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刻鍾後,韓征熄燈睡下了。


    卻是難得做起夢來,一整晚都不得安生,到四更天起身時,臉色便十分的難看。


    小杜子照常過來伺候,卻是剛進門,便被一聲冷冷的:“出去”,給喝得退了出去,心裏大是納罕,昨晚臨睡前幹爹明明不像心情不好的樣子啊,這才幾個時辰呢,怎麽就生了這麽大的氣,發生什麽事了?


    忙在心裏細細回想起自己昨兒可有什麽地方惹了他來,想來想去,都想不出來,隻得一動不動的站在外麵等著。


    卻是足足等了一刻鍾的時間,才終於聽見韓征又叫他了:“進來服侍。”


    小杜子忙帶著幾個分別捧了水盆和手巾等盥洗之物的小太監,魚貫走了進去。


    就見窗戶早已開了幾扇,他幹爹也已穿戴完畢了,倒是再看不出什麽異樣來。


    小杜子心裏直打鼓,他幹爹這到底是生氣了,還是沒生氣?


    他哪怕直接發怒,都比這樣麵無表情來的強啊!


    小杜子擰了熱帕子恭敬的遞上,一麵賠笑道:“幹爹可是昨兒夜裏沒睡好?要不今兒便不去上朝了吧,橫豎也沒人敢說什麽。”


    隆慶帝如今除了每旬一次的大朝會,每日一次的小朝會早不臨朝了,可他不臨朝,四品以上的官員卻須每日進宮早朝,這既是祖製,也是榮耀,那些四品以下的官員做夢都想每日大早起來進宮早朝,還沒那個資格呢。


    是以每日一次的大朝會至今仍延續著,隻不過主持的人,早換成韓征了,他偶爾一日不上朝,自然也沒誰敢有二話。


    韓征淡淡道:“不必。”


    待梳洗完,又簡單用過早膳後,他自小杜子手裏接過了朝冠,“你今兒也不必跟本督進宮服侍了。對了,把本督床頭那包東西拿出去扔了,扔得遠遠兒的……不,還是燒了,直接燒,不許多看一眼,記住了嗎?”


    小杜子不明就裏,這大早上的,燒東西幹什麽,又是什麽東西呢?


    卻不敢多問,隻笑著應了“是”:“幹爹放心,兒子待會兒就去辦,一定不多看一眼。”


    韓征“嗯”了一聲,大步出了屋子,一直到二門上了馬車,整個人都被籠罩在了一片黑暗當中後,他方放鬆了下來,立時滿心的懊惱。


    他竟然、竟然會做那樣的夢,夢裏那些情形就算醒來後,他已記不清楚了,身下之人玲瓏的曲線,還有姣好的麵容和低低的喘息,他卻記得清清楚楚……竟然是那個丫頭!


    而且他還、還弄髒了褻褲,簡直太羞恥了,他無欲無求了這麽多年,從來沒有過這樣的事,誰知道昨晚是抽了什麽瘋,竟然會……都怪那個丫頭昨晚胡說八道什麽拿他當父親,惹得他心浮氣躁的……不,都怪小杜子那個多嘴多舌還多事的臭小子,要不是他非要拉著他去擷芳閣看那個丫頭,他又怎麽會……不行,得讓常老頭兒給他配藥時,加大劑量了!


    韓征因此整個早朝都沉著一張臉。


    唬得滿朝文武都是心裏直打鼓,不知道是哪個不走運的惹著了這位“立皇帝”。


    畢竟他以往可不是這樣,任何時候都帶著恰到好處的微笑,也幾乎從來沒有動怒的時候,不管手段多麽的見不得光,說出來的話亦永遠都是那麽的冠冕堂皇,讓人無從反駁……看來那個不走運的倒黴蛋兒要死得很慘了!


    韓征站在九龍禦座旁,居高臨下將文武百官的眼神交匯盡收眼裏,卻是當沒看見一般,待無人奏本後,便宣布了退朝。


    文武百官便有序的退出了乾元殿的正殿。


    韓征待百官退盡後,自己也信步下了丹陛,不疾不徐的出了正殿。


    就見柳愚帶人迎了上來,行禮後笑道:“聽小杜子傳話兒進宮來,說督主早膳沒怎麽用,這會兒必定已經餓了嗎?屬下讓人備了幾樣清淡爽口的小菜兒,督主要不先去用一點,才去值房?”


