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婠自顧自繼續,笑意盈盈:“哪怕捐心,捐肺,捐腎,都得捐不是?”


    “你……”


    “怎麽?不信啊?”她拉開椅子坐下,“常言道,百善孝為先。雖然我們在公司的事情上鬧得不怎麽愉快,但並不影響我們父女情深,對吧?”


    說著,抬手替沈春江掖了掖被腳。


    動作輕柔,神態安詳。


    她越平靜,沈春江就越焦躁,那種無時無刻不在纏繞的陰森將他緊緊包圍,越收越緊。


    “你到底想做什麽?!”終於,忍無可忍,他低吼一聲,似困獸咆哮。


    沈婠動作一頓,笑意稍斂,“這句話,應該我問才對吧?您到底想做什麽?嗯?”


    說著,身體微微前傾。


    沈春江往後一仰,如避蛇蠍。


    完全出於最本能的生理反應,等回過神來過來,他自己都覺得尷尬。


    沈婠卻好像沒看見,或者看見了也不在乎,笑意未改,連語氣都溫柔如故——


    “您躲什麽?我不吃人的。”


    沈春江頭皮發麻,“你……不要過來!離我遠點!”


    “遠?恐怕不能夠。”


    “你!”男人眉心狠狠一蹙,臉色已經黑得不能再黑。


    他現在是拿沈婠一點辦法都沒有,隻能聽之任之,束手無策。


    卻見這個不孝女沒有半點後悔與愧疚,還悠閑地整了整袖口:“如若配型成功,您移植了我的肝,就這層關係還遠得了嗎?”


    “……”沈春江啞口無言。


    “我今天來就是跟您說一聲,‘安心養病’,至於其他後顧之憂,我會親自解決,保證一個都跑不掉!”


    說到最後一句,原本平淡的語氣陡變肅殺,帶著一股鏗鏘殺伐的氣勢。


    沈春江目光微閃。


    沈婠卻懶得再理,徑直起身,“沒別的事,我就去找主治醫生商量了,看怎麽做配型,幾時出結果,大概什麽時間能夠安排手術。”


    “等等!”


    腳下一頓,聞聲回頭。


    沈春江囁嚅著嘴唇,半晌才開口:“……為什麽?”


    不是感動,也並非感激,而是到了這個時候,他仍然懷疑沈婠的目的和居心,對她前後迥異的態度感到極度不安。


    顯然,沈婠也看穿這點。


    當即冷笑,那些“父女情深”的戲碼自然不用再演,“想知道原因?”


    沈春江目光沉沉地盯著她,不放過沈婠臉上任何一個表情。


    “因為我善良啊。”莞爾一笑。


    “?”


    “看您又是轉院,又是滿集團上下散播流言,如此不遺餘力,我若不正中下懷一次,您這張老臉顏麵何存?”


    “你!”


    “既然當爹的想要,我做女兒的也不能不給,對吧?”


    頓了頓,笑意加深:“畢竟,您剩下的日子也不多了,我就當日行一善,讓您心頭安慰安慰,就算哪天閉了眼,也能走得了無遺憾。”


    日子也不多……


    哪天閉眼……


    “混賬!你咒我去死?!”沈春江怒不可遏,臉色青白。


    “您想太多。”丟下這麽一句,沈婠大步離開。


    留下沈春江坐在病床上,有火不能發,有氣不能撒,憋悶到極點。


    ……


    沈婠找到主治醫生,在他的安排下抽血送檢,“結果最快也要明天出來,到時我會通知你。”


    “好。”


    就在沈婠準備離開的時候,已經走到門口,忽然回頭:“我哥應該已經做過配型了吧?”


    “如果你說的是沈謙沈先生,是的。”


    “結果如何?”


    “還沒拿到報告。”


    沈婠挑眉:“也是明天?”


    主治醫生:“不出意外的話。”


    ……


    有些人說不得,一說就會出現。


    沈婠剛走到醫院門口,便與迎麵而來的沈謙撞個正著。


    男人一襲polo衫搭配淺咖色休閑褲,雙手插在口袋裏,出色的容貌及挺拔的身形吸引了不少周圍目光。


    視線在半空接觸,兩人同時止步。


    下一秒,沈謙麵色驟沉,大步朝她走來,最終停在沈婠跟前不到半步距離。


    女人皺眉的動作還來不及做完就被他扣住手腕,扯到一個偏僻的花園。


    “鬆開。”語調淡淡。


    男人腳下微頓,轉身與她麵對麵,冷不防撞進沈婠那雙幽邃沉凜的冷眸之中,如雪般沁涼,微雲般淡漠。


    他下意識鬆了力道,緩緩收手。


    “你來醫院做什麽?”盯著她,淩厲之色一閃即逝。


    “探病。”


    沈謙涼涼一笑,略帶尖銳的眼神與他平日慣有的溫潤截然不同:“怎麽,條件談妥了?”


