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小時後,車停在酒吧門前。


    苗苗:“我在外麵等……”


    沈春航並沒有給她把話說完的機會,“跟上。”


    “……哦。”


    兩人入內,金屬重低音刺激著耳膜,每個節拍都像悶錘敲打在心上,引發共振。


    男人腳下生風,煙灰色大衣沒係紐扣,隨著一行一步,下擺揚起瀟灑的弧度。


    苗苗氣喘籲籲跟在後頭,幾乎全程小跑,心道:腿長也不帶這樣兒欺負人的。


    沈春航視線一掃,調轉腳步朝吧台走去。


    葉璿芝已經醉了,單手托著下腮,慵懶地支撐在台麵上,雙眸半眯,水澤濕潤,配上她火辣的裝扮有種別樣的風情與嫵媚。


    兩條纖細的長腿交疊在一起,從高腳椅上虛虛垂下。


    這樣的姿勢,別說做出美感,苗苗估計連坐上那把椅子都困難。


    就算坐上去,也不一定裝得下……


    她有些羨慕地看著葉璿芝,“真美……”


    也隻有這樣的女人才配得上校長吧?


    沈春航上前,奪走她手裏的酒杯。


    女人撩起眼皮,有些迷茫地打量他。


    一旁調酒師見狀,忍不住開口:“你……”


    沈春航淡淡抬眼,“剛才是你打的電話?”


    “啊?你就是她那個朋友?!”


    “人我帶走了。”說話的同時,伸手拉她。


    葉璿芝卻忸怩著,小幅度掙紮:“你放開……我不走……”


    男人眉心狠狠一緊。


    “我都不認識你……”


    沈春航收手,女人趴回吧台上,歪歪扭扭地坐著。


    男人湊到她耳邊,輕哄:“你乖一點,我們回家。”


    “家?才不是……”她情緒激動起來,“沒有他的房子,跟高級酒店有什麽區別。”


    沈春航表情一淡。


    女人猶不自知。


    苗苗就站在不遠處,將二人的對話聽個正著,略覺尷尬。


    葉璿芝搶回酒杯,朝調酒師揮手:“你,過來……過來啊!”


    “呃……這位小姐,您可別鬧了,趕緊回家吧。”


    “我有錢!你……再給我一杯!”


    調酒師詢問的目光投向沈春航,卻見男人本就寡淡的一張臉,此刻已麵無表情。


    葉璿芝沒有得到回應,有些惱怒地拍打吧台,嗓音含嗔帶嬌,“你這個人好討厭呐!都說了我有錢,怎麽就不信?”


    說著,放下酒杯去翻錢包,忽然動作一頓——


    “咦?我手機呢?怎麽不見了?是不是你拿的?”


    調酒師經此一提醒,忙不迭去拿酒櫃隔層裏的手機,“在這兒,之前紅酒打翻了,我幫忙清理了一下,然後順手放到架子上準備晾幹的……”


    葉璿芝定定看著,卻沒有伸手去接:“你,幫我個忙。”


    聽聲音,貌似正常不少。


    “啊?”


    “幫我打電話給一個叫沈春航的,就說……說我在酒吧被其他男人調戲,讓他趕緊過來救我。”


    這樣的對話還發生在四十分鍾以前,不過,理由是喝醉了讓沈春航來接,這會兒直接變成調戲。


    女人都這麽無聊嗎?


    還是當gay好。


    調酒師默默吐槽。


    沈春航盯著葉璿芝看了半晌,任由她自說自話,期間女人多次提及他姓名,可男人卻無動於衷。


    調酒師:“喏,已經幫你叫來了,旁邊這個就是。”


    葉璿芝怔愣兩秒,後知後覺地仰頭朝旁側望去:“……春航?”


    “走吧,回去了。”這是沈春航第三次伸手。


    顯然,喝醉的女人並不領情。


    或者說,她在使性子,耍脾氣。


    “不回!”


