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清如見常太醫與小杜子都皺起了眉頭,似著急,又似不讚同自己的話,忙擺手道:“師父,小杜子,你們別急,我沒有鑽牛角尖,就是覺著、覺得心裏有些不舒服而已。畢竟無論如何,那孩子是無辜的,她不能選擇自己的出生,不能選擇自己的爹娘,以致一條活生生的命就這麽……我緩緩就會好的,小杜子你繼續說吧。”


    固然因施寶如是張氏生的,她天然就恨屋及烏,可當初連施遠施運她都能放他們一條生路了,自然也沒想過要讓施寶如與施遷死,可惜施寶如還是死得這般猝不及防,當真是世事難料啊!


    常太醫趕在小杜子之前又開了口,“那孩子的確看似無辜,可她既托生在張氏肚子裏,既生來便有那樣一對兒爹娘,便等於生來就有原罪;也正是因為有那樣一對兒爹娘,她生來便錦衣玉食,呼奴喚婢,過的日子比這世上九成九人的日子都好。既享受了生為張氏之女的好處,自然也該承受因張氏罪惡所帶來的代價與惡果,不然怎麽會有因果報應之說呢?”


    說完頓了頓,“現在緩過來了嗎?”


    施清如自然不可能這麽快就緩過來,不過仍擺手道:“有師父這般悉心開導,已經好多了,您就別再為我擔心了。小杜子,你繼續說吧。”


    小杜子點點頭,見常太醫不說話了,這才繼續道:“張氏的小女兒斷了氣後,張氏又恨又痛,一直在詛咒激怒施老爺,說他有本事就把她和她兒子也殺了,說他……沒種,之後又引出了張氏早就給施老爺下了絕育藥之事……”


    “啥?”


    這回打斷小杜子的是常太醫,“張氏竟然如此狠絕,連給施延昌下絕育藥的事兒都幹得出來?還真是黃蜂尾上針,最毒婦人心呢!”


    小杜子道:“據說是張氏生下她兒子後,就給施老爺下了藥,當是不願施老爺的庶子分薄了她兒子的家產去。不過她這也真是有夠決絕的,就不怕她隻有一個兒子,將來萬一出個什麽意外,後繼無人,老無所依麽?她好歹也要等再生一個兒子後,再給施老爺下藥也不遲啊。”


    施清如冷笑道:“又不是給施老爺下了藥,張氏就不能再生了,她骨子裏就沒瞧起過施老爺,覺得對方卑賤,怎麽可能願意給他生孩子?倒不如一了百了的好。張氏還真是好生替我出了一口氣!”


    當初施延昌還自謂她將來必須靠著他過繼兒子給祝家,才能讓祝家的香火得以傳承,誰曾想他自己先就已經斷子絕孫了,從某種程度上說,施延昌還得感謝她才是呢。


    不然他指不定一輩子都得被蒙在鼓裏,至死都隻能是個糊塗鬼了!


    小杜子咂舌道:“張氏這份心性與果決,這世上多少男人尚且及不上啊,果然是女人一旦狠起來,就沒男人什麽事兒了!”


    施清如冷嗤一聲,“那也得施家人先心術不正,拿著毒蛇當寶,指望天上白白掉餡兒餅,才給了張氏施展的機會與空間啊,所以無論結果如何,都是他們雙方咎由自取,怨不得任何人!後來呢?”


    小杜子道:“後來施老爺便要殺張氏,張氏的奶娘卻擋在了她前麵,說常寧伯有多疼妹妹與外甥,讓施老爺同意她立刻回常寧伯府去。”


    就把他聽來的林媽媽的話,大略複述了一遍,“之後施老爺便同意那奶娘回常寧伯府去了,可惜回了常寧伯府一看,那邊兒也正亂著……”


    常寧伯府今日撿到張氏與常寧伯那些“情書”的人,便不止一個了。


    從外院到內院,都有人撿到,撿到後因下人們大多不識字,好奇之下,少不得要找識字的人給看看到底寫了什麽東西,於是很快便有不少人知道了。


    都是又慌又怕又忍不住八卦,忍不住想要知道更多,畢竟香豔事兒誰不愛聽誰不愛議論?尤其還是主子的,還是自家伯爺與姑太太之間的兄妹禁忌不倫的香豔事兒,簡直聞所未聞,見所未見,就更忍不住熊熊燃燒的八卦之火了。