    韓征腳下不停,“不必了,本督不餓,先去值房吧,待會兒還得麵聖。”


    那麽多票擬奏折等著他批紅用印,他又習慣今日事今日畢,自然越早去司禮監的值房越好。


    柳愚隻得應了“是”,跟上了他。


    卻是剛上了長街,就被個著朱紅總管太監服製的太監帶著個小太監,氣喘籲籲的趕了上來,行禮後賠笑道:“廠公,奴才可尋著您了,皇後娘娘問廠公現下可得空?請廠公去鳳儀殿一趟呢。”


    韓征沒有說話,倒是柳愚笑道:“德公公,不知道皇後娘娘傳召我們督主所為何事?還有一大堆奏折等著我們督主批紅用印呢,若皇後娘娘不著急,我們督主能否晚一些時辰再去覲見?”


    心裏對鄧皇後很是不屑,那好歹是一國皇後,母儀天下,怎麽淨想著揩他家督主的油呢?不過這話還是爛在肚子裏的好。


    德公公雖得鄧皇後信任,在司禮監、尤其是韓征麵前,卻是半點不敢拿大,聞言陪笑道:“柳少監請回想一下,皇後娘娘非有極要緊之事,幾時這個時辰傳過廠公?今兒之所以耽誤廠公的正事,也是事出緊急,廠公,不知可否這便隨奴才前去一趟?”


    韓征麵沉如水,仍是沒有說話。


    心裏卻很清楚鄧皇後所謂的‘極要緊之事’是什麽事,不外乎她那個侄女鄧玉嬌的婚事,鄧玉嬌自己中意平親王世子,平親王世子卻對她無意,一徑躲著她;安親王世子倒是對她有意,變著法兒的獻殷勤,她又嫌安親王世子長得癡肥,不好看。


    鄧皇後之前便對韓征提過,希望他能設法讓隆慶帝為鄧玉嬌和平親王世子賜婚,韓征卻沒有應下,隻說隆慶帝聖明燭照,一旦知道鄧家有意與平親王府結親,便等於是鄧家提前站了隊,一來隆慶帝勢必龍心不悅,二來於鄧家將來也不利,萬一隆慶帝偏就過繼了安親王世子呢?


    讓鄧皇後從長計議,徐徐圖之,反正鄧玉嬌年紀還不算大。


    可惜現在看來,鄧皇後當時答應得他好好兒的,實則根本沒把他的話聽進去啊!


    柳愚見韓征還是不說話,明白他的意思了,這是壓根兒不想去鳳儀殿。


    遂又笑道:“德公公,皇後娘娘的事自是極要緊的,可軍國大事更要緊,勞您回去稟告皇後娘娘,等我們督主忙完了,一定立時過去鳳儀殿請安……”


    韓征卻忽然道:“本督就現在過去吧。”


    柳愚怔了一下,督主怎麽忽然又改了主意?


    德公公卻立時滿臉是笑,“那廠公,奴才這便給您引路。”


    韓征“嗯”了一聲,吩咐柳愚,“你先回去,本督稍後便回。”


    柳愚忙笑著應了“是”,待恭送韓征被簇擁著走遠後,方帶著人朝相反的方向,回司禮監的值房去了,心裏仍有些疑惑自家督主怎會忽然改了主意,他不待見皇後,至少在他們幾個心腹之間,不是什麽秘密了。


    不過揣測上意得適度,既不能一點不揣測,也不能過了底線,他還是當不知道吧。


    韓征之所以忽然改變主意,卻是想到了自己昨晚的夢。


    他這些日子幾乎就沒見過女人,雖然宮裏宮女眾多,可敢往他跟前兒湊的,卻是沒有,他活動的地方也僅限於乾元殿和司禮監一帶,後宮並未涉足,唯一能見到宮女的地方乾元殿,又因隆慶帝如今一心修仙問道,幾乎不用宮女伺候了,所以他最近唯一見過的女人,就是施清如。


    偏她還又是讓他難得觸動,又是說他老惹他不高興的,讓他心浮氣躁,關鍵他還好巧不巧發現了她喝紅糖水的碗,猜到她已經長成真正的大姑娘了……不然他怎麽會做那樣荒唐羞恥的夢?


