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清如聽得韓征回來了,笑容還來不及在臉上綻放,又聽得他受了傷,也急了,忙道:“我剛從二門進來,沒有師父的消息,倒是你,督主都受傷了,你不服侍左右,跑出來幹嘛?要催人不知道打發別人去嗎?”


    小杜子委屈道:“幹爹不讓我服侍,熱水才送到,他便趕了我出屋,還把門給關上了。我隻知道他是在天津衛時肩膀中了箭,為了不影響趕路,不但沒處理傷口,還把箭枝給折斷了,仍留了箭頭在體內沒拔出來,說是隻習慣常太醫治療……您說這叫什麽事兒啊,我瞧他臉白得紙一樣,嘴唇也是一點血色都沒有,能不著急嗎?偏又什麽忙都幫不上,也隻好出來催人了。”


    施清如聽得韓征在天津衛時就受了傷,還至今沒拔出箭頭,從天津衛到京城,就算快馬加鞭,也得幾日功夫,那箭頭豈不是也在他體內幾日了?


    不自覺已白了臉,急聲與小杜子道:“那再打發別人催去,你先帶了我瞧督主去,我好歹跟著師父學了這麽久的醫術,也勉強算得上一個大夫了,至少可以先看看督主到底傷勢如何了!”


    小杜子後知後覺的反應過來,“是啊,我怎麽就忘了姑娘這個現成的人選了?看我這個豬腦子!那姑娘快隨我去瞧幹爹吧,你們幾個,再催去,務必以最快速度把常太醫給我請到!”


    說完便帶著施清如,忙忙趕往了韓征的院子。


    果見韓征的正房燈火通明,房門卻緊緊閉著,幾個聽差的小太監遠遠候著,卻是韓征沒叫,都不敢靠近了。


    小杜子忙上前輕叩起門來,“幹爹,您還好嗎?常太醫還沒到,但施姑娘回來了,她說可以先替您瞧瞧傷勢,我們能進來嗎?”


    屋裏沒有任何反應。


    施清如忙也道:“督主,我跟著師父也學這麽久的醫了,醫術雖遠不如師父精進,卻自信也勝過一般大夫了,我能進來,先瞧瞧您傷勢如何嗎?您都傷這麽幾日了,卻一直沒得到及時有效的治療,我怕再拖下去,會更嚴重。”


    仍是沒有反應。


    小杜子隻得又道:“幹爹,我知道您自來不喜歡別人碰你,連衣裳被別人不慎挨了一下,都會棄之不要的,可施姑娘不是別人啊,您就讓我們進去吧,啊?”


    屋裏韓征已經艱難的洗過澡,換過一身幹淨衣裳了,這才覺得渾身都輕鬆了些。


    但傷口也因為身體都放鬆下來,而更痛了。


    他不得不半身靠在了榻上,一動也不動,借此來緩解痛苦,等待常太醫趕到。


    他的身體除了交給常太醫,交給誰都不能放心,不然也不至非要帶著傷從天津衛趕回來了,他怕拔箭後自己會失血過多,身體虛弱,以致昏迷過去,那變數就實在太大了!


    不想小杜子又在外麵鬼吼鬼叫了,還把那小丫頭一起拉了來,這叫什麽事兒……關鍵他若裝聽不見,他敢說他們一定會一直一直呱噪他下去,直到他受不了了,放他們進屋為止。


    韓征隻得開了口:“本督無事,可以等到常太醫回來。你先送你施姑娘回擷芳閣去吧。”


    聲音卻又沙又啞又虛弱,再不複平日的清越好聽。


    施清如的心就揪得更緊了,不等小杜子應聲,已搶先道:“督主您這聲音聽起來明明就有事,又何必再硬撐?您又不是鐵打的,也與我們一樣,都是血肉之軀,自然也會生病會受傷,可那又怎麽樣,您也會生病受傷,難道便說明您不強大了不成?一樣讓人敬畏有加,實在沒必要硬撐!”