    於是還沒到午時,常寧伯府的下人裏便十停人就有五停人知道此事了,當真是哪裏都有人在竊竊私語,連空氣裏彌漫著一股詭異的氛圍。


    以致世子夫人楊氏終於先察覺到了,她如今幫著虞夫人管家,本來家裏大情小事也多瞞不過她的耳目,何況她跟前兒服侍之人眾多,總各自有幾個親朋故舊,“欺上不瞞下”之下,終於有人稟到了她跟前兒。


    楊氏立時又驚又怒又難以置信,忙派了自己的幾個心腹去暗暗查證源頭,卻發現源頭眾多,最後送到她麵前的那些情書也足足七八封,她隻大略掃了兩封,便已經滿臉通紅的再也看不下去了,心裏簡直羞惱憤怒到了極點。


    那般不堪入目的信,她那老不修的公公和那下賤的姑母,到底是怎麽寫出來的?


    連她都替他們臊得慌好嗎!


    但楊氏也知道此事決不能再擴散下去了,不然傳到了外麵去,當真是全家上下都不用出門見人了,甚至等到將來她的兒子長大了,都沒有人家願意給媳婦!


    楊氏隻得忙忙收好那些信,趕去了虞夫人的居所求見。


    心裏簡直憤恨憋屈得恨不能死過去,醜事是他們做的,如今爛攤子卻要她和婆婆來替他們收,簡直惡心死個人了!


    虞夫人聽完楊氏滿臉通紅,吞吞吐吐說完的話,再看過她遞上的那些信,當場便氣得暈了過去。


    唬得楊氏忙把才打發出去的下人隻能又叫了進來,大家七手八腳的忙亂一通後,總算把虞夫人給救醒了過來。


    還當虞夫人要大怒,不想她卻滿臉的平靜,甚至連吩咐楊氏的聲音也平靜之至,“去把家裏所有人都請齊到太夫人屋裏,記住,是所有人!就說我有十萬火急之事要說,遲了隻怕有抄家滅門之禍,讓所有人都必須到,我隨後就到,去吧!”


    反弄得楊氏心裏直打鼓,總覺得婆婆是要做什麽重大的決定,可覷著她的臉色,又不敢多問,隻得小聲應了“是”,安排下人各處請人去了。


    如此一刻鍾的時間後,常寧伯府三房人,除了已出嫁的女兒,連同楊氏兒子一輩的幾個小不點兒,上下二十幾口便全都齊聚到了常寧伯太夫人屋裏,自然,也包括常寧伯這個‘老不修’的始作俑者。


    隻常寧伯太夫人與常寧伯都有些不高興,不明白虞夫人到底要幹什麽,弄得這般興師動眾的。


    常寧伯因先就語氣不善的問妻子,“你這是做什麽,也不怕嚇著母親和孩子們?”


    虞夫人卻是看都不看他,直接冷聲道:“我今日之所以把大家都請齊,是想請大家幫忙做個見證,我今日便要正式與伯爺和離了。和離之後,我便再不是常寧伯夫人,不是各位的兒媳、大嫂、大伯母、大伯祖母,從今日起,我便與常寧伯府再無任何瓜葛,還請各位記住了!”


    此話一出,滿堂皆驚。


    雖其時伯府的主子裏也已不少人聽到了傳言,但不論是驚訝的、鄙夷的、憤怒的、幸災樂禍的,都沒想到虞夫人會這般決絕的直接要和離,都以為她會為了伯府的體麵名聲,為了自己的兒女,胳膊折在袖裏,無論如何先把事情給壓下去。


    常寧伯卻因‘流言往往當事人都是最後一個才知道的’,仍什麽都不知道,於是先就勃然大怒,“你這是發的什麽瘋,好好兒的說這些瘋話做什麽?也不怕氣壞了母親,不怕弟弟弟妹和小輩們笑話兒你!”


    虞夫人冷然以對,“我是不是發瘋自己心裏很清楚,伯爺也馬上就要清楚了!”


    一麵說,一麵把楊氏轉交給她的那些信都扔到了常寧伯臉上,“伯爺好好看清楚吧!”