    這都是因為他新近隻見過那丫頭鬧的!


    等他再見過別的女人,便仍會跟以前一樣,覺得女人都是白骨骷髏,毫無吸引他之處,便仍能無欲無求的繼續前行了。


    德公公一路都賠笑著對韓征獻殷勤,“督主,前兒皇上到仁壽殿用膳,還與太後娘娘、皇後娘娘誇讚您,說大周江山都賴督主鞠躬盡瘁,才能有如今的繁榮昌盛呢。太後娘娘也是對督主讚不絕口……”


    可惜韓征一直都麵無表情,興致缺缺,德公公說著說著,也自覺沒趣,訕笑著沒有再說。


    韓征耳根終於清靜了。


    一行人穿過禦花園的一角,鳳儀殿已近在眼前。


    迎頭卻遇上了一大群人,坐在軟轎上的人高高在上,猶如鶴立雞群般,讓人是想看不見都難。


    韓征與德公公隻得都迎了上去:“參見長公主,參見郡主。”


    軟轎上的人不是別個,正是隆慶帝的胞姐福寧長公主並其女丹陽郡主。


    福寧長公主叫了二人免禮,然後看向韓征笑問道:“韓廠臣這是往哪裏去,鳳儀殿麽?到底是皇後的麵子大,本宮前兒打發人請韓廠臣去本宮的長樂殿一趟時,韓廠臣可沒這麽好說話兒,竟是至今沒去長樂殿見本宮呢!”


    福寧長公主比隆慶帝年長三歲,已四十有二,卻皮膚光潔白皙,五官明豔濃麗,單從麵容上看,已完全看不出任何歲月的痕跡,何況她還妝容精致,衣著華貴,氣度雍容,不知道的人見了,隻會當她才二十七八歲。


    韓征聞言,嗬腰笑道:“長公主言重了,臣前陣子是一直不得空,才沒去長樂殿給長公主請安的,今兒卻是忙裏偷閑,打算去給皇後娘娘請過安後,便去長樂殿給長公主請安呢。”


    “哦,是嗎?”福寧長公主挑眉,一副似笑非笑的樣子,整個人便再不複方才的嬌豔雍容,變得淩厲起來,“本宮今兒要是不偶遇上韓廠臣,怕是等到明年的這時候,都等不到你去給本宮請安吧?那可就說定了,本宮這便回長樂殿,候著韓廠臣了。”


    韓征微微一笑:“臣一定不讓長公主久等。”


    福寧長公主卻仍不肯放人,笑道:“本宮怎麽聽說這皇後隔三差五就要召見韓廠臣一次呢?韓廠臣替皇上分憂,日理萬機,皇後是有多要緊的事,如此頻繁的打擾韓廠臣,也忒不識大體了些吧。”


    她是隆慶帝的胞姐,又得隆慶帝敬重,自來便沒把鄧皇後這個繼後放在眼裏過,自然是想說什麽就說什麽,根本不用顧忌。


    聽得一旁低頭肅手的德公公暗自冷笑起來。


    這長公主未免也管得忒寬了,後宮的事要插手,妄圖與他家皇後娘娘爭權便罷了,誰不知道廠公是靠他家娘娘提拔扶持,才有今日的?還屢次妄想挑撥廠公和他家娘娘之間的關係,拉攏廠公,以達到自己不可告人的目的,簡直就是做春秋大夢!


