔滴追文、互動。本來想悄咪咪寫完,才告訴大家,但是轉念一想,又覺得沒有互動的劇情不是好小說,所以,還是決定告訴大家,希望大家多留言,多提建議吧~


    【但是有一點也要提前跟大家說明,因為是福利文,寫著玩玩的,所以首先保證《權少》的更新,《閃婚》會更得很慢(預計字數本來也不長,五十萬左右的小短篇~)】


    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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