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象中,這個女兒一向都是知書達理,開朗樂觀的,什麽時候竟然會露出這種猙獰的麵貌來。


    “歡喜,這件事我會處理的,你先回家裏去。”


    “嗬嗬嗬嗬……”她突然就笑了起來,笑的崩潰。


    她還有家麽?


    沒有媽媽的地方到底哪裏才是家?


    她抬頭看著那生活了許久的地方,眼淚不知不覺的溢滿了眼眶。


    “你,不要碰她!”


    她失控的護住她的屍體,扭頭看向人群中的中年女人,“張阿姨,你能幫我麽?”


    瞧著地上血粼粼的屍體,女人愧疚的移開了視線。


    她苦笑一聲。


    “杜歡喜。”杜元走了過來,語氣帶上了幾分嚴肅,“你別鬧了,趕快讓人把你媽送去火化。”


    她抬眸,不可思議的看著杜元。


    “你們都說我媽媽是跳樓自殺身亡的,我憑什麽相信你們?”


    杜元眉頭緊皺,看著眼前這個女兒,他突然覺得很陌生。


    “你連我的話也不聽了麽?”


    她沒有說話,隻是拿出手機撥通了喬薑的電話。


    一陣漫長的嘟聲之後,那邊傳來了喬薑帶著睡意的聲音,“什麽事兒?”


    “喬薑,我媽媽死了。”


    聽到她聲音的那一刻,她突然就忍不住的放聲大不哭了起來。


    而喬薑也被她的一句話驚的從床上坐了起來。


    “什麽?”


    那邊,傳來杜歡喜狼狽的哭聲。


    “喬薑,你能幫幫我麽?”


    “等我,你別急。”


    掛掉電話,她立即撥通了路南的電話。


    “路南,杜蓉出事了,她懷疑自己的母親死的蹊蹺,你趕緊帶隊過去看看,我隨後就到。”


    “什麽?”


    路南也眼底浮現了一抹驚訝,也沒有敢猶豫,立即出了門。


    ……


    路南趕到現場的時候,立即拉起了警戒線。


    喬薑也和顧連城在第一時間趕到了現場。


    見到顧連城的出現,杜元眼裏閃過一抹詫異,他扭頭看了一眼杜歡喜,而後歎息了一聲。


    走了上來,他禮貌的伸出手,“顧警司,麻煩你走一趟了。”


    “嗯。”男人冷漠矜貴的哼出一個音節,低沉的嗓音緩緩響起。


    “測量墜落地點至地麵的高度,以便推斷撞擊力量的大小,其次,注意墜落空間有無突出物。”


    夜色之下,他像是一個掌控全局的王者,淡淡的吩咐著。


    “人體在墜落過程中可能與空間突出物體接觸而形成附加損傷,如電線,樹枝,雨棚之類的損壞。”


    “在這些物體上一旦發現有死者的發毛,血跡,組織及衣物纖維等物證,將對分析屍體上的損傷有極大的幫助。”


    路南靜靜的排查著現場。


    根據男人說的,一點不漏的開始檢查。


    陸青北站在人群之外,靜靜的看著那個脆弱的身影,竟然連上前一步的勇氣都沒有了。


    他,到底做了身?


    他怎麽會說出那樣的話?


    此刻,即便不多問,他也能知道她此刻的心情。


    他垂在身側的拳頭緊緊的捏了起來。


    既然顧連城來了,想必,他出不出現都沒有什麽區別了。


    深深的看了一眼杜歡喜的身影,他轉身朝著夜色中走去。


    喬薑抬眸看了一眼顧連城,這還是她第一次見他在案件中說話的,平時,他都是隻聽結果的。


    似乎是察覺到了她的視線,男人垂眸淡淡的掃了她一眼,薄唇輕輕開啟。


    “喬小薑,知道麽機體墜落時受力的大小可根據公式f=mg(h/△h)計算,式中,f是衝力,m是人體質量,g是重力加速度,h是墜落高度,△h是從碰撞開始至身體靜止的過程中身體重心移動的距離。”


    喬薑點了點頭,“所以說,根據這一公式來算,人體重量越大,墜落高度越高,所受的衝擊力也就越大,損傷就越重。”


    男人看向她的眼神多了一絲讚許,還有深深的灼熱。


    他揉了揉她的腦袋,“也比如說,從一高度墜落時,兒童體重輕,損傷就較成人輕。”


    喬薑目光悠悠的落在地上的屍體上,最終,又看向了杜歡喜。


    她哭的泣不成聲,而杜元則站在一側不停的歎息。


    似乎,今晚的事情給他造成了尷尬。


    喬薑紅唇輕輕勾了一下,“男人啊,都這德性。”


    “……”顧連城眉頭輕蹙了一下,他不讚同的吐出一句,“我不一樣。”


    喬薑沒有再說話,隻是靜靜的看著杜歡喜。


    她一定會盡自己最大的努力,懷揣最大的敬意來解剖的。


    她會給她一個最明白的答案。


    可不管結果如何,逝去的人都不能夠再回來了。


    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她慢慢的走了過去。


    見到她過來,杜蓉含著眼淚的目光就落在了她的身上,那裏麵,有喬薑所看得懂的期盼。


    她點了點頭,“放心吧。”


    來到屍體前,她緩緩蹲下了身子。


    葉菱走了過來,“從哪裏先開始檢查?”