    苗苗忍不住替美女捏了把汗,因為校長的臉色已經淡到極致。


    而這種不動聲色比歇斯底裏更讓人恐懼。


    “最後問一遍,你到底走不走?”


    無形中透著一股強勢,隱隱夾雜威脅。


    許是這樣的態度刺激到女人敏感的神經,葉璿芝脫口而出:“不、走!”


    沈春航沒有生氣,相反,從進來到現在,他一直都是平靜的。


    聞言,輕嗯一聲,“你慢慢喝,我先走了。”


    說完轉身離開。


    這一番神轉折,先是令調酒師一愕,莫非這就是傳說中的“治婊高手”?


    苗苗也忍不住怔愣,在追隨沈春航離開和留下來勸說大美女之間搖擺不定。


    最後,沈春航替她拿了主意——


    “愣著做什麽?趕緊的。”


    苗苗“啊”了聲,然後反應過來他是在對自己說話,“……哦。”


    不再猶豫,拔腿跟上。


    而此時本該醉到天昏地暗,對外界一切都毫無所知、沒有反應的葉璿芝,忽然表情一僵,笑容遲滯。


    不鬧不吵,也沒有嚷嚷著繼續喝酒。


    嘖,女人哪……


    個個都是戲精!


    調酒師精辟又老道地總結為一個字兒——作!


    餘光瞥見女人遽然慘白的臉,眼中慌亂急速上湧,他幸災樂禍地想:這回玩脫了吧?


    葉璿芝確實醉了,但也沒醉到不省人事。


    她知道調酒師打過電話,也知道沈春航來了,某個瞬間,她突然很想任性一次。


    也許,自己在他心目中會不一樣?


    第一次,沈春航是耐心的。


    第二次,他是溫柔的。


    第三次,有點淡。


    就在葉璿芝以為自己快要成功,欣喜掩蓋不住的時候,卻再也沒有第四次了。


    他丟下她,毫不猶豫走掉……


    直覺告訴她,沈春航這一走,很可能兩人的關係也到此為止,這讓葉璿芝如墜冰窖,手腳冰涼。


    顧不上形象俱毀、裝醉敗露,她踉蹌著追上去。


    “誒——你還沒付錢!”調酒師叫來保安。


    葉璿芝被堵個正著,直接從包裏拿出一遝紅票,砸到保安胸口:“滾——”


    嗓音尖利,目光不善。


    卻也隻是色厲內荏,掩蓋不住她眼底的恐慌。


    “春航——你等等我——”


    追到酒吧門外的路燈下,葉璿芝才終於趕上。


    男人腳下一頓。


    女人便趁機繞到他麵前,白嫩纖細的手指抓住男人大衣袖口,這是一個示弱的動作。


    苗苗不動聲色後退半步,這從來都不是她的戰場,靜靜當個旁觀者就好。


    “酒醒了?”


    夜風吹過,葉璿芝猛地一個激靈,表情不太自然:“……嗯。”


    “還要喝幾杯嗎?”


    女人垂眸,緩緩搖頭:“不了。”


    這樣的畫麵看在苗苗眼裏,不知道為什麽,總感覺有點跳戲。


    就像……


    教導主任正在訓斥調皮學生。


    在沈春航的氣勢壓製下,大美人莫名就矮了一頭。


    這種“矮”不是氣短,而是……卑微。


    胡蘭成在《今生今世》裏提及張愛玲送他的照片背後,寫了這樣一句話——


    “見了他,她變得很低很低,低到塵埃裏,從塵埃裏開出花來。”


    也許,愛到極致,人就會不自覺卑微。


    苗苗打了個寒顫,後頸泛涼。


    而那廂,沈春航與葉璿芝在幾句話後,便陷入了一種詭異的沉默。


    男人表情冷淡。


    女人內心不安。


    終於——


    沈春航開口,打破沉默:“既然沒醉,就打車回家吧。”


    葉璿芝猛然抬眼,其中閃過一抹受傷:“你……不打算送我?”