    待常寧伯才看了最上麵的一張信紙兩眼,已是遽然色變後,方冷冷的繼續道:“相信大家夥兒心裏其實該知道的都知道了,畢竟如今府裏上下幾百人,不知道的應當十中之一都不到了,我自然也沒什麽藏著掖著的必要了。對,就是你們聽到的那樣,我們伯府的一家之主、頂梁柱,你們的父親、伯父,竟然枉顧人倫綱常,與自己的庶妹,伯府那位大姑太太亂倫通奸多年,還生了兩個孩子,簡直就是禽獸不如,惡心之至!這樣的人,我哪怕一個時辰,都不能再忍受他做我的丈夫,寧願死,今日也一定要和離!”


    虞夫人板正了一輩子,自問行得正坐得端了整整一輩子,到頭來丈夫卻就在伯府內,就在自己的眼皮底下,與自己的庶妹通奸這麽多年,甚至連孩子都生了兩個,於她來說,真是天都塌了。


    不是因為丈夫背叛了她,讓她覺得天塌了,早就是老夫老妻了,還能剩下幾分情分?高門大戶的所謂“恩愛夫妻”們,又有幾對是真正恩愛情深的?


    不過是關在一個大門裏,各過各的日子罷了,早就沒有多少情分可言了。


    虞夫人的天是被惡心得塌了的。


    那可是與自己同一個父親的親妹妹,她那所謂的丈夫到底是怎麽下得去手的?同樣的,那也是身上與自己流著一半相同血液的親兄長,張氏又是怎麽做到承歡他身下,還為他生了兩個孩子的?


    一想到二人以往就在伯府內苟合,一想到二人苟合了這麽多年,而早年常寧伯還偶爾會歇到她屋裏,到她屋裏用膳,她幫著更衣什麽的更是不在少數,她就惡心得隔夜飯都要吐出來,更恨不能洗掉自己身上一層皮!


    再想到張氏當年攜女大歸之初,她還待她們母女處處體貼照拂,若不是因為張氏急於再嫁,她還會一直對她們母女好下去,虞夫人就更是恨不能時光能倒流,那時候便拚死也與常寧伯和離。


    可惜時光終究不能倒流,她明白張氏當初急於再嫁的真正原因也明白得太遲了。


    但正是因為她明白得太遲,時光也不能倒流,她才不能再委屈自己,惡心自己了,她今日哪怕是死,死前也必須和離,必須離開常寧伯府這個髒汙齷齪的地方,死也要死在外頭,死後隻能做孤魂野鬼,也絕不能葬進常寧伯府的祖墳!


    常寧伯光看虞夫人拍過來的信,已夠心虛難堪了,那些信他明明收得那麽好,連自己最心腹的小廝常隨都不知道,虞氏是怎麽知道,又是怎麽落到了她手裏的?


    莫不是她監視自己?真是反了她了!


    誰知道虞夫人還當眾把他和張氏的事說了出來,口口聲聲要與他和離。


    那可是當著滿屋子人的麵兒,當著庶弟弟妹們的麵兒便罷了,甚至還當著那麽多小輩的麵兒,她簡直就是瘋了!


    這下便不隻是心虛難堪,更是惱羞成怒了,衝著虞夫人便怒吼道:“你瘋了不成,說的都是些什麽糊塗話兒,別說這些都是假的,就算是真的,你也不能當著母親和小輩們的麵兒說啊,你這樣子,哪還有一點長輩和伯府當家主母的樣子?楊氏,你還愣著幹什麽,還不快讓人服侍你母親回去好生歇著,再找個得道高僧來好生做一場法事,沒見你母親撞客著了,已是滿嘴的胡言亂語了嗎?”


    楊氏聞言,卻低著頭,並沒有上前。


    就算已經鐵證如山,她依然抱了一絲僥幸的希望,希望那些信都是假的,希望是她們誤會了自己的公公和丈夫,希望一切隻是一場誤會。


    可惜常寧伯的反應讓她親眼見識到了什麽叫“做賊心虛”,這下還有什麽好僥幸希望的,事實擺在眼前,根本不容任何的開脫與抵賴了!