    麵上卻絲毫不敢表露出來,還得提防著一個不慎,便被福寧長公主找了借口,趁勢給發作了,那可就連他家娘娘,都未必救得了他了。


    畢竟誰都知道福寧長公主是個狠人,鄧皇後根本不是對手。


    至於福寧長公主是如何個狠法兒,還得從她當年時下降說起,當年她因先帝在時十分寵愛,駙馬自然是挑了又挑,最後才挑中了雲陽侯府的二公子,一開始夫妻兩個也是和和美美,很過了一段神仙日子的。


    可等她生下長子和長女後,心都放到了一雙兒女身上不說,身材樣貌還都走樣了,駙馬便生了花花腸子,背著她在外麵養起了外室,還一連生了兩個兒子。


    福寧長公主得知後大怒,趁駙馬再去外室那裏時,讓人一把火燒了駙馬的外宅,燒死了外室及一雙野種便罷了,連駙馬也一並燒死在了裏麵。


    然後她便帶著一雙兒女住進了皇宮裏,至於她的公主府,也沒白空著,而是蓄了一群年輕力壯的俊美麵首在裏麵,她什麽時候興致來了,便回公主府寵幸自己的那群麵首,日子過得比一心求子,女人不論美醜都隻能臨幸的隆慶帝還愜意。


    當然,這是私下的,眾人都知道卻不敢宣之於口的真相。


    官方的版本卻是,福寧長公主的駙馬雖因病早逝了,長公主卻是長情之人,寧願一個人守著自己空蕩蕩的公主府,也不願再嫁人,立誌要為駙馬撫養大一雙兒女,還要為駙馬守一輩子。


    關鍵苦主雲陽侯府也礙於隆慶帝的軟硬兼施,加之的確是自家理虧在先,告狀到禦前後,隻一夜之間便改了口,承認了隆慶帝給的官方版本,也因此獲得了明裏暗裏的一串好處。


    自然也沒人敢再議論此事。


    可福寧長公主是個狠人卻成了公知,連對自己結發的丈夫、枕邊人都能那麽狠,不念任何舊情,亦不念其好歹是自己一雙兒女的父親,對其他人得狠到什麽地步,可想而知,誰敢輕易再惹她?


    關鍵有皇上和太後護著她,便是被她打殺了,也隻能白搭,豈非虧大發了?


    所以鄧皇後便是貴為皇後,也一向對自己這個大姑姐敢怒不敢言,她都敢怒不敢言了,她的奴才自然隻有更小心謹慎的。


    韓征倒是麵不改色,笑道:“回長公主,皇後娘娘時常傳召臣,一是關心皇上,想知道龍體是否安康,二卻是後宮有些事宜,需吩咐臣,與臣相商,倒並非長公主所說的‘不識大體’。”


    “是嗎?”福寧長公主嗤笑一聲,“如此說來,倒是本宮誤會了皇後,是本宮的錯兒了?當年皇後一力提拔韓廠臣,還真是提拔對了呢,如今可不就一本萬利了?”


    韓征笑容不變:“長公主說笑了,臣效忠是皇上,是大周,皇後娘娘又與皇上夫妻一體,臣不過隻是恪盡自己為人臣者的本分罷了。”


    福寧長公主臉色越發難看了。


    特地點她‘為人臣者的本分’,什麽意思呢,是在說她與皇後終究君臣有別,擺明了要給皇後撐腰是嗎?哼,不過一個閹豎罷了,竟敢在她麵前屢次拿喬,真當皇上寵信她,她就奈何不得他了?!


    福寧長公主嘴角一勾,正要再說,坐在她後麵一乘軟轎上,一直未出聲的丹陽郡主忽然笑著開了口:“娘,皇祖母一定等我們等急了,要不就先到這裏,您有什麽話兒,等回頭韓廠臣去給您請安時,再與他慢慢兒的說吧?”


    丹陽縣主十四五歲的年紀,長得與福寧長公主並不如何相似,應當是肖似父親的緣故,卻比福寧長公主更漂亮,但又是另一種小荷才露尖尖角的鮮靈的漂亮,因生來尊貴,渾身的氣度亦是超凡脫俗,是整個皇宮裏如今最耀眼的一顆明珠。


    福寧長公主向來疼愛這個女兒,聞言總算放緩了臉色,道:“我兒說得對,總不能讓你皇祖母久等我們,那我們這便過去吧。韓廠臣,本宮恭候你的大駕,走。”


    抬軟轎的健壯太監們便忙整齊劃一,穩穩當當的又走了起來。


    韓征嗬腰行禮:“恭送長公主,恭送郡主。”


    福寧長公主並沒回頭,倒是丹陽郡主應聲回了一下頭,眼裏分明有歉然之色。


    韓征看見了,德公公也看見了,不自覺小聲嘀咕出了聲:“丹陽郡主倒是個明白人兒,性子也都說好,真是長公主親生的麽……”


    話沒說完,意識到韓征還在,自己說了不該說的話兒,忙訕笑著打哈哈,“督主,奴才都是混說的,皇後娘娘肯定已經等急了,奴才繼續給您帶路?”


