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清如知道有鄧玉嬌在,今日自己是輕易全身而退不了的。


    要說心裏不慌,自然是假的,她跟著芝蘭姑姑一路過來時,都在做心理建設,皇後娘娘也是人,也是兩隻眼睛一個鼻子一張嘴,隻不過比旁人更高貴些而已,沒什麽可怕的。


    可真進了鳳儀殿,親眼目睹的鳳儀殿的巍峨大氣、富麗堂皇,親身體會過了鄧皇後居高臨下、眾星拱月的國母威儀後,她做了一路的心理假設都消失得無影無蹤了,隻剩下滿心的惶然與恐慌,連手心都濕了,不知道等待自己的會是什麽。


    所幸麵上還勉強持得住,恭聲答起鄧皇後的話來:“回皇後娘娘,承蒙太醫院眾位院判和太醫們不嫌棄,一直對臣諸多指點與教導,更承蒙皇上與皇後娘娘‘不拘一格降人才’,臣才能有幸成為大周的第一名女醫官,為國盡忠,一展所學。至於各種娘娘小主們的誇獎,臣委實愧不敢當,臣不過是占了與娘娘小主們同為女子的便宜,為娘娘小主們請脈治病時不用避諱,所以能更好的對症下藥罷了。”


    鄧皇後有些意外,“你倒是挺會說話兒。”


    那是怎麽衝撞了自家那個小嬌嬌的?


    說來兩人年紀應該差不多大,可就算鄧皇後再護短、再覺著孩子總是自家的好,也得承認,眼前這個施清如,既從容又鎮定,既聰明又言之有物,可比她家嬌嬌強多了,那蕭琅是真有可能對她另眼相看,而不隻是為了拿她做打嬌嬌臉、打她這個皇後臉的由頭了?


    至於宇文皓,哼,竟敢一直與她裝瘋賣傻的,還不肯一開始就維護嬌嬌,非要等到事態不可收拾了,才開口圓場,也是覺著這施氏漂亮會說話兒,比嬌嬌強呢?真當她這個皇後和她們鄧家非他不可了!


    施清如忙恭聲道:“皇後娘娘謬讚了,臣不過實話實話罷了。”


    鄧皇後卻開始了一陣長久的沉默。


    久到施清如已覺得自己快要站不住,久到整個大殿的空氣也要凝固了之時,施清如實在受不住這無形的壓力,恭聲又開了口:“不知皇後娘娘傳臣前來,有何吩咐?臣莫敢不從……”


    想著不管要打要罵,早些完事兒了,她也好早些回太醫院去,省得師父擔心。


    可惜這一急,便自己給自己挖坑了。


    施清如話沒說完,鄧玉嬌已忽然喝道:“你好大的膽子,皇後娘娘沒問你話兒,你竟敢先開口問皇後娘娘,就算你是太醫院的人,不是奴婢,也不該對皇後娘娘如此不敬才是,還懂不懂規矩了……姑母,您可一定要好生教訓她才是!”


    聲音裏是掩飾不住的得意,臉上的表情更是得意。


    鄧皇後實在想教訓侄女,讓她不要再這麽毛躁,上位者喜怒不形於色是最基本的,她卻連這一點都做不到,將來怎麽當皇後,母儀天下呢?


    可當著滿殿宮人的麵兒,當著施清如的麵兒,鄧皇後又不能不給侄女留麵子。


    隻得看了一眼芝蘭。


    芝蘭會意,下了漢白玉的台階,走到施清如麵前,沉聲道:“施醫官,皇後娘娘不問先答,是為大不敬,你可知罪?”


    施清如忽然就體會到了“欲加之罪,何患無辭”是什麽感受。


    見鄧玉嬌笑得滿臉說不出的得意與囂張,她真的很不想如她的願,明明兩次都是她驕縱跋扈,先遷怒挑事兒,憑什麽到頭來仗勢欺人的還是她?


    又忍不住後悔早知道方才就該憋死了也斷斷不開口的;更後悔昨日的息事寧人,早知道她就該讓鄧玉嬌在蕭琅的威逼下,給她道歉的,反正她息事寧人了,這梁子也已經結下了!


    可就算鄧玉嬌是在仗勢欺人又如何,她還連“強大”的邊兒都遠遠沾不上,拿什麽去對抗權勢,尤其是來自於一國之母、這天下間最尊貴的女人的權勢?