    宮門這個時辰早已下了鑰,就算東廠的人到哪裏都暢通無阻,要把師父接回來,也不是一時半刻的事,她都要急死了,哪裏還等到了那麽久,督主再不同意他們進去,她可就要硬闖了!


    韓征沒想到施清如會誤會他是為了自己的威嚴,才會硬撐,雖覺得有些好氣又有些好笑,還是決定將錯就錯。


    遂又道:“本督為什麽要硬撐,說無事就是無事,小杜子,你沒聽見本督方才的話是不是……”


    話沒說完,“砰”的一聲,房門已是大開,施清如一臉慍怒的直接闖了進來:“督主,您既非要硬撐,我也隻能無禮了。”


    小杜子簡直驚呆了。


    施姑娘這也太、太勇猛了吧,竟敢硬闖他幹爹的房門,這樣的事便是借他一百個膽子,他也不敢幹啊,不但他,沈哥柳哥顏先生等人,他敢說也沒一個人敢這麽幹的,結果施姑娘就愣是幹了,他、他敬施姑娘是條漢子!


    小杜子一邊驚歎著,一邊趁機跟進了屋裏,雖不敢去看韓征此刻的臉,該說的還是要說的,小聲囁嚅道:“幹爹,施姑娘不進來也進來了,您要不,就先讓她給您瞧瞧傷勢嗎?”


    說話間,壯著膽子覷了覷韓征,見他臉色倒是不白了,卻潮紅得很不正常,呼吸也很急促,也顧不得他會生氣了,衝上前飛快摸了一下他的額頭,驚道:“幹爹,您果然在發燒……您不會一直在發燒嗎?再這樣下去,人燒壞了可如何是好,您就讓施姑娘先給您瞧瞧吧?”


    韓征見施清如硬闖進來,第一反應就是他該生氣,自他掌了司禮監和東廠以來,便再沒任何人敢對他這般無禮了。


    可他卻立時發現,他竟然一點也生不起氣來。


    不但生不起氣來,見施清如為他擔心得滿臉急色,眼睛發紅,他竟然、竟然還有些熨帖與感動,——明明小杜子之前的擔心與著急一眼就能看出並不比他少,現在也是一樣,他何以沒有相同的感覺?


    麵上卻是一派的冷然,道:“本督說了無事,你們耳朵都有問題不成?出去,除非常太醫回來,否則誰也不許再進來!”


    小杜子便不敢再說了,他知道幹爹已經生氣了,他雖然擔心幹爹的身體,卻更怕他生氣,因看向施清如小聲道,“姑娘,要不我們先出去吧……”


    話沒說完,又是一呆。


    因為施清如已不由分說衝上前,一把扯下了韓征左邊的衣裳,他左邊的手一直無力的垂著,自然足夠施清如一眼就看出,他傷在哪裏,而不用先問詢了。


    就見白皙勁瘦的肩胛上,猙獰的嵌著一枚帶鏽的粗大箭頭,因為傷口沒得到及時的清洗與處理,四周滿是黑紅色的血汙,連帶翻飛出來已經明顯發炎了的肉也發黑發汙了。


    不敢想象這幾日韓征到底一直承受著怎樣的痛苦,又是怎樣才熬到了現在的!


    施清如的眼睛越發紅了,心口也悶痛悶痛的,啞著聲音吩咐小杜子:“讓人準備熱水、烈酒和最好的金瘡藥來,還有紗布,都多準備一些。”


    等她先把箭頭給督主拔出來,把傷口消過毒止過血,包紮好以後,想來師父也該回來了,再請了師父給督主開內服的藥也不遲。


    小杜子先是驚歎於施清如竟然還能更勇猛,待看到韓征的傷處後,也要哭了,聞言忙拚命點頭:“姑娘放心,我馬上讓人準備去。”


    說完轉身跑了出去。


    施清如這才仔細觀察起韓征的傷口,思索起要如何拔箭來。


    那箭頭幾乎全部沒入了他的身體裏,又讓他把箭枝給折斷了,隻剩了一小節在外麵,手根本握不住,自然更別提使力了,若是用鐵鑷子的話,也未必一次就能拔出來,那他勢必將忍受加倍的痛苦……可該如何是好?


