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什麽意思?”


    沈婠:“唱念做打,樣樣皆備,您不去唱京劇可惜了。”


    楊嵐眉心驟擰:“抹黑我也無法改變你害死親生父親的事實!”


    “抹黑?”沈婠仿佛聽見什麽笑話,唇角輕揚,“虧您說得出口,也不怕大風閃了舌頭?”


    “比起你這個殺人凶手,我高尚得多。”


    沈婠笑意不改:“演員想要高尚還不簡單?裝一裝就有了。”


    這是沈婠第二次說她“裝”。


    楊嵐惱怒:“我裝什麽了?你把話說清楚。”


    沈婠放平交疊的長腿,後背挺直,身體微微前傾。


    慵懶散漫的氣質盡數收斂,漆黑如墨的瞳孔淩厲畢現——


    “從你同意離婚那一刻起,沈春江在你心目中就跟陌生人無異,甚至連陌生人都不如。你不會以德報怨,為一個辜負過你的死人大費周章,今天坐在這裏,說了這麽多應該隻是開胃菜,還沒進入正題吧?”


    楊嵐目光微沉,深深看了她一眼。


    倏地,怒色盡褪,換上一抹淺笑,哪裏還有半點沉痛哀絕的模樣。


    沈婠覺得自己說錯了,她不應該唱京劇,應該唱川劇——變臉比翻書還快。


    “倒是小看你了。”女人端起麵前的咖啡杯,輕抿一口,“也對,能在事業上一舉扳倒沈春江,最後還收走他一條命的人,怎麽可能沒點手段?”


    沈婠挑眉,靜靜打量她三秒,突然笑意加深,“彼此彼此。”


    兩個女人,兩種不同的氣場,無形中碰撞衝擊,好像連空氣都夾雜著刀劍,變得比別處鋒利。


    “開胃小點吃過了,現在是不是該上硬菜?”沈婠意有所指。


    楊嵐沉吟一瞬,不答反問:“如今,沈家亂成一鍋粥,卻始終不見老爺子出麵主持大局,你不覺得奇怪?”


    提到沈宗明,沈婠眸色微沉。


    早在沈春江被查出癌症,消息走漏,公司上下人心惶惶的時候,董事會那幾個老古董就坐不住了,第一時間聯係沈宗明,請他回來坐鎮。


    聯沒聯係上,沈婠不知道,但沈宗明從始至終不見人影是有目共睹的。


    起初,她沒怎麽在意,但隨著時間推移,沈宗明不僅人未歸,連電話都不打,這就說不過去了。


    畢竟長子患癌,危在旦夕,而公司又謠言四起,危機潛伏。


    老爺子人生中最重要的兩樣東西——沈家和明達都麵臨著巨大挑戰,就算再沉得住氣,也不可能無動於衷。


    發覺事情不對,沈婠立即讓楚遇江去查,可時至今日,沒有得到任何有關沈宗明的消息。


    “出現這種情況,無非兩種可能——要麽有其他勢力幹預,我們這邊在查,他們那邊在遮;要麽就是這個人沒了,死得悄無聲息,才會無跡可尋。”


    以上,楚遇江原話。


    所以在換肝之前,沈婠才會向沈春江提出拿老爺子手裏的股份來談條件。


    一來,確實想要那些股份。


    二來,也想借此逼沈宗明現身。


    以上兩個目的,無論哪個達成,她都不虧。


    最後,股份到手,沈宗明仍不現身。


    這就是迄今為止,最引人懷疑的地方,也最讓人不安。


    就像不定時炸彈,你無法預料這隻成了精的老狐狸會在什麽時間、什麽地點跳出來,回以反擊。


    楊嵐:“看你氣定神閑,是不是早就知道老爺子的下落?”


    沈婠眼波流轉:“若論氣定神閑,您也不差,既然知道,應該不介意替我解惑吧?”


    楊嵐下意識蹙眉,審視的目光落到她臉上,似疑惑,又似揣度:“你……是真不清楚,還是在裝傻?背靠權六爺這棵大樹,隨隨便便派幾個人去查,很難嗎?”


    “難不難兩說,關鍵是我為什麽要查?就算知道老爺子在哪兒,又有什麽意義?”