    施清如隻得低聲道:“臣知罪。”


    芝蘭便又道:“施醫官既知罪,有罪便當罰,念你是初犯,娘娘便從輕發作,隻打你十板子即可,你可認罰?”


    施清如隻得又低聲道:“臣認罰。”


    芝蘭點點頭,“那便開罰吧,來人——”


    鄧玉嬌卻忽然道:“姑母,施醫官要給各宮的娘娘小主們問診,聽說這幾日還在給豫妃娘娘治病,打她事小,要是打得她暫時不良於行,耽誤了給豫妃娘娘治病,豈不就事大了?”


    鄧皇後一看侄女眼珠不停轉動,便知道她肯定打著其他主意,雖說她堂堂皇後,屈尊為難一個小小的醫官實在自降身份,不過她也想試試,蕭琅到底是不是真對施清如另眼相看,那沒準兒後麵她能派上用場也未可知。


    遂問道:“那你說,該怎麽辦?”


    鄧玉嬌嬌笑道:“姑母,依我說,要不改掌嘴吧,不就什麽事兒都誤不了了?”


    說完還挑釁的看了施清如一眼,見她臉色更白了,心情就更好了,一個卑賤的狐媚子,竟也敢惹她,真是活膩了!


    施清如真想給鄧玉嬌兩針。


    別說宮裏的規矩曆來是打人不打臉,以免打壞了,服侍主子不雅相了,便是宮外,隨便一個人也知道“打人不打臉,罵人不揭短”的道理,鄧玉嬌卻如此可惡,她最好祈禱自己這輩子都別犯到她手裏!


    鄧玉嬌不防施清如還敢看她,而且到了這會兒,還一點不識相,不知道向她磕頭求饒,本來她要是識相,進來拜過姑母後,便向她磕頭認錯,她也不是不可以饒了她的。


    氣血猛地一陣上湧,嘴上已冷笑道:“你看什麽看,本小姐好心替你向皇後娘娘求情,你卻不但不知感恩,還含恨在心,當著皇後娘娘的麵兒尚且敢如此,你好大的膽子,今兒就讓本小姐親自教你規矩吧!”


    一麵說,一麵還飛快走下台階,走到施清如麵前,揚手便“啪”的一聲,給了她一記響亮的耳光,打得施清如半邊臉霎時腫了起來不算,她護甲的尾尖還趁打人時,故意勾了一下,勾得施清如的臉上一道長長的紅印子,很快滲出了血珠來。


    哼,她就是要打爛狐媚子的臉,看她還敢不敢再不將她放在眼裏,看她還怎麽勾引男人,光打板子,如何能消她心頭之恨,她非要親自動手,才能一解心頭之恨!


    施清如被打得猝不及防,臉先還火辣辣的痛,很快便痛麻木了,但心裏的悲憤卻是到達了極點。


    她正要開口,就見一個小太監慌慌張張跑了進來:“稟皇後娘娘,廠公來了——”


    卻是話音未落,就見一身緋衣綬帶的韓征已讓小杜子和沈留並幾個太監簇擁著,麵沉如水飛快走了進來。


    鄧皇後又驚又喜,自過年以來,她就見過韓征一次,還不是他來鳳儀殿,是她去其他地方堵的他,其他時候,無論她如何打發人去請他,帶回來的都是一句‘督主公務繁忙,實在抽不出身來給皇後娘娘請安,還請皇後娘娘千萬見諒’。


    弄得鄧皇後是又氣又恨,卻又無可奈何,誰讓韓征早已今非昔比,如今是她上趕著求他,不是他求她了呢?


    不想主動打發人去一次又一次的請,他總不來,今兒沒打發人去請,他倒來了,可見他心裏還是有她的,不過是之前的確太忙了,話說回來,皇上如今萬事不管,一心修道,萬斤的擔子都壓在他一個人肩上,又怎能怪得他忙?


    鄧皇後想到這裏,笑著正要開口。


    韓征已先嗬腰在給她行禮了:“臣參見皇後娘娘……”


    話音未落,聽得小杜子驚呼了一聲:“姑……施醫官,是誰把您打成了這樣的?”


    韓征心裏一緊,忙循聲看了過去。


    就見施清如半邊臉又紅又腫不說,還有一道長長的血印子,與另外半邊瑩白如玉的好臉放在一起,簡直堪稱觸目驚心。


    韓征的雙眸瞬間冰冷至極,整個人也散發出了一股無形無狀,卻分明能讓人感覺到的肅殺之氣。


    他緩緩的一一掃過在場眾人的臉,聲音聽不出任何情緒的問道:“誰打的!”


