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嵐深諳適可而止的道理,矯情那兩下過去便主動離開男人的懷抱。


    這讓嚴恪下意識皺眉,卻也被她這股冷淡撓得越發心癢難耐。


    對於一個要風得風、要雨得雨的男人來說,什麽東西最能勾起他們的興趣?


    當然是得不到的東西。


    要說這些年嚴恪身邊沒有其他女人,楊嵐打死也不會相信。


    但她不想追究,也沒那個本事去計較,如今唯一能做的,就是無所不用其極地把這個男人守住。


    他把她當“白月光”,那楊嵐就給他一個“白月光”。


    嚴恪輕歎,親手拆開餐盒,雙手送到她麵前,眉眼含笑:“現在能吃一點嗎?”


    楊嵐抿唇,抬手接過,輕輕說了聲謝。


    男人看她的眼神便愈發溫柔起來。


    嚴恪喜歡識趣的女人,如果這個女人恰好是他年輕時的執念,那麽這種“喜歡”便會數倍放大。


    楊嵐吃著蔬菜沙拉,咀嚼的動作是有,但並不熱衷。


    她之前的拒絕也並非矯情,而是真的吃不下。


    一來,這麽多天沈謙經過無數次搶救,遊走在生死邊緣,已經讓她成了驚弓之鳥。


    楊嵐不知道下一秒是不是就會失去這個兒子。


    她惶惶不安,戰戰兢兢。


    本就消瘦的臉龐更顯出幾分不自然的蒼白。


    二來,她這次不僅要帶走沈謙,還要帶走另一個人。


    今天是期限最後一天,不,準確來說,隻剩兩個鍾頭大。


    因為,兩小時後就該登機了。


    可楊嵐至今還無法確定她是不是會來。


    就在這時,運轉中的醫療儀器突然發出尖銳的警報聲——


    嘀嘀嘀!


    醫生迅速上前查看。


    楊嵐一聽到這個聲音,手上一抖,啪嗒——


    餐食摔了滿地。


    她下意識撲上去,卻被嚴恪攔腰截下:“阿嵐,你聽我說!別衝動!有醫生在,兒子不會有事!”


    “我、不衝動……就上去看一眼……就一眼……”可她顫抖的嘴唇和近乎癲狂的眼神壓根兒不像她說的那麽平靜。


    嚴恪非但沒鬆手,還強勢地將她扣進懷裏:“聽話,你過去會打擾醫生,就在這兒也能看見。”


    懷裏的女人渾身顫抖,他心中柔情泛濫,出口的話也愈發憐惜:“相信我,一定不會有問題,那麽多次都熬過來了……”


    在男人的輕聲安慰下,楊嵐逐漸平靜下來。


    而這樣的依賴和脆弱恰好也在無形中滿足了男人的保護欲。


    一棵大樹會喜歡另一棵大樹嗎?


    不見得。


    因為另一棵大樹的存在便意味著會分走一定的養分,侵占一部分的地盤。


    對於一個絕對強勢和霸道的靈魂來說,這不是“共擔風雨”,而是“威脅”和“挑釁”。


    他們更喜歡菟絲花,藤蔓交錯,卻隻能攀纏依附,不僅不會影響大局,還能當做大樹自身的點綴。


    溫柔,不爭,脆弱,好養活,易掌控。


    越強壯的大樹越需要這般柔嫩的點綴。


    嚴恪的心思也正當如此。


    又是一番搶救,幾個醫生滿頭大汗,廢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終於將沈謙從死神手裏搶回來。


    “好險……”


    均是長舒口氣。


    團隊為首的醫務人員上前向嚴恪匯報,在聽到“暫時脫離危險”後,嚴恪緊繃的表情才有所舒緩。


    別看他安慰楊嵐的時候鎮定自若,但心裏未必就真的不慌。


    畢竟,這是他親生的兒子。


    雖然從小到大,自己都不曾盡過一個當父親的責任,陪伴在他身邊,但並不意味著嚴恪對他的成長就一無所知。


    相反,他可能比沈春江這個名義上占著位子的了解更多,大到沈謙的教育經曆、學習成績,小到他喜歡吃什麽、玩什麽,嚴恪都了若指掌。


    他能容忍自己的孩子叫另外一個男人“爸爸”,其中原因太複雜,但不乏跟楊嵐賭氣的意味在裏麵。


    當初,他曾不止一次提出想帶她走,可這個傻女人卻一心一意向著沈春江。


    嚴恪的驕傲不允許他做出強迫一個不愛自己的女人留在身邊這種失格行徑,所以他允了,放她自由。


    作為一個有耐心的獵人,他為楊嵐撒下了一張時間大網,讓她親眼看看自己心愛的男人究竟是個什麽貨色,自己的犧牲和付出又換來了什麽。


    即便撒網到收網的過程花了二十多年,可終究粉碎了楊嵐心目中對那個人最後一點留戀,嚴恪贏得漂亮!