    韓征淡淡“嗯”了一聲,由德公公引著,去了鳳儀殿。


    施清如既怕韓征惱她,又老是忍不住胡思亂想,也是一夜沒睡好。


    但她已經養了幾日病,好得差不多了,小日子也已至尾聲,早上起來,覺得渾身都又輕鬆了幾分之餘,便再躺不住了。


    正好範嫂子去大廚房取了鰱魚回來,她便換了窄袖衣裳,去廚房給韓征做魚片粥。


    可惜是晚韓征卻沒回府,宿在了宮裏,且接下來兩日,都沒回府,自然,施清如每日精心給他熬的湯粥也都隻能進了自己的肚子,或是便宜了小杜子。


    施清如不由越發忐忑了,督主不會是真惱了她吧?


    她真沒有說他老的意思,也真沒有把他與施延昌相提並論的意思啊!


    可韓征不回府,她根本見不到人,自然也無從解釋起,隻得勉強穩住心神,繼續去常太醫府上學醫。


    常太醫卻較之前陣子,一下忙了許多。


    因為時令更迭,天兒幾乎是一夜之間,便冷了下來,從初秋直接入了冬,宮裏的娘娘們都身嬌體弱,一個接一個忽剌剌病倒了一片,常太醫既是太醫,為貴人們治病便是職責所在,所以回家的時間也是驟減,自然不能再像之前那樣隔日便手把手的教授施清如。


    施清如自己倒還沒覺得什麽,她完全可以自學,師父所賜那本醫典她雖已通讀過了,不明白的地方卻多得很,想來再讀上幾遍,琢磨上幾遍後,就能明白多了,屆時仍不明白的,再請教師父便是了。


    她可不願讓師父他老人家年紀一大把了,還在宮裏受累不說,回了家也不得休息。


    常太醫卻認為自己的弟子天資過人,是老天賜給他的寶,不能耽誤了她,雖然他也知道不能拔苗助長,可他就是恨不能自己的弟子明日就能全部繼承自己的衣缽,成為杏林大家了。


    於是常太醫直接做了決定,“清如啊,你今兒回去收拾一下,明兒便喬裝了隨我去太醫院吧,我也好在沒那麽忙時教你,你也好耳濡目染。”


    這話他之前便說過,何況上輩子他還真這麽做了,施清如倒是不吃驚,隻仍覺得有些太快了,“師父,我怕您太累了,要不……”


    話沒說完,已讓常太醫打斷了:“我不累,這事兒就這麽定了,你回去隻管問韓征……忘了他都好幾日沒出宮了,那你問小杜子你該如何喬裝,又該做些什麽準備,那小子鬼精鬼精的,自會與你安排得妥妥帖帖的。”


    施清如見常太醫堅持,因又知道他身體自來很好,便也不再多說:“那我聽師父的。”


    常太醫笑起來:“這就對了,不過明兒你得早一個時辰過來。”


    施清如應了“是”,跟著常太醫學醫到申時末刻,見常太醫不過才幾日,便又累瘦了一些,很是心痛,跟桃子一起給他老人家做了好幾個菜,又燙了一壺酒,陪他用過晚膳,待他睡下後,才回了都督府去。


    卻是剛在二門下車,就見小杜子一副如釋重負的樣子迎了上來:“姑娘,您可算回來了。往日您可從沒這麽晚回來過,您要是再不回來,我就要打發人去尋您了。”


    施清如有些歉然:“我給師父做了晚膳,又陪他用了膳,所以才回來遲了,倒是讓你久等了,是有急事嗎?”