    他都舍不得動一根毫毛的,竟然還有人敢把她打成這樣,看來是活膩味了!


    沒人敢應答。


    殿內的所有宮女太監在他看過來之前,都忙惴惴的低下了頭去,隻恨自己不能變成一根針,讓他看不見,省得待會兒做了城門失火被殃及的池魚,包括芝蘭在內。


    便是鄧玉嬌,也本能感覺到了危險,不敢再囂張,隻緊張的看向了鄧皇後。


    就見鄧皇後雖仍在笑,那笑容卻怎麽看怎麽勉強,道:“韓廠臣有所不知,方才本宮並未問這醫官的話兒,她卻不問先答,對本宮委實不敬,所以本宮才讓人小小的教訓了一下,也好讓她長個記性,以後不至再犯。”


    心裏已約莫猜到施清如所謂背後的大靠山,看來就是韓征了,還當那都是誇大其詞,沒想到竟是真的,韓征這座靠山都不大了,整個皇宮乃至天下,除了皇上和太後,也再找不到更大的靠山了!


    可一個卑微的黃毛丫頭,有何德何能讓韓征如此看重?


    這當中必定另有隱情,她事後得讓人好生打探一番了。


    韓征冷冷看向了鄧皇後:“好叫皇後娘娘知道,這醫官是臣的人,就算她真犯了錯,也自有臣管教她,還輪不到別人替臣管教。何況她到底有沒有犯錯,是真的犯錯,還是欲加之罪何患無辭,皇後娘娘心如明鏡,應當比臣更清楚才是。”


    說完再次掃過眾宮女太監,“本督再問一次,誰打的!”


    目光落在芝蘭身上的時間尤其長,但仍比不過落在鄧玉嬌身上的,顯然到底是誰打的,他心裏早就知道了。


    鄧玉嬌在韓征帶著強大威壓的目光下,很快便腿軟得站不住了。


    她幾乎從未與韓征打過交代,隻知道他長得很好看,看著一點不像個太監,是靠著她姑母提攜,才有今日威風的,因此對鄧皇後和芝蘭德公公等人任何時候提到韓征都客氣恭敬有加,很是不以為然。


    不過一個太監罷了,哪怕再權傾朝野,說到底也不過隻是個奴才,她姑母卻是堂堂國母,是韓征的主子加恩人,至於忌憚他成那樣兒嗎?簡直就是長他人誌氣滅自己威風!


    可此時此刻,鄧玉嬌終於第一次體會到了韓征的可怕,他就隻是看著她,她已腿軟得站不住了,要是讓他知道,是她把施氏那狐媚子打成這樣的,他豈不得殺了她?


    就在鄧玉嬌幾乎要控住不住自己哭出來之時,芝蘭跪下了,顫聲說道:“回、回督主,是奴婢打的,還求督主饒了奴婢這一次。”


    這種時候,她不站出來為皇後娘娘分憂,就等著事後悔青腸子吧,皇後娘娘甚至什麽都不用做,隻消冷著她、自此不再用她,便足以讓她萬劫不複了。


    她當慣了高高在上的皇後娘娘跟前兒最得用的大宮女,走到哪裏,都是人人捧著奉承著,不敢想象,要是沒有了這一層光環,她以後的日子要怎麽過,還不如死了算了!


    所以,廠公再可怕,她也必須站出來,廠公總不至於,就因為施醫官挨了一巴掌,就要她的命吧?


    “哦,是你?”韓征略挑了挑眉,“你膽子倒是不小!”


    話雖如此,卻分明一點不信芝蘭的說辭,冷厲的目光看的還是鄧玉嬌。


    鄧玉嬌越發害怕了,挪到鄧皇後麵前,抱住了鄧皇後的胳膊,顫抖著喚了一聲:“姑母……”


    鄧皇後簡直恨鐵不成鋼,就算沒有芝蘭站出來,有她在,難道韓征還真敢把她怎麽樣不成?何況芝蘭還識相的站了出來,她居然還怕成這樣,還真是個紙老虎,中看不中用!