    那楊氏自然要站到自己婆婆一邊,才不會理會常寧伯的吩咐。


    常寧伯見楊氏竟敢不聽自己的話,越發惱怒了,橫眉怒目的正要再說。


    虞夫人已先冷冷道:“伯爺不必再睜著眼睛說瞎話,也不必再費心想著要怎麽才能把此事遮掩過去,不叫更多的人知曉了,如今府裏還有幾個人不知道的?便是我,都是下人們私下裏都傳遍了,伯爺與那賤人那些不堪入目的信也早人人都傳閱過了,才終於傳到了我耳朵裏,信也終於都到了我跟前兒的,所以你不必再妄圖自欺欺人,也不必再妄圖遮掩你和賤人禽獸不如的醜事!當然,伯爺要不要遮掩,都是你自己的事、是伯府的事,與我毫不相幹,我如今隻要和離,隻要能和離,我什麽都可以不要,還請伯爺高抬貴手,答應了吧!”


    常寧伯聽得那些信竟然先是下人們傳閱過了,最後才到了虞夫人手裏的,哪怕知道下人們大多都不識字,但總有識字的,一張老臉就越發的紫脹了。


    倒是不懷疑虞夫人監視他了,卻更擔心了,不是虞氏,那還會是誰幹的?若隻是禍起蕭牆還罷了,就怕是外麵的敵人幹的,回頭可得好生查清楚了才是。


    但眼下卻是顧不上這個了,當務之急,是要安撫住虞氏,讓她別再提什麽和離不和離的話,還得讓她盡快把下人們的口都封住,流言都杜絕了,決不能傳一絲一毫到外麵去!


    常寧伯想著,看向虞夫人放緩了語氣道:“夫人,此事必定有所誤會,十有八九是外人想要陷害我們伯府,讓我們先自己亂起來,那他們想讓我們土崩瓦解,甚至家破人亡自然更容易了。所以我們自己一定先不能亂,必須得上下都穩住了,再查找源頭,予以反擊,若夫人今日執意與我和離了,這不是中了奸人的計,徒讓親者痛仇者快嗎?要是再傳到了外麵去,伯府就更是要淪為整個京城的笑柄,不但慕紅慕白兄弟們,便是出嫁了了蓉姐兒菲姐兒姐妹們,也都要受到巨大的影響啊,還請夫人千萬三思,千萬別衝動。”


    隻當抬出張慕紅張慕白和張雲蓉兄妹三人來,虞夫人為了自己孩子們的前程,終究還是隻能把和離的話收回去,隻能先替他收拾爛攤子。


    可惜虞夫人實在被惡心透了,已下定決心無論如何都要和離了,直接冷冷道:“是不是誤會,伯爺心裏清楚,我也不想再多說了。隻請伯爺能答應和離,我可以除了和離文書,什麽都不帶走!至於我的孩子們,他們都已長大成人,娶妻嫁人了,我當娘的也算是盡到了一個母親應盡的責任,以後的路,無論好壞,都隻能他們自己走了,我為他們活了二十幾年,如今也是時候該為自己活一回了!”


    常寧伯不防竟然孩子們的前程也不能轄製虞夫人了,隻得看向了上首一直沒說話的常寧伯太夫人,“母親,您幫我勸勸虞氏啊,總不能因為一個誤會,便弄得一個好好兒的家散了吧?”


    常寧伯太夫人對虞夫人今日的所作所為早就不滿了,隻她當慣了老封君,早就懶得管事兒,也知道茲事體大,一直在思忖著怎麽才能破局,所以一直沒說話而已。


    如今見兒子開了口,她雖還沒思忖出個所以然來,也隻能先開口了,“老大媳婦,你伯爺說得對,總不能因一個誤會,便把好好兒一個家弄散了吧?紅哥兒兄妹是長大成人,娶妻嫁人了,騏哥兒他們卻都還小呢,你不看兒子女兒,難道也不看孫子孫女兒們了?咱們當大人的,哪一個不是一輩子為兒孫操不完的心呢,就說我老婆子吧,如今都這把年紀了,不仍還要為你們這些後人操心麽?你還是別說氣話了,先大家一起商量怎麽解決事情的好。”


    卻不知道反倒讓虞夫人更惡心,也更堅定了她和離的決心。


    婆婆乍然聽得伯爺與那賤人亂倫通奸多年,還生了兩個孩子的消息,竟然一點都不驚訝意外,也沒覺得難以接受,說明什麽?說明她早就知道這件事,也早就已經接受,甚至是默許這件事了!