    喬薑目光依舊盯著屍體,就連絲毫的偏移也沒有,紅唇卻吐出一句,“長劍墜落著地的部位是頭部,足跟,和臀部。”


    “嗯。”葉菱讚同的點了點頭,“那我們就從頭部開始。”


    喬薑帶上手套,“如果頭部先著地時,頭皮會發生挫裂傷,顱骨受壓引起顱骨和頸椎骨折和腦挫裂傷,或者是顱內出血,腦幹損傷,腦組織迸裂而較快死亡。”


    葉菱點了點頭,眼睛裏彌漫著一層嚴謹。


    “如果下旨垂直著地時,衝力分配在較小的麵積上,震動波傳導至內髒,可發生內髒器官劈裂及辦發廣泛性骨折。”


    喬薑抿了抿唇瓣。


    “得回解剖室,在這裏不方便。”


    葉菱不動聲色的看了一眼杜蓉,“確實。”


    ……


    此刻,已經是淩晨四點鍾了。


    屋外雷聲霹靂,震耳欲聾,磅礴大雨依然沒有絲毫收斂的傾向。


    豆大的雨珠無情地敲打著玻璃窗,杜蓉一雙美眸仿佛沒有焦距一般的看向別處,臉上的淚水還沒有幹涸。


    “歡喜,你媽媽沒了我有很難過,你不要多想了。”


    亙古的沉寂中,杜元有些擔心的聲音傳來過來,因外麵雷聲作響的的緣故聽上去沾染了幾分模糊,可卻一字不漏全部清晰地鑽入了她的耳中。


    聞言,她無聲地扯了扯發澀的唇角,僵硬木然地扯出了一個譏誚的弧度。


    “沒事。”


    從她懂事開始,他們便一直在爭吵。


    那段最痛苦,最陰霾的時光都經曆過來了,到了現在,還有什麽好怕的呢?


    “歡喜。”


    “你什麽時候讓他們走?”她輕飄飄的吐出一句話,輕的仿佛風一吹便會消失無蹤一般。


    “歡喜,她們以後就是我們的家人了,你母親剛走……”


    聽著杜元的話,她慢慢的閉上眼睛,晶瑩的淚珠無聲的隱沒在了發間。


    她忘了,現在,她於他而言,就算是個外人了吧。


    閉上眼睛,喬薑的聲音又在腦海裏回蕩著。


    她說,“杜蓉,我仔細檢查了你母親的屍體,她的頭部有明顯損傷,損傷程度至全顱崩裂,挫裂創多見與額部及麵頜部。”


    “胸部皮下出血集中在胸骨與鎖骨附近,多發生性肋骨骨折,雙側肋骨骨折。”


    “通過解剖所見,頭部皮下出血,顱骨骨折,硬腦膜下出血,顱底粉碎性骨折。”


    “你母親的的確是死於墜樓。”


    “她身上的傷都符合高墜傷的特點,體表損傷較輕,內部損傷嚴重,有大片狀挫傷,內髒器官損傷嚴重,傷及生命重要器官,因此死亡。”


    “歡喜,不要任性了,以後一家人好好生活。”


    杜元的聲音再一次將她拽出了自己是思緒中。


    他說:“歡歡是你的妹妹,以後你多照顧一下她。”


    頓了頓,似乎是覺得不夠他又補了一句:“你也清楚了,你母親確實是墜樓身亡的。”


    聞言,她唇瓣勾起一抹譏諷的弧度。


    杜歡歡那個名字就如同夢魘一般,無時無刻不再纏繞著她,折磨著她。


    她和她母親的出現逼得母親跳樓梯身亡。


    現在,他居然還敢大言不慚的讓她和她們好好相處,還說母親的死與她們沒有關係。


    法律上沒有,難道道德上也沒有了麽?


    搖了搖頭,把痛苦的東西趕出腦海,她卻發現,眼眶不知何時早已濕潤了、。


    自嘲的抹去眼角的淚水,原來,人還可以這麽痛!


    “唉!”杜元又是一聲歎息。


    “這房子不吉利,而且,這麽多人也不夠住,你準備一下,明天就搬家吧,別墅我已經買了,以後,我們全家就住那裏,離你上班也近。”


    抬眸,她隔著一段短短的距離與他對視著。


    然後,輕輕點了點頭,“好。”


    以後,她不會再逃避了,她會像喬薑一樣的勇敢去麵對生活中所有的挫折,和所有的壞人。


    木桑榆和杜歡歡不是想過好日子麽?


    她偏偏不讓她們如願。


    她或許不聰明,或許不夠果決,可是……


    她覺得喬薑應該可以教給她一些東西。


    畢竟,她可是在顧家那樣複雜的家庭裏生活的很好的人,而且,還得到了顧夫人的認可。


    想到這,她的眼底漸漸的浮現了一抹堅定。


    木桑榆,杜歡歡,你們母女的生活這才真正的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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