    沈婠皺眉。


    “難道你不是拿肝源去跟爸談條件?讓我來猜猜你想要什麽——明達的繼承權?還是沈家的掌控權?或者,你想把這個家裏所有人都趕盡殺絕?”


    “聽不懂你在說什麽。”沈婠甩手,轉頭就走。


    沈謙立馬堵上來,硬著腮幫,一字一頓:“你還沒說清楚。”


    “你不是都已經幫我預演完畢了嗎?還說什麽?”


    “你可以解釋。”男人看著她,目光專注。


    甚至,還隱藏了一絲鼓勵。


    沈婠冷冷勾唇:“對你?”


    沈謙皺眉,卻聽她輕而易舉就往他身上打下標簽——


    “沒必要。”


    連起來:


    你可以解釋。


    對你?沒必要。


    “沈婠!你非得這麽倔?!”


    女人看著她,眼神輕而淡,卻挾裹著不低頭、不服輸的傲氣,猶如高山之巔淩寒獨綻的幽蓮。


    隻一眼,便叫他意動神往,生出征服的野心。


    沈謙忽然之間什麽氣都沒了,什麽火也消了。


    “……為什麽就不能服個軟?”


    回應他的隻有女人一記冷笑。


    他不懂她的倔強,正如她不懂他的勸告。


    最終隻能歸咎於——


    “我們從來都不是一路人。”


    何必牽扯?


    沈謙不接這個話題,隻問:“為什麽又同意捐肝?”


    沈婠諷刺地看了他一眼:“你不是說我已經跟爸談好了條件,要公司、要沈家,還要趕盡殺絕嗎?”


    “……”男人一噎。


    良久,“抱歉。”


    天知道他得到消息的時候,有多著急。


    畢竟,沈婠是個瘋子,為達目的,什麽事情都做得出來,包括用自己的器官談條件!


    “怕我搶走你繼承人的位子,獨吞公司,所以匆匆忙忙趕過來?”


    男人眉心一緊,目光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涼,“你就是這麽看我的?”


    “不然?”


    沈謙氣急反笑,看著她,咬牙切齒:“沈婠,隻有你!隻有你敢……”這麽踐踏我的心意,蹂躪我的自尊!


    可他卻該死地不知反抗!


    由著她肆意傷害,為所欲為。


    “嗬……”涼薄一笑,眼中自嘲似要滿溢而出,“我來是想告訴你,別捐。”


    沈婠挑眉。


    第一反應是自己妨礙了他掙表現,隨時都可能威脅到繼承權。


    但下一秒——


    “你太瘦,身體本來就不好,有我在前麵,別上趕著湊熱鬧。”


    男人垂眸,嗓音又低又沉。


    沈婠微怔,眼裏飛快閃過一抹複雜:“你……”


    “行了,反正不管我說什麽,你都不會聽。但捐肝這件事希望你能量力而行,不要衝動做決定。”


    “記住,身體不是博弈的籌碼,你想扳倒我,或者意在繼承權,都沒必要用這種方式。”


    說完,不等沈婠攆人,主動轉身離開。


    所以……


    他跑這一趟隻是為了……關心她?


    沈婠雙眸微眯,精光稍縱即逝。


    同一時間,病房裏。


    沈春江在醫生取了吊針離開之後,拿出手機,撥通一個號碼——


    “……我是昨天委托你們爆料的人,那些稿子先別發了,全部撤下來。”


    “不發了?!”那頭音調陡然一高,“怎麽回事?”


    “矛盾已經解決,暫時不需要輿論助力,如果還有要求我會聯係你們。”


    那頭應好,“不過……”


    “有話直說。”


    “雖然臨門一腳,你突然不發了,但我們這邊人力物力已經投進去,稿件和後續水軍也都準備好,所以你給的前期款我們是不退的。”


    沈春江不缺這點錢,自然十分爽快地同意了。


    有虐哥哥了,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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