    也就不怪她這些年一直待賤人一個庶女那般的親厚,對賤人後生的那一雙兒女也那般的疼愛了,可笑她還一度當是婆婆心軟念舊,對養在自己膝下的庶女到底不一樣,哪怕不是親生,也近似親生了。


    如今方知道,是因為婆婆早就知道了那一雙野種是她的親孫子親孫女,身上流著她的血,——真是太讓人惡心了,簡直惡心透了頂!


    虞夫人聲音比方才更冷,“伯爺和太夫人不必再說了,今日我哪怕是死,也一定要和離!”


    “你!”常寧伯太夫人讓她噎得一滯,滿臉惱怒的還要再說,見她一雙眼睛冷得能凍死人,到底有些心虛,悻悻的沒有再說。


    常寧伯見老母親也铩羽而歸,隻得又看向了其他人。


    卻見所有人都滿臉的不讚同,還有隱隱的鄙夷之色,兩個庶弟和他們各自房頭的人便罷了,本就與他們嫡房麵和心不和,如今心裏還不定如何的幸災樂禍。


    可就連他的兩個親生兒子張慕紅與張慕白也滿臉通紅,滿眼憤怒與羞惱,明顯不可能站在他一邊,幫著他勸說虞夫人,所以他開口的結果,勢必隻會如方才吩咐楊氏一樣,根本沒有任何用。


    常寧伯惱怒之下,隻得看向了陳嬿,喝命道:“慕白媳婦,你還愣著幹什麽,還不快扶了你母親回去歇著?當真都不把我放在眼裏,都把我的話當耳旁風了是不是?”


    整件事除了他這個當事人,就數與她陳嬿關係最大了,那一頭可都是她的至親,她該比誰都上心才是,怎麽能跟個青蛙的,戳一下,才跳一下呢!


    陳嬿在一旁早已是麵白如紙,搖搖欲墜,簡直要瘋了。


    她真的怎麽也想不到,她娘與她的公公兼大舅舅會有那樣不倫的關係,甚至她的弟弟妹妹竟然都是她公公的孩子,這叫什麽事兒啊,簡直比晴天霹靂還可怕。


    但她心裏其實又隱隱早有感覺的,當年她雖然小,但也有七八歲了,很多事哪怕當時懵懂不懂,待大了些後回頭再想,又豈能想不明白?


    尤其當初在她的婚事上,她娘是那般的篤定她公公最後一定會答應,可她娘哪來的那個底氣?就憑她和她公公是一父所生的兄妹麽,別說隻是嫡兄與庶妹了,就算是嫡親兄妹,那也沒有自己的老婆親、沒有自己的兒子親好嗎!


    可她娘最後愣是就把事情辦成了,如今想來,她還有什麽不明白的?


    娘必定對大舅舅軟硬兼施了,軟自然是二人之間這麽多年的畸情了;硬卻是她弟弟妹妹的存在,寶兒遷兒便是現成的證據,大舅舅要是當時不從,隻怕當時就已起了軒然大波了,不會等到今日才事發,——然而終究還是事發了啊!


    她現在該怎麽辦?


    除了大舅舅,他們長房的人勢必都鄙夷仇恨死她了,包括她的丈夫張慕白,她要是再站到大舅舅一邊,隻怕回頭就該輪到張慕白和她和離,甚至是給她一紙休書了;但若她不聽大舅舅的,又會失去她如今在伯府最大、也幾乎是唯一的靠山,本來其他人就已恨死她了,隻怕也不會因她站到他們一邊,若再失去了最大的靠山,她在伯府就真要沒有立足之地了……


    陳嬿正自左右為難,虞夫人已像看什麽髒東西一樣,看了過來。


    看得她越發如芒在背,恨不能立時暈過去後,才轉向了常寧伯,冷聲道:“伯爺這是想先把我軟禁起來,再看事情有沒有回圜的餘地嗎?伯爺還是別白費力氣了,方才過來之前,我已打發人把伯爺的那些信送了兩封出去,隻要我有個什麽事,那些信立馬會傳遍滿京城,伯爺確定真想滿京城人都知道你的醜事兒嗎?我要是你,就會同意和離。畢竟你除了麵子稍稍受損意外,不會有任何實質性的損失,我方才說的話,我什麽都不帶走,現在也沒有改變;甚至將來你也不必擔心丟臉掃麵子,我自會去找一處庵堂,青燈古佛了此殘生,還請伯爺看在多年的夫妻情分上,高抬貴手!”


