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征倒是一臉的波瀾不驚,“他應當是有所懷疑了,卻隻似是而非說了一句太後年紀大了,實在經不起折騰了,希望我能高抬貴手的,就高抬貴手。”


    施清如皺眉道:“那勢必是有所懷疑了,指不定已在暗中布置等著拿現行兒了亦未可知,這可有些麻煩了,他們兄妹是真的難得,但太後母女又是真的可恨!”


    韓征一挑眉,“誰說那麽大一個皇宮,就隻有仁壽殿才會鬧鬼了,那豈不是太後搬出仁壽殿就沒事兒了?而且老是仁壽殿鬧鬼,才真是此地無銀三百兩了。說來東宮荒廢成那樣兒,又是當初廢太子一家伏誅的地方,難道不最該鬧鬼麽?謠言自然一直都平息不了了,所以你這小腦瓜子成日就別操心那麽多了,就那麽不信你男人的本事呢?”


    施清如聽得一拍額頭,“對啊,我怎麽就沒想到呢?過幾日就換一個地方鬧鬼,便是有心人想抓現行兒,也會因猝不及防抓不到,反而能讓越發多的人瞧見,流言也傳得越發沸沸揚揚……我男人怎麽這麽聰明?合該獎勵一個香吻才是!”


    說完果真湊上前,在韓征臉上“吧唧”了一口。


    韓征心裏簡直軟得能滴水了,嘴上卻是故作嫌棄,“親我一臉的口水,這是獎勵麽,分明就是懲罰吧?不行,我也得親回來才是……”


    話音未落,已猛地一翻身,在施清如臉上也糊起口水來,弄得她又是尖叫又是笑的,直弄得彼此都氣喘籲籲了,才相擁著睡下了。


    次日午後,施清如見下午自己已沒什麽事兒了,便出了司藥局,一路去了仁壽殿外的小花園,叫過一個路過的小太監,給了其一粒金瓜子,讓他幫自己請丹陽郡主去。


    丹陽郡主來得極快,本來有些凝重的臉色在見到等自己的人是施清如後,立時輕鬆了許多,上前笑道:“我還說是誰要見我呢,沒想到是清如你。百香,你給我和縣主沏一壺茶,再弄些茶點來吧。”


    待百香應聲而去後,她才坐到了施清如對麵,道:“清如,你找我有什麽事兒嗎?我知道你這會兒來這裏見我,肯定不會沒有原因,你隻管開口,我若能做到的,定不推諉。”


    施清如點頭,“那我就不與郡主拐彎抹角了,不過我不是有事來求郡主的,而是聽說了、聽說了郡主堅持要嫁去南梁之事,想來試試看能不能勸郡主改變主意的。”


    丹陽郡主輕嗬了一聲,“這麽快你竟也聽說了?也是,大哥既去找過韓廠臣了,韓廠臣和你肯定又是無話不說的,你知道了倒也不奇怪,不過你就別勸我了,我心意已決,誰勸都不會改變了。”


    施清如早猜到她會這麽說了,低聲道:“話雖如此,我還是要試試才是。之前郡主去司藥局找我那次時,曾對我說你不想去異國他鄉,受了委屈卻隻能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甚至指不定死了都沒人知道,難道現在就不擔心這些了嗎?那畢竟是整整幾十年,不是一月兩月,一年兩年,真的是天長日久,你就不怕將來後悔麽?可這事兒是絕對沒有回頭路可走的,一旦踏上了,就隻能走到底了,我覺著郡主還是該再深思熟慮一番才是。”


    丹陽郡主道:“我早已深思熟慮過了,所以你不必再勸我。一來若以我一己之力,便能讓兩國至少十來年內不再有戰事,那我縱然隻能背井離鄉又何妨?二來我是真的很想到處去走走、看看,感受感受各地不同的風土人情,不然來這世上一遭,卻連天地真正有多廣袤,都沒見識過一二,豈非枉費此生?”


    “何況我不去,就得其他人去,己所不欲勿施於人,又何必還要拉別人下水呢。若真要公開公正的選,我敢說我絕對是方方麵麵都最合適的人選,我去都過不好日子,不能讓兩國和平共處了,其他人自然更不能了。怎麽,你是信不過我的本事不成?”