    至於督主此刻有多生氣有多惱怒於她的不聽話和自作主張,她卻是顧不得了,大不了她不看他的臉,也當感受不到他的怒氣就是了。


    韓征卻並沒有生氣。


    短暫的尷尬、慌亂與惱怒後,他便平靜了下來,人都已經闖進來了,衣服也已被扒了,他再生氣又有什麽用,小丫頭根本沒帶怕他的,冷臉不怕,冷言也不怕,他難道還能打她,還能把她扔出去不成?


    他還做不出那麽沒品的事來,何況……


    韓征不動聲色的打量起施清如來,一月不見,她外表瞧著倒是沒什麽變化,整個人的氣質卻變得成熟沉穩了些似的,也少了幾分少女的青澀,而多了幾分女人才有的自然而然的嫵媚。


    就跟、跟他夢裏的她一模一樣,不,夢裏的她是虛幻的,看不清的,隻能憑感覺知道是她,此刻站在他麵前的,卻是實實在在的,具體化的她,讓他看著就算再不想承認,也得承認他的心裏,是極歡喜的。


    所以,這一個多月的逃避與遠離,終究還是白費了,他那可恥的欲望,也終究還是沒能遏製得住?


    問題是,除了欲望,他分明發現心裏好像還多了其他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越是不想去想,就越是屢屢想到,越是想要忘記,就越記得清楚……


    韓征忙甩了甩頭,把這些胡思亂想都甩出腦海。


    一開始就知道不能想、不該想的東西,就不該讓其出現並停留在自己的腦海才對!


    見施清如還在目不轉睛的盯著自己的傷口看,雖然知道她絕對沒有任何雜念邪念,韓征還是不自在起來,一麵沉聲道:“你還要看到什麽時候?”,一邊拉上了衣襟。


    施清如這才醒過神來,正好就看到韓征拉上衣襟的畫麵,她心裏下意識劃過一抹遺憾,那麽白皙的皮膚,可惜看不成了……不是,是那麽白皙的皮膚,竟然是個男人的,簡直太浪費了!


    她也有些不自然起來,低聲道:“督主,您這傷實在不輕,還傷在正麵,是遇上敵人偷襲了嗎?就算您一時不慎中了箭,也不必急著趕回京城來,就該在當地找大夫給您把箭拔了,先處理一下才是啊,您倒好,還把箭給折斷了,就任傷口這樣,連著幾日趕路,這要是有個閃失,可叫我……虧得如今是冬天,要是夏天,您這傷口隻怕早發炎化膿了,怎麽就一點不知道愛惜您自己呢!”


    韓征聽她絮絮叨叨的抱怨他,心口忽然一陣麻麻熱熱的,忙吐了一口氣,道:“的確遇上偷襲了,想殺本督的人全天下不知凡幾,防得了一時,防不了一世,好在他們也沒討到任何便宜去!”


    頓了頓,不自覺放柔了語氣,“現在傷口你也看過了,你師父應該也快到了,你就先回去吧,待會兒拔箭肯定很血腥,你女孩子家家的如何看得了那樣的場麵?還是先回去歇息吧,本督……我不會有事的,你別擔心。”


    話一出口,就後悔了,怎麽能與她說這樣的話,跟特意交代似的,還把‘本督’的自稱改成了‘我’萬一讓她誤會了,可該如何是好?


    他怎麽一對上她,就總是不自覺的破例呢!