    不僅收獲了一隻肥美的老兔,還間接證明了自己高超的狩獵技術,對此,他十分滿意。


    可能唯一的意外就是沈謙這個兒子。


    他沒想到自己和楊嵐就那麽一次,還做了措施,居然……


    隻能說這個孩子注定來到人間,注定身上要流嚴家的血!


    不然楊嵐嫁給沈春江那麽久,怎麽不見肚子有半點動靜?反倒叫自己這一遭,就懷上了?


    不是天意是什麽?


    隻不過那個時候家族內鬥不斷,他家主的位子還沒坐穩,加上楊嵐死不承認,他徹底寒了心,才會放任沈謙留在寧城這麽個旮旯地兒長大,叫另一個男人作爸爸。


    如今,楊嵐服軟,重新投入他的懷抱;沈春江那個短命鬼也死了,一了百了;加上沈謙自己足夠優秀,相當爭氣;嚴恪才動了讓他認祖歸宗的心思。


    至於嚴家那邊,他南下抵達寧城之前就已經安排妥當,接楊嵐和沈謙回去,已是板上釘釘。


    可誰知,事到臨頭竟出了這麽大的變故!


    險些將他兒子一條命都給搭了進去。


    “好了,你看阿謙已經脫離危險,沒事了……”嚴恪收斂起眼中狠色,低聲寬慰懷中落淚的女人。


    “嗯。”楊嵐稍稍退離,抬手擦幹眼淚,不去看男人一臉關懷的神色,徑直走到床架前,憐惜沉痛的目光流連過沈謙的臉。


    眼眶再次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泛起薄紅。


    饒是嚴恪再多的不虞,見此情景也煙消雲散。


    這是他的女人和兒子……


    轉身,滿眼柔情霎時被淩厲所替代,他叫來靜立一旁的保鏢,目光示意地上那一片狼藉,沉聲:“收拾幹淨,再讓人送一份餐食過來。”


    “是。”


    等楊嵐平靜下來之後,嚴恪陪她坐在沙發上,一個大男人竟拿著勺子親手喂她吃飯。


    “我自己來……”


    “不盯著你吃不到兩口又放到一邊,再這樣下去,你的身體還要不要?”這話,男人是板著臉說的,“阿謙現在還昏迷不醒,難道你還要把自己拖垮才甘心?”


    楊嵐抿唇,蒼白的臉,顫抖的唇,扇動的睫,沒有一處不在泄露她的緊張與無措。


    嚴恪隻一眼,便心軟了。


    不由放緩音調,帶著幾分輕哄:“你多少也要吃一點……”


    “我知道,我都明白……”她嗓音輕輕,如同紛飛在空中的柳絮,風一吹就能散,“你說得對,在阿謙醒來之前,我不能垮……”


    “錯了,不管兒子醒來前,還是醒來以後,你都必須好好的!別忘了,你已經答應我要去京平,二十年前你爽約,二十年後你不能再言而無信。”


    “……好。”聲帶哽咽。


    男人臉上這才有了微笑,接過保鏢遞來的飯食,這次不再是清淡的蔬菜沙拉,而是一碗肉粥。


    楊嵐沒有再排斥,強迫自己吃下去。


    “這才像個當母親的樣子……”嚴恪眉眼溫柔。


    就在這時,外麵兩個保鏢其中一個推門而入,“先生,有人要見您。”


    嚴恪麵色微凜,“是誰?”


    “他說他姓周,是您身邊的老人。”


    嚴恪雙眸微眯:“讓他進來。”


    “……是。”


    很快,一道略顯佝僂的人影從外麵進來,距離嚴恪五米開外站定,而後緩緩抬起頭,露出一張溝壑縱橫的老臉。


    “先生,我回來了。”


    哐——


    楊嵐手裏的勺子磕在碗口邊緣,發出清脆一聲。


    “周管家,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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