    施清如見她故作輕鬆,心裏卻是絲毫輕鬆不起來。


    片刻方道:“我自然信得過郡主的本事,相信隻要郡主安了心,到哪裏都能過好。可、可心裏終究還是會覺著,太對不住縣主了,你本來可以不必承受這些的,督主他、他也給不了你任何回報,我也給不了你任何回報……”


    丹陽郡主不說話了。


    適逢百香帶人送了才沏好的茶和仁壽殿小廚房剛進上的點心來,她擺手叫百香等人都遠遠的退開,又動手給施清如和自己各斟了一杯茶,送到嘴邊喝了一口後,方低聲緩緩開了口:“我第一次見韓廠臣時,是在死了的鄧庶人宮裏,當時隻覺著這小太監長得可真好,渾身的氣質也與旁的小太監都不一樣,可具體怎麽個不一樣法兒,我又說不上來。”


    “之後我便把他給忘了,宮裏那麽多太監,想往我跟前兒湊,討我歡心的亦是數不勝數,我哪能記得一個隻打過一次照麵,連話兒都沒說過一句的小太監?之後再見,卻是在元宵節的燈會上,那年我十一歲,總是忍不住向往宮外的一切,又聽宮人們說了城裏的元宵燈會每年都是何等的熱鬧後,便越發的想去了,於是軟磨硬泡了我大哥,求他答應帶我去……”


    蕭琅自小疼愛妹妹,雖隻比妹妹大了兩歲,卻也真正做到了“長兄如父”,哪裏受得了妹妹的那般哀求?


    終究同意了帶丹陽郡主去燈會。


    可太後與福寧長公主怎麽可能同意他們去燈會那樣魚目混雜的地方,萬一有個什麽好歹,豈非要了她們的命?


    蕭琅想來想去,最終還是決定不告訴太後母女,隻兄妹兩個喬裝了,再帶上幾個下人,偷溜出門去看燈會,待看完後,再悄悄兒回去,自然就神不知人不覺了。


    於是到了日子,兄妹兩個便喬裝成了一對兒普通富戶家的少爺小姐,帶上幾個下人,便偷溜到了燈會上。


    燈會果然熱鬧至極,丹陽郡主長居宮中,幾時見過?歡喜得隻差自己姓什麽都忘了,一路上是看見什麽買什麽,到最後跟著的下人雙手都拿不下了,隻能先分了兩個,把她買的東西都先送回馬車上去。


    兄妹兩個則帶著剩下的幾個下人繼續逛、繼續買。


    卻在經過一個雜耍賣藝的攤子前,因表演實在太精彩,不止丹陽郡主與幾個下人,連蕭琅都不覺看入了迷;人又實在太多,你擠我我擠你的,等丹陽郡主終於發現了不對時,卻再找不到蕭琅,也找不到自家的下人了。


    立時唬得臉色發白,渾身冰涼,好在總算自小便見慣了大場麵,人又聰明通透,並沒有大喊大叫,以免反倒引來壞人,隻一邊隨人流慢慢走動中,一邊不錯眼珠的四下張望,看能不能看見自家大哥和下人。


    卻不知她一個貌美氣度佳的小姑娘落了單,本身就足夠惹眼了,哪還需要她大喊大叫,才能引來壞人?


    壞人早就盯上了她。


    不過片刻之後,便有一個婦人上前握住了她的手腕,滿臉驚喜的道:“小姐,我總算找到您了,夫人在咱家的馬車前都快哭死過去了,以為小姐已經被拍花子的拍了去,不想隻是走散了,真是太好了!小姐這便隨了我去見夫人,好叫夫人安心吧。”


    說完拉了她就要走。


    丹陽郡主根本不認得那婦人,把手一甩,就怒道:“誰是你家小姐了,你不要亂攀親啊,而且我看你長得賊眉鼠眼的,才像是拍花子的,走開,不要攔我的路!”


    ‘拍花子的’丹陽郡主那時候還是知道的,心裏立時起了警覺,自然不肯跟了那婦人走。


    奈何那婦人一張嘴實在能能說會道,當即張嘴哭起來,“小姐就算與夫人賭氣,連日來都看家裏上上下下都不順眼,也不能拿自己的安危來開玩笑,不認自己的奶娘啊,這要是真引來了壞人,可如何是好?小姐還是快隨我回去,好叫太太安心啊……眾位街坊也別隻看著,好歹幫我勸一勸我家小姐,這大過年的,又是自家母女,哪裏隻當生這麽久的氣呢?”


    惹得圍觀眾人也跟著紛紛說道:“是啊,小姑娘家家的,就別跟大人賭氣了,不然你母親得多傷心?”


    “就是,回頭真惹來了拍花子的,把你這麽個漂亮的小姑娘拍了去,還不定會賣到什麽地方呢,屆時可就真是悔青腸子也遲了。”


    “現在的孩子,怎麽主意都這麽大呢?不過這小姑娘一瞧便是素日嬌生慣養的,隻怕也是家裏驕縱太過了……”


    把丹陽郡主氣了個半死,卻又臉皮薄,也沒經曆過那樣的場麵,哪裏知道如何應對?


    隻能跺腳尖叫:“我真的不認識她,她是騙你們的……我根本就不認識她,她肯定是壞人!”