    鄧皇後也不笑了,看向韓征道:“韓廠臣,本宮方才已經說了,是施醫官不問先答,對本宮大不敬,本宮才讓芝蘭小小教訓了她一下的。本宮隻是沒想到,她是韓廠臣的人,沒想到這是大水衝了龍王廟而已,現在誤會既已解開了,那此事就到此為止,韓廠臣把人帶走吧,本宮乏了,就不多留韓廠臣了。”


    隻當她都這樣說了,韓征也該就坡下驢,到此為止了。


    不想韓征卻仍冷冷道:“臣方才說了,臣的人就算犯了錯,也自有臣管教,還輪不到別人替臣管教。怎麽就許皇後娘娘護短,不許臣護短了呢?”


    說完看了一眼小杜子。


    小杜子便上前,掄圓了胳膊,左右開弓掌起芝蘭的嘴來,一陣“啪啪啪”的清脆聲音後,芝蘭的兩頰已是腫如豬頭,嘴角也滲出了血來,連牙齒都鬆動了幾顆。


    小杜子打完了,方恭聲與韓征道:“回幹爹,掌嘴十下已完畢。”


    心裏既解氣,都知道芝蘭是皇後娘娘跟前兒最得用的大宮女,他打了她,便等於是打了皇後娘娘的臉,想來今次過後,皇後娘娘便是想再找他家姑娘的麻煩,也得先掂量掂量;對鄧玉嬌,也勢必不敢再像之前那般縱容了。


    卻又不解氣,就算芝蘭站了出來說他家姑娘是她打的,可在場誰都不是傻子,豈能看不出來分明是鄧玉嬌打的?


    明明是她打了他家姑娘,到頭來卻隻讓一個宮女代她受了過便算完了,她卻屁事兒沒有,就因為她有個皇後姑母,——實在讓人生氣!


    施清如前腳才讓芝蘭帶往鳳儀殿,小杜子後腳便收到消息了,若沒有昨日施清如告訴她的,她和鄧玉嬌在禦花園又結了梁子,小杜子還不至於慌張。


    可昨兒二人才結了梁子,今日施清如便讓請去了鳳儀殿,便是傻子都知道定是鄧玉嬌在搗鬼,施清如勢必要吃虧。


    小杜子拔腿便忙忙找韓征去了。


    見了韓征,等不及喘氣行禮,已急急說道:“幹爹,方才兒子收到消息,施姑娘讓鳳儀殿的芝蘭,在永和殿外給截住,帶去了鳳儀殿。幹爹不知道,去年皇後娘娘宮裏的鄧小姐就曾為難過施姑娘,昨兒二人又在禦花園遇上,梁子結得更深了,兒子本來打算待會兒待幹爹得閑了,再稟知幹爹的,誰知道、誰知道鄧小姐這麽快就開始報複了……幹爹快去鳳儀殿救施姑娘吧,遲了兒子怕就遲了。”


    小杜子話沒說完,韓征已自辦公的長案後站起來,快步下了台階,徑自往外走。


    小杜子見狀,忙跟了上去。


    卻是剛出了門,韓征又頓住了腳,命小杜子:“你即刻趕去鳳儀殿便是,皇後見了你,就等於是見了本督,諒也不至再不依不饒,本督便不去了。”


    說完就要折回去。


    卻讓小杜子一把給抱住了胳膊,“幹爹,您也太看得起兒子了,那可是皇後娘娘,就算她打狗看主人,兒子也不夠分量啊,兒子仗著您,在旁人麵前狐假虎威還成,在皇後娘娘麵前,卻是說得再多都不好使……您就別再耽擱時間了,再耽擱下去,施姑娘還不定要多吃多少虧呢!”


    一麵說,一麵不由分說拉了韓征便往前走,總算把人給請到了鳳儀殿,連昨兒發生的事,都是在路上與韓征說的,就怕耽擱了時間。


    不想卻還是來遲了,施清如還是吃了虧,好好兒的一張臉,讓打成了那樣,連他見了都生氣心疼,也就不怪他幹爹氣成那樣了。


    韓征這才看向臉色已難看至極的鄧皇後,道:“如今誤會才算是解開了,那臣就聽皇後娘娘的,此事到此為止。也請皇後娘娘消消氣兒,以後再別這般輕易就紆尊降貴,親自為難一個小小的醫官,傳了開來,豈非有損皇後娘娘的清譽?”


    方才小杜子掌芝蘭的嘴時,動作快得鄧皇後根本來不及反應,等她終於反應過來,小杜子也已打完了,芝蘭眨眼間便成了個豬頭。


    鄧皇後倒不心疼芝蘭,可“打狗看主人”,韓征此舉,打的哪裏是芝蘭,分明打的就是她這個皇後,簡直就是把她的臉麵當眾往地上踩,簡直欺人太甚!