    “嗯,還有其他事。”他朝苗苗招手,“上車。”


    葉璿芝淩厲的目光朝苗苗投來,帶著明顯的敵意,等看清是誰,她的表情又忽然放鬆,旋即轉化為一片悵然,眼神複雜:“是你啊?”


    說著,勉強扯出一抹笑。


    雖說美人醉醺醺,表情有些僵硬,但眉眼彎彎的模樣依舊好看。


    苗苗有些尷尬地點了點頭:“葉小姐,又見麵了。”


    沈春航並不理會兩人的寒暄,拿出鑰匙,徑直朝停車的地方走去。


    “春航,你說的‘其他事’是送苗小姐嗎?”


    “你的問題太多。”冷眼一掃,女人受驚般垂斂雙眸,“走了。”


    苗苗硬著頭皮跟上,與葉璿芝擦肩而過之際她目露抱歉。


    後者卻連一個敷衍的表情都懶得給她。


    說實話,苗苗並不在意。


    她性格敏感沒錯,卻不希望這種“敏感”成為別人用來傷害自己的手段。


    唯一能做的,就是不聽,不見,不理會,不過心。


    葉璿芝看著兩人的背影並肩走遠,情緒幾經翻湧,最終隻剩下無奈。


    她做不了沈春航的主,也沒有立場去挽留,更不能阻止什麽。


    昏黃的路燈將女人身影拉長,透出一股莫名的蕭索與寂寥……


    她想試探自己在沈春航心目中的地位,想要獲得平等的權利,不再是“情婦”,而是名正言順的“女朋友”。


    所以她借酒裝瘋。


    想要在那個男人麵前贏回自尊,可到頭來卻連僅剩的“自尊”也丟掉了。


    ……


    車駛過路口,右轉進入環島。


    沒人說話。


    氣氛有些沉悶。


    沈春航:“剛才嚇到你了?”


    苗苗搖頭:“還好。”


    “現在是不是覺得‘校長’這個詞跟衣冠禽獸很搭?”


    “校長也是人。”


    是人就有通病,也會犯錯。


    跟“校長”這個職業無關。


    沈春航露出一抹笑,雖然隻是極輕極淡地勾了勾唇,但氣氛明顯緩和下來。


    “你倒是會幫人找理由。”


    苗苗咧嘴:“總裁助理的必備技能,了解一下?”


    “那我是不是可以理解為雇傭你的總裁是個‘昏君’?隻喜歡聽好話?”


    “那我是不是也可以理解為您在拐彎抹角罵自己的侄女?”


    “婠婠?”沈春航挑眉。


    “對啊,以前在明亞廣告公司,我是沈總的助理呢!”


    “……”


    男人不說話了。


    苗苗心情大好,絕口不提剛才葉璿芝的事。


    不該問的不問,不該說的閉嘴。


    她都懂。


    半小時後。


    車停在一處小區門口,“到了。”


    苗苗下車站定,隔著窗戶道謝。


    沈春航:“不客氣。”


    “校長,一分鍾,很快的,請您稍等一下。”說完,朝一旁便利店跑去。


    男人張嘴想說什麽,卻見一個奔跑的背影,略微有些笨重。


    好吧,說了也聽不見。


    她好像一直都是個行動派,說幹就幹,從不猶豫,也不耽擱……


    沈春航等的時間不長,他剛調了個頭,擺正車身,苗苗就從便利店出來了。


    隔著車窗,遞給他一瓶溫熱的牛奶。


    “這個,對胃好。”


    沈春航挑眉,並未立馬伸手去接,而是用一種研判外加審視的目光打量她。


    苗苗眨眼,沒有移開視線,始終坦然以對:“怎麽了?您不喜歡?”


    “苗苗同學,你對校長是不是太好了點?”


    這話,帶著警惕,又特別點出“同學”和“校長”這層關係。


    半開玩笑半當真。


    作為一個見慣春花、曆經秋月的男人,沈春航很懂這些小女生的招數,以前也不是沒有學生對他示好。


    什麽偶遇、關心、送東西……


    見怪不怪。


    不過他有自己的原則,從不對學生下手,哪怕她是天仙。


    所以,苗苗的行為很容易就牽動了他敏感的防線。


    用這種語氣說出來,既是提醒,也是一種婉拒。


    讓兩人都不至於太尷尬……


    沒想到苗苗卻噗嗤一聲,笑了。


    “校長,您是不是挺缺愛的?”