    楊嵐:“防患未然。”


    沈婠:“前提是這東西得當得起一個‘患’字。”


    “哦?”女人眼底掠過一道暗芒,“看來你已經胸有成竹,十拿九穩。”


    “股份在手,心裏不慌。”


    楊嵐咬牙:“你別高興得太早,明達還有阿謙在,由不得你專斷獨裁!”


    “你說我哥啊?信不信我明天就召開臨時董事會,把他一擼到底?”


    “你敢!”


    “還是那句話,股份在誰手上,誰就是老大。既然有這個權利,必要時候為什麽不用?”


    “阿謙對你不薄,你就是這麽回報他的?”


    沈婠雙眸雙眼,精光稍縱即逝,“阿姨,這才是您今天的最終目的吧?”


    先拿沈緋和沈春江的死在氣勢上壓倒她,讓她成為心虛理虧、忐忑不安的那方。


    然後,再不經意搬出老爺子,令她心生忌憚。


    “我想接下來,應該就要談公司繼承權這個問題了吧?”沈婠一針見血,毫不留情戳破楊嵐那點小心思。


    “噓!別說話,讓我來猜一猜……”


    沈婠換了個坐姿,笑意不改:“假如我一開始承認了你控訴的罪名,錄音遞交警方,即便不能真的讓我獲罪判刑,也能拿在短時間內搞臭我的名聲。試問,一個立身不正、道德敗壞的人如何領導一家企業?”


    楊嵐抿唇,不動聲色收起桌下的錄音筆。


    “原來,你都知道……”


    “別急,我還沒說完,以上隻是你的第一步打算,成功了固然是好,沒成功也不打緊,因為你還準備了後招——拿老爺子來威嚇我。”


    “可你忘了兩件事,第一老爺子的股份如今在我手裏,他再怎麽霸道、怎麽厲害,也不過是隻沒有牙齒的老虎,你還指望他能有多大的殺傷力?”


    “第二,即便這隻老虎牙爪俱全,我也不怕。所以,你失算了。”


    楊嵐麵皮抽動,似隱忍克製到極點。


    沈婠卻笑得愈發暢快:“這也不打緊,因為你還有第三招——”


    楊嵐:“……”


    “是曉之以理,還是動之以情?或者誘之以利,脅之以威?不如你將手上的籌碼都擺出來,讓我看一看,如果鍾意的話,也不是不能談。做生意嘛,人情或許不管用,但利益是王道。”


    “你給我想要的,我滿足你所求的,這才叫有來有往。”


    楊嵐下頜微揚,平靜的眼神不起一絲波瀾,但沈婠卻從其中裏看到了一抹居高臨下的輕蔑與嘲諷,好像在說:你也不過如此。


    “你想要什麽?”


    “噗——”沈婠沒忍住。


    楊嵐麵色驟沉:“你笑什麽?”


    “笑有人自以為是,覺得憑雙手就能翻雲覆雨,殊不知她蹦躂跳躍的樣子像極了遊樂園耍寶賣蠢的小醜。”


    “沈婠,你所謂的‘有來有往’難道不是看中我手裏某樣東西?”


    “比如?”


    楊嵐一噎。


    “你覺得我能看中你什麽?會演戲?還是會裝?或者心思歹毒,手段粗糙?”


    一串質問下來,楊嵐被她貶得一文不值。


    “你!”


    “我怎麽?”沈婠揮開她的手,“從小父母就告訴我們不能用手指著別人,我看您是越活越回去了,連我這個有媽生、沒爹教的都比你有素質,臉紅不臉紅?”


    楊嵐險些氣得吐血:“你——”


    “對了,順便說一句:你的東西不少,卻沒有我想要的,所以,什麽都不用談了,你來我往也可以全部省掉,告辭!”


    說完,沒有給對方任何開口的機會,沈婠拎上包,大步離開。


    窈窕婀娜的背影筆直又傲氣,有種難以形容的瀟灑大氣。


    楊嵐看得眼窩一熱,胸口鬱氣上湧。


    半晌,狠狠咬住舌尖,才強迫自己平靜下來。


    而後一抹自嘲爬上嘴角,沈家兩房爭鬥數年,不是你進,就是我退,一直旗鼓相當,可誰能想到有一天打破這種平衡的竟然是沈婠?


    一個寄人籬下、敏感怯弱的私生女!


    嗬,當真可笑……


    可笑至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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