    反惹得圍觀眾人越發的議論紛紛。


    那婦人也哭得越發起勁了,“小姐,您就跟我回去吧……”忽然眼前一亮,向對麵招手,“你們兩個還愣著做什麽,還不快與我一道請了小姐回去見夫人呢,夫人這會兒還不定哭成什麽樣兒呢!”


    就見兩個男人走了過來,也是滿臉的驚喜,“總算找到小姐了,咱們也不會被夫人賣掉了,小姐,您就快隨了我們去見夫人,讓夫人安心吧。”


    一麵說,一麵不由分說拉了丹陽郡主就要走。


    方才隻那婦人一個人時,丹陽郡主還能勉力不讓她拉自己走,畢竟那麽多圍觀群眾在,那婦人也不敢太用強,那就真要惹人動疑了。


    可如今有了幫手,她自然再沒什麽可顧忌的,丹陽郡主人小力微,也再不是對手。


    無論如何掙紮,都掙不脫那兩個男人的手,稍後更是連嘴巴都被一塊破布給堵住了,淚流滿麵的簡直絕望到了極點。


    萬幸關鍵時刻,有個十幾歲,介於少年與青年之間的男子忽然出現,喝住了那兩個男人和那個婦人:“放下這姑娘,不然休怪我不客氣!我也已經報官了,這幾年你們以同樣的手段,拐了多少小姑娘去了?順天府早就恨不能立時捉了你們歸案了,識相的就立刻滾!”


    那幾個喬裝的拐子卻如何肯白白放過已到嘴邊的肥肉?


    當下也顧不得再喬裝了,直接滿臉橫肉的喝命那男子:“小子,這事兒不是你該管的,你若識趣才該立刻滾蛋,否則就別怪爺爺們打得你滿地找牙不算,還要捏碎你的蛋了!”


    雙方既然都不肯退讓,自然隻能拳腳下見真章了。


    卻不想那男子瞧著雖一副弱不禁風的樣子,卻是個練家子,不過幾招之後,便將那兩個男拐子都打趴下了,剩下女拐子見勢不妙,隻得忙忙扶起二人,灰溜溜的鑽進了人群裏,很快便消失不見了。


    餘下那男子又把圍觀眾人都退散了,才上前低聲與丹陽郡主說:“沒事兒了,姑娘別怕,您的家人也應該很快就能來找您了。”


    丹陽郡主驚魂未定,既怕那男子也是壞人,卻又不敢再亂走,隻得抱著雙臂,瑟瑟發抖的站在原地,總算不多一會兒,真瞧得蕭琅帶著人,滿臉慌張的找了過來。


    她這才鬆了一口氣,叫著:“大哥,我在這兒!”,跑向了蕭琅。


    等兄妹兩個都哭的哭,罵的罵,稍稍平定了一下劫後餘生的後怕與驚喜後,丹陽郡主終於想到了自己的救命恩人,要拉了蕭琅去見那男子。


    卻隻看見了對方的背影,且眨眼便消失在了人潮中……


    “之後在回去的馬車上,我終於想到了救我那男子怎麽那麽眼熟,也正是因為他瞧著眼熟麵善,我當時才會雖仍怕他也是壞人,亦沒有立時逃跑的,原來我骨子裏其實已經覺得他不可能是壞人了。”


    丹陽郡主說到這裏,臉上的表情越發的溫柔,眼裏的懷念之色也越發的濃了,“清如,你應該已經猜到我的救命恩人是誰了吧?”


    卻不待施清如回答,已自顧答道:“不錯,就是那個我曾在鳳儀殿見過一次的那個小太監,之後我才知道,他那時候已經升了少監了,那晚卻是出宮辦事,湊巧救下了我的。且我後來輾轉打聽到,他不但救下了我,之後還協助順天府的人,將那三個差點兒拐走了我的壞人都抓捕歸案,並且順藤摸瓜,把那夥兒人的老巢都給端了,救出了被他們拐了、還來不及發賣出去的九個小姑娘!”


    這樣一個做好事不留名的救命恩人、大英雄,又怎能叫丹陽郡主不感激,不關注呢?