    沈春航:“?”


    “請您喝瓶溫牛奶就叫對您好?那這要求也太低了。”


    “……”


    “再怎麽說您大半夜跑這一趟,油錢恐怕都不止這一瓶奶的價格吧?我要是自己打車,也得付車錢啊!所以,請您喝瓶奶真心不虧。”


    沈春航輕咳一聲,借以掩飾尷尬。


    好吧,這丫頭眼裏根本不存在半點情愫,麵對他的時候就像晚輩對長輩,恐怕連他那句話裏的暗示都沒聽懂。


    所以,他自作多情了?


    “其實,你可以給我買包煙。”沈校長覺得自己有必要挽尊。


    “煙?那個對身體不好,買牛奶的話我也順手。”


    “順手?”男人音調微揚。


    “是啊,”苗苗把手裏的購物袋提起來,對著車窗一晃,“本來我也打算要買。”


    好家夥,裏麵七八瓶的樣子,因為是玻璃瓶裝,隨著她搖晃的動作,乒乒乓乓。


    沈春航:“……”


    “校長,牛奶趁熱喝,那我就先上去了。謝謝您送我回來,拜拜!”


    說完,風風火火走掉。


    男人坐在車裏,一手握著溫熱的牛奶瓶,一手摸了摸鼻子,有點尬。


    ……


    苗苗進了單元樓,臉上的笑容瞬間垮下來,轉而被沉重所替代。


    她的企圖心有這麽明顯嗎?


    好在後麵糊弄過去了。


    不過這也給她提了個醒,以後要注意點,免得再被人看穿。


    拿出鑰匙,開門進屋。


    洗漱完,苗苗躺在床上,忍不住問自己對沈春航到底什麽想法?


    崇拜?


    有的。


    敬仰?


    也有。


    喜歡?


    嗯。


    其實,她已經很滿足,隔著不近不遠的距離看著曾經寄托過夢想的人,還有什麽比現在的生活狀態更完美?


    苗苗笑著埋進枕頭裏,用棉被把自己裹成一隻蠶蛹。


    她從來沒想過去打擾沈春航。


    他可以交往漂亮的女友,也可以遊戲人間,抑或結婚生子。


    這些苗苗都不在意,她隻想靜靜看著。


    看他幸福美滿。


    苗苗笑著進入夢想,嘴角始終保持著那抹恬靜上揚的弧度。


    而那邊,葉璿芝的公寓裏。


    她坐在黑暗之中,像一隻沒有生命的木偶,穿著單薄的睡衣,望著窗外淒清的明月,盼著那個人能出現在她眼前,輕柔地問一句——


    “璿芝,怎麽還不睡?”


    可惜,當時針指向零點,開始了新的一天,她盼的那個人始終不曾歸來。


    一陣恐慌攥住心髒。


    腦海裏閃過沈春航麵無表情的樣子,冰涼的感覺蔓延到四肢,女人再也按捺不住,拿出手機撥通那個人的號碼。


    嘟——嘟——


    每一聲都無比漫長。


    “對不起您撥打的電話暫時無人接聽……”


    她不死心,繼續打。


    得到的還是同樣的回應。


    直到,第五次,還是第六次,又或者七八次?


    她自己也記不清了。


    那頭終於傳來男人低沉略帶清冷的一聲——


    “璿芝……”


    似歎非歎,又無可奈何。


    眼淚再也忍不住,奪眶而出。


    “春航,你在哪兒?”女人壓抑著哭腔,不想讓自己流露出一絲脆弱,“……什麽時候回來?我在等你。”


    ------題外話------


    大家猜猜,沈校長會不會回去呢?


    a、會;b、不會


    老規矩,評論區作答,答對有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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