    施清如卻不肯就走,道:“我都跟著師父學了快半年的醫了,血腥的場麵也已見過不少了,嚇不到我,所以督主不必趕我走,我也不會走的。”


    不親眼看到那該死的箭頭被拔出他體外,不親眼看著他包紮好傷口,親耳聽師父說他沒事,她回了擷芳閣也是坐立難安,更別提歇息了,自然無論如何也要留下。


    韓征見她不肯走,還待再說,小杜子帶著幾個各捧了熱水紗布烈酒等物的小太監回來了,“姑娘,您要的東西都準備齊了。”


    施清如點點頭:“知道我師父到哪裏了嗎?若是他老人家即刻就能回來,就再等等,我給他打下手就好,若還要一會兒才能回來,就你給我打下手吧。”


    小杜子正要說話,就聽得外麵傳來一個聲音:“督主,常太醫到了——”


    然後見沈留拖著常太醫跑了進來,兩人都跑得氣喘籲籲的,常太醫一邊喘氣一邊還在罵:“我一把老骨頭都要讓你抖散了,想把我累死是不是,累死了還怎麽給你們督主治傷?”


    施清如忙上前道:“師父,督主傷得很重,我剛看了,箭頭很不好拔,怕是得用鐵鑷子,還未必一次就能拔出來,拔出來後勢必也將流大量的血,必須得立時止血才是。畢竟督主之前肯定已經失了不少血,而且傷口勢必不小,隻怕也需要縫合,您先看一下呢?”


    常太醫不防施清如也在,聽她說來,還已看過韓征的傷處了,大是吃驚,下意識看向了韓征,他、他想幹什麽呢?


    就見韓征一臉的麵無表情,看不出個所以然來,隻得收回了目光,吩咐沈留小杜子幾個:“你們都出去吧,不叫誰也不許進來。”


    又吩咐施清如,“清如,你也出去,回房歇息你的去,這裏隻管交給師父。”


    沈留與小杜子都無異議,畢竟以往常太醫給督主/幹爹治病治傷時都是這樣,他們早習慣了。


    施清如卻不肯走,道:“師父,我還是留下給您打下手吧,督主傷得這麽重,光您一個人怕是忙不過來。”


    常太醫如何肯讓她留下,板臉道:“不行,男女有別,你留下算怎麽一回事?聽師父的話,回去!”話出口了,才意識到韓征可是個太監,那還“男女有別”個屁啊!


    果然就聽施清如道:“師父,您不是教過我,醫者無男女嗎,何況督主他、他……總之您就讓我留下幫忙吧,我也不能一直紙上談兵不是?”


    說完看向沈留小杜子:“你們先出去吧,需要你們時,會叫你們的。”


    待二人帶了人往外走,又挽起自己的袖子來,很快露出半截白嫩如玉的胳膊。


    常太醫簡直要慪死了,卻又不能再說,惟恐多說多錯,隻得看韓征,卻見韓征也一臉的無奈,他要是能把人攆走,還等得到他來嗎?


    常太醫隻得也挽起袖子來,心裏忍不住冷笑,他韓大督主要趕人,誰敢不從?若敢不從,他至少也有一百種法子,卻愣是趕不走,還讓他的傻徒弟看了他的傷口,分明就是有鬼,回頭他再與他慢慢分說!


    常太醫心裏冷笑著,上前扯下韓征的衣裳,看起他的傷勢來。


    看完與施清如道:“徒弟你方才說的都對,隻能用鐵鑷子來拔箭,還必須得一次就拔出來,然後立刻止血,幸好我老頭子雖年紀大了,手勁還在,倒也有九成的把握,拿鐵鑷子來。”


    當務之急是給韓征拔箭療傷,等忙完了,再與他分說算賬也不遲,他徒弟年紀小,懵懵懂懂的什麽都不懂便罷了,他卻比她年長那麽多,什麽不明白?怎能如此無形的縱容她,也放任自己!


    ------題外話------


    20號左右搬家,搬過家的都知道,前後不折騰個把月,真的弄不妥當,於是周末和假期幾乎都不能碼字,這三天隻能更少點,請大家千萬見諒,麽麽(* ̄3)(e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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