    這口氣叫鄧皇後如何咽了下,冷笑一聲,開口道:“韓廠臣現在想到此為止,可惜本宮不願意了!本宮方才是說小小一個醫官,怎麽就敢那樣對本宮不敬,難道是吃了熊心豹子膽?如今本宮方知道,原來她敢這般囂張,是因為有韓廠臣擎天護著呢!可惜就算有韓廠臣護著,宮規卻是老祖宗時候就傳下來的,任誰都不得違逆。”


    “本來方才本宮都已說了,隻是小小的教訓她一下,讓她長個記性,以後不敢再犯就夠了,然而現在,本宮改變主意了,不好生教訓她一番,今日她隻是對本宮不敬,明日豈非就敢對母後、對皇上也不敬了?來人,給本宮脫了施氏醫官的服製,再打五十大板,逐出宮去!”


    此話說得擲地有聲,盡顯一國皇後的威儀。


    可惜大殿內外的宮女太監都哭喪著臉,沒一個敢應聲上前的,皇後娘娘他們當然不敢違逆,可督主更是心狠手辣,人皆盡之,他們怎麽就這麽倒黴,非要夾在這樣兩尊大佛之間呢,待會兒真的會連自己死的都不知道!


    鄧皇後見自己的人竟然沒一個敢動的,就算韓征再大權獨握,這也是鳳儀殿,是她的地盤兒好嗎?!


    氣得胸脯劇烈起伏,臉色也成了豬肝色,猛地站了起來,怒極反笑道:“今日本宮可算是見識到了韓廠臣的滔天權勢,竟連在本宮的鳳儀殿,都能反客為主,反倒讓本宮這個主人,使喚不動自己的宮人了,韓廠臣可真是好大的威風!”


    韓征淡淡一笑,笑意卻未抵達眼底,“皇後娘娘謬讚了,臣也是為皇後娘娘著想。若皇後娘娘願意到此為止,今日之事,臣就當從未發生過,以前怎麽樣,以後仍怎麽樣,反之,娘娘就別怪臣不念舊日情分了。”


    鄧皇後咬牙:“你什麽意思,是在威脅本宮?”


    就為了一個小小的醫官,竟然威脅她,不念絲毫多年的情分,嬌嬌還真沒說錯,這賤人就是個慣會勾搭男人的狐媚子!


    韓征沒有說話,意思很明白。


    早就此一時彼一時了,皇後也該明白這個道理,該接受這個事實,不要妄圖仗著曾提攜過他,就能拿捏他一輩子了!


    德公公在一旁瑟瑟發抖的看到這裏,似是察覺到有人一直在看他,忙小心翼翼看了一眼。


    就對上了沈留的目光,對上後沈留也沒移開,反而衝鄧皇後所在的方向幾不可見的偏了偏頭,示意德公公去勸鄧皇後,讓她就坡下驢的好,省得鬧到最後彼此更不痛快。


    德公公心裏暗暗叫苦不迭,皇後娘娘明顯正處於盛怒中,他哪敢去勸啊?


    可皇後娘娘曆來最看重的便是他和芝蘭兩個,現在芝蘭被打成那樣,隻怕這會兒整個腦子都是懵的,不知今夕是何夕,他不上前去勸,難道指望鄧玉嬌那個不知天高地厚,欺軟怕硬,隻管惹事,不管解決的棒槌嗎?


    別說隻有皇後娘娘好了,他們當奴才的才能好,這原也是他的本分,就算他想裝死,也得看廠公事後會不會饒過他啊!


    德公公隻得弓著腰忙忙走到鄧皇後麵前,貼膝跪下了。


    然後以隻有他和鄧皇後彼此才聽得見的聲音道:“娘娘千萬息怒,小不忍則亂大謀啊,您今日若真與廠公鬧翻了,讓長樂殿的知道了,還不定得怎生高興呢,要是再讓那一位趁機把廠公拉到了他們那邊兒去,此消彼長之下,娘娘可就……真要處於劣勢了。娘娘難道真想後半輩子還要看那一位的臉色呢?將來隻要娘娘入主了仁壽殿,什麽氣都盡可出了,又何必急於這一時呢?”