    還都同在宮裏,雖拿同住一個屋簷下來形容誇張了些,卻也時不時就能見到的,尤其丹陽郡主存了心,有意無意的製造機會後,這見麵的機會自然是想不增加都難了。


    如此次數多了以後,丹陽郡主正值豆蔻年華,眼見自己的恩人也是越來越出色,越來越有魅力,一顆芳心自然不知不覺便遺落了,隻不過她也知道那是絕不可能的事,所以一直將自己的心思壓製得極好,連百香幾個一直貼身服侍她的都不知道而已,旁人自然更無從得知了……


    丹陽郡主的聲音越來越低,臉上的溫柔也漸漸都被悵惘所取代了,“後來我曾很多次想問韓廠臣,可記得當年救我的事?但他一直都表現得壓根兒對那晚的事沒有任何印象的樣子,以致我一度都懷疑是不是我認錯了,也弄錯了,那晚的人根本就不是他,我的恩人和英雄也不是他?他又與鄧庶人走得極近,漸漸更是越爬越爬,直至終於爬到了司禮監掌印、東廠提督的高位,我心裏知道,我與他越發沒可能了……之後,你便出現了,原來他並沒有忘記那晚的事,隻不過,我不是那個人而已。”


    施清如早知道這世上沒有無緣無故的愛或是恨了,如今聽丹陽郡主說了這麽半日,總算知道她對韓征的感情到底因何而來,又是打哪裏開始的了。


    她動手給丹陽郡主的茶杯續滿了茶,才低聲道:“郡主,很多事你不知道,我也不方便告訴你,唯一能與你說的,便是‘抱歉’二字了。”


    丹陽郡主輕笑起來,“你有什麽可與我抱歉的?便是韓廠臣,也沒有任何對不住我的地方,這世上最做不了假的事,便是愛一個人,愛了就是愛了,不愛就是不愛,這有什麽可抱歉的呢?便是我大哥,你也不必覺得對他抱歉,想必他要一路送我去南梁,待我安頓下來後,便直接去涼州之事,韓廠臣也告訴你了吧?”


    施清如點了點頭,“嗯。蕭大人他,真的很好,無一處不好,更是一個舉世無雙的好哥哥。”


    丹陽郡主笑道:“我也這麽覺得,我大哥真的是這世上最好的大哥,我這輩子最大的幸運,便是能有他這樣一個哥哥。相形之下,旁的得失都顯得沒那麽重要了,包括韓廠臣。所以,我真的不隻是為了韓廠臣才堅持要和親南梁太子的,我方才與你說的那些原因是一方麵。”


    “還有一方麵,卻是我和大哥都不想皇祖母與我母親到頭來與韓廠臣兩敗俱傷。她們真的有些異想天開,也太想當然了,不知道她們的願望要想實現到底有多難,甚至說白了,壓根兒就沒有可能,她們卻被那無上的權勢迷了眼,一直自欺欺人,豈不知這世上不如意之事從來十之八九?所以我和大哥才想釜底抽薪,隻要我們都離開了,走避得遠遠兒的,她們自然就消停了。”


    蕭琅這幾日忙於公事,也忙於安撫照看太後母女之餘,並未放棄相勸妹妹,一得了空閑,便會勸丹陽郡主‘三思’,一再的曉之以情動之以理。


    不想卻反倒被丹陽郡主說得漸漸動搖了。


    他所擔心的,除了兩國之間不定什麽時候終有一戰,便是妹妹去了南梁都城後,會勢單力薄,過得不好罷了。


    但若妹妹去了南梁後,能贏得南梁皇室上下的喜愛,讓南梁人看到大周人都是這般的友善,遵守兩國‘永不開戰’盟約的心也一如既往的虔誠,指不定這開戰的時間便會一再的順延,直至又是幾十年的相安無事。


    反之,就算妹妹一時不能贏得南梁皇室上下的喜愛,在南梁都城也是舉步維艱,那隻要他離得近,便進可立時趕到,為妹妹撐腰,甚至帶回妹妹;退也可給南梁皇室上下一定的震懾,讓他們知道他就在離妹妹不遠的地方,隨時都能趕到,絕不允許任何他欺負他妹妹,那些人自然也就會收斂了。


    蕭琅越想越覺得可行,關鍵妹妹那般堅持,他隻怕也勸不轉她,倒不如換個角度看事情。


    這才會去找到了韓征,請他幫忙的,不然讓她一直留在京城,情傷便一直好不了,想忘的人也一直忘不掉,對她來說,反倒是一種折磨了。


    卻是直至見完韓征回轉後,蕭琅才告訴了丹陽郡主,他要親自送她去南梁,看她安頓好後,再直接折回涼州去,以後就在涼州鎮守之事。


    丹陽郡主方知道大哥為了自己,把什麽都考慮到了,本就覺得自己何其有幸能有這麽好的哥哥,當下更是越發的窩心了……


    施清如聞言,也頗是觸動,由衷讚道:“郡主與蕭大人都是真正心胸豁達,品性高潔之人,我實在自愧不如!”


    丹陽郡主擺手道:“清如,你別這樣說,我們兄妹也沒有你說的那麽高尚。就說我吧,又何嚐沒有一絲一毫的私心,希望韓廠臣能因此一直記著我,心裏一直能有個哪怕再微不足道,但的確會一直存在的位置給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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