    心裏對陳嬿的厭惡又到了一個新的頂點。


    因為虞夫人至此終於想明白了當初常寧伯何以會那般堅持讓次子迎陳嬿入門,為此退到張慕白原本定下的那麽好的親事都在所不惜,與她幾乎夫妻反目成仇也在所不惜。


    原來都是為了他的姘頭,為了他那兩個根本就不該來這個世間的野種!


    可他不會覺得膈應嗎,把姘頭的女兒嫁給自己的兒子,不會擔心當娘的是那種貨色,當女兒的自然也好不到哪裏去,不會擔心她禍害自己的兒子嗎?


    還有陳嬿自己,她知道這些事兒嗎?肯定是知道的,張氏是不會瞞她任何事的,當年她也不小了,怎麽可能不知道?


    真是越想越惡心,越想越如鯁在喉,簡直一刻鍾也再在這個肮髒的地方待不下去了!


    常寧伯沒想到虞夫人真的這般決絕,絲毫不留餘地,徹底不耐煩了,怒聲道:“那你就把那些信傳遍京城啊,我怕什麽,反正也活了四十幾歲了,該享受的都已享受過了,大不了以後不再出門了便是。可伯府將來是要傳到你兒子孫子手上,你不怕讓他們也沒臉再出門見人,不怕將來你孫子長大了,沒人肯結親,你就隻管宣揚便是,你當娘當祖母的都不心痛自己的兒孫了,我有什麽可心痛的!”


    竟是耍起了無賴,就是吃定了虞夫人舍不得自己的兒孫,無論如何也要把人留下,替他收拾爛攤子,大被一蓋,便什麽都掩去了,外人瞧著常寧伯府仍是那個體體麵麵,和和美美的伯府了!


    虞夫人的臉本來一直慘白慘白的,霎時氣得通紅,一時間還真不知道該怎麽辦才好了。


    可要和離的決心卻仍是那般的堅定,絲毫都不能動搖。


    常寧伯看在眼裏,暗暗得意,又看向長子道:“慕紅,你也勸勸你娘吧,你可是世子,將來這伯府可是要交到你手上的,你難道不盼著伯府好,不盼著將來交到你手上的伯府是個……”


    話沒說完,已讓張慕紅給沉聲打斷了,“好叫父親知道,這個世子我不打算要了,請父親盡快與母親簽好和離文書,去衙門備好案後,我們夫婦便立時服侍了母親離開伯府,以後不但母親,我們一房與伯府也再無瓜葛!”


    張慕紅打小並不是個出色的人,無論是相貌才具,他都平平,也就命好,占了嫡長的名分,所以早早封了嫡子,這輩子不但他,連他這一房都不用愁了。


    可他既是虞夫人一手養大的,自然品行也差不到哪裏去,見父親明明做了那樣過分的事,卻絲毫不知悔改,還反過來逼迫母親,用的還是他們這些兒女,他哪裏還忍得下去?


    大不了他不當世子,不當伯爺了,也一定要讓母親如願和離,離開伯府這個肮髒地,離開父親這個惡心人!


    常寧伯就僵住了。


    簡直萬萬沒想到長子會為了幫母親和離,連世子之位都不要了,立刻破口大罵起來:“你這逆子說什麽?你再說一遍?真是反了天了,還敢威脅起老子來,真以為老子不敢廢了你的世子之位嗎?我告訴你,老子明兒就上書廢了你的世子之位,廢了之後我還要打折你的腿,讓你哪裏都去不了,忤逆不孝的東西,當初就該直接把你摁死在血盆子裏!”


    喘息一陣,繼續罵道:“還是你以為除了你,老子就沒有兒子可以坐這世子之位了?嗬,慕白現成就在這裏呢,哪哪兒都比你強,要不是你命好比他早生了兩年,已以為這世子之位輪得到你?——慕白,明兒爹就為你請封世子之位,怎麽樣,你高興嗎?”


    可惜張慕白的臉也跟兄長一樣冷,“多謝父親好意,可惜這世子之位我也不打算要,還請父親盡快答應母親和離吧,我也好和大哥一道,服侍了母親離開,父親以後好自為之!”


    ------題外話------


    汗,一定要盡快寫完這堆破事兒,還一言不合就發車,這怎麽一寫起來就沒個完了呢,笑著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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