    好說歹說,總算說得鄧皇後雖春蔥一般的指甲都生生折斷了兩隻,到底還是把氣都壓住了。


    看向韓征,強笑道:“倒是本宮一時著相了,竟誤會了韓廠臣的一番好意,說來韓廠臣與本宮君臣多年,你的一番忠心,本宮豈能不明白?罷了,今日之事既是一場誤會,就到此為止吧,本宮有些乏了,韓廠臣也政務繁忙,本宮就不多留你了。德公公,好生替本宮送廠臣出去。”


    德公公忙恭聲應了“是”,站了起來。


    韓征這才對著鄧皇後一拱手,臉上也終於有了兩分笑意:“娘娘能明白臣的一番忠心,當然再好不過了。既然娘娘乏了,臣便先告退了,等回頭得了閑,再來給娘娘請安。”


    說完卻行幾步,轉身帶著施清如小杜子和沈留一行,大步出了鳳儀殿。


    鄧皇後等一行人的背影徹底消失在了視線以內後,方抓起一旁的茶杯,狠狠砸在了地上。


    唬得所有人都忙跪了下去,低頭含胸,恨不能地上能裂開一道縫,好讓他們鑽進去。


    隻有鄧玉嬌還站著,卻也白著臉,一副唬得不輕的樣子,片刻方小聲怯怯道:“姑母千萬息怒,不就一個賤人狐媚子嗎,等回頭再尋了機會,直接打死便是了……”


    話沒說完,鄧皇後已罵道:“你還敢說,都是你惹出來的好事,卻一點擔當都沒有,嚇得那個樣子,就你這副德行,還想將來……本宮養你何用,鄧家養你又何用?”


    鄧玉嬌自進宮陪鄧皇後以來,幾時被她這樣當眾罵過?連重話都不曾說過一句的,如今卻直接這樣罵她,不由又羞又愧又害怕,“哇”的一聲後,便捂著臉,跑了出去。


    鄧皇後話一出口,就後悔了,但說出口的話猶如潑出去的水,也收不回來了。


    卻也並不慌,隻喝命跟鄧玉嬌的人:“都還愣著幹什麽,還不快跟著小姐去!”喝得幾個宮人忙忙跟了出去後,方長長的吐了一口氣。


    嬌嬌是自家人,回頭安撫幾句也就是了,還能趁機教導她一番,讓她以後不再這般毛躁,不然也是那麽大年紀的人了,總不能一年年下來,絲毫的進步都沒有。


    如今更棘手的,卻是姓施那個小賤人,她到底哪裏入了韓征的眼,讓韓征那般看重於她,竟還親自來鳳儀殿帶走她?


    就憑她年輕貌美嗎?


    可宮裏最不缺的便是美人兒了,韓征見慣了環肥燕瘦,應當不至於輕易就為色所迷才是,聽說他府裏年前添了好些美人兒,他卻很少回去,難道那些美人兒會比姓施的小賤人差不成?


    差的壓根兒送不到韓征麵前!


    那他是因為什麽看重那小賤人?


    這當中一定有很多她不知道的事,她必須盡快弄清楚了才是,也好確定下一步她該怎麽走……


    鄧皇後正想得出神,德公公送完韓征一行回來了,跪到鄧皇後麵前小聲道:“娘娘,廠公已經送走了。”


    “嗯。”鄧皇後回過神來,又忍不住動氣了,“本宮讓你去查施氏那小賤人的靠山,你是怎麽查的,你要是一早就查出來那小賤人的靠山就是韓廠臣,本宮打狗看主人,又怎麽會有方才那場事?真是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東西,本宮養你何用!”


    德公公苦著臉,小聲道:“都是奴才辦事不力,都是奴才的錯兒,求娘娘責罰……”


    今兒起來皇後娘娘才交代了讓他去查那施醫官的靠山,之後他根本來不及安排下去,鄧玉嬌便攛掇著皇後娘娘,把人給弄來了鳳儀殿,他哪裏來得及知道施醫官的靠山是誰啊?


    可此刻這話他卻說不得,也惟有直接認錯了。


    鄧皇後怒聲道:“知道自己辦事不力就好,回頭自己去慎刑司領十板子,不過若你能將功折罪,這十板子便不用挨了。”


    德公公忙道:“奴才一定赴湯蹈火,在所不辭,還請娘娘吩咐。”


    鄧皇後滿意的點點頭,“你去給本宮查施氏,任何雞毛蒜皮,都不許放過了,查她與韓廠臣到底是什麽關係,也查她與蕭琅到底是什麽關係,辦得好了,本宮自有重賞,要是辦得不好,就休怪本宮不念舊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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