    她以往也晚回來過,隻沒今日這麽晚,小杜子也並沒親自在二門等過他,今日勢必事出有因。


    小杜子卻笑道:“沒事,不過是聽說姑娘這麽晚還沒回來,我擔心罷了,現在見姑娘安然無恙的回來了,我也安心了。”雖說這一帶都是他們東廠的地界兒,應當沒有哪個不長眼的敢造次,可不怕一萬,就怕萬一。


    施清如不由心下一暖,“都是我不好,還累你大晚上的在這兒吹冷風,我該打發個人提前回來告知一聲的,下次不會了。對了,督主今兒回府了嗎?”


    小杜子聽她提到自家幹爹,有些無精打采了:“沒有。幹爹這次在宮裏待得也太久了,以往可沒這麽久了,也不知道都忙什麽呢?偏我說要進宮去服侍,幹爹又不讓我去,沒我在他老人家身邊服侍,也不知道他吃得好不好,睡得好不好?可千萬別又犯了老毛病。”


    施清如聽他這麽一說,心裏越發不自在了,肯定是督主還沒消氣。


    她隻得道:“督主日理萬機,肯定是太忙了,等忙完了就會回府了,你也別太擔心。對了,我師父讓我明兒一早隨他去太醫院,讓我問你該如何喬裝,又該做些什麽準備?說你一定會給我安排得妥妥帖帖。”


    太醫院也在皇城內,不知道她有沒有機會見到督主,再向他解釋陳情一番?


    小杜子聽見施清如需要他的幫助,總算恢複了幾分精神,道:“常太醫讓姑娘找我,那就真是找對了人。姑娘放心,我待會兒就給您送套小太監的衣裳去,本來您跟著常太醫在太醫院,喬裝成藥童是最好的,可太醫院上下攏共就百十個藥童,宮裏從主子到宮女太監,卻幾千上萬人,藥童得做太醫院的一切雜事,哪個太醫都能使喚,還要跟著太醫們應召出診,替各宮的主子們熬藥,辛苦得很,常太醫一忙起來,怕也沒法兒一直護著您,那您不是白白受累吃虧嗎?倒不如喬裝成個小太監,讓人一眼就知道您不一樣,不敢使喚你,我再把我的腰牌給您,萬一有哪個不長眼的還敢使喚你,你就把腰牌拿出來,那些個不長眼的自然不敢再有二話。”


    施清如豈能不知道太醫院具體是個什麽情形?心裏早已有了主意,隻不過想轉移一下小杜子的注意力,也的確需要他幫忙準備衣裳,才會這個時候問他。


    聞言笑道:“你把你的腰牌給了我,你進宮時怎麽辦?”


    小杜子笑道:“我不用腰牌,也上下內外都認得我,姑娘就放心吧。”


    不但都認得他,還都得捧著他敬著他,他也算是狐假虎威了。


    施清如點頭笑道:“也是,皇城內外誰不知道你是督主的幹兒子?不過我覺著,我還是喬裝成藥童的好,我本來就是去學東西的,哪怕苦些累些,隻要能學到真本事,苦累一些又算得了什麽?何況木秀於林風必摧之,我太鶴立雞群了,不是給師父招恨嗎,指不定還會給督主添麻煩。所以,你還是給我送藥童的衣裳吧。”


    哪怕隻有一絲一毫給師父和督主惹禍添麻煩的可能,她都不願意。


    小杜子倒是不以為意,“嗐,姑娘多慮了,都知道常太醫得我幹爹青眼,雖在太醫院品秩不高,卻也沒人輕易敢招惹,何況太醫院離司禮監雖遠,皇城內外有任何事,司禮監卻都能第一時間知道,我倒要看看有哪個不長眼的敢找常太醫和姑娘您的麻煩,姑娘就隻管安心吧。”


    施清如卻仍十分堅持,“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你還是給我準備藥童的衣裳吧。”


    小杜子見她堅持己見,隻得笑道:“那我聽姑娘的,給您準備藥童的衣裳便是,待會兒我打發人給您送去啊……”


    話沒說完,就見又一輛馬車緩緩駛了過來,小杜子眼尖,幾乎是立時便認出了是韓征的馬車,驚喜的歡呼著:“幹爹回來了——”便小跑著迎了上去。


    施清如也是又驚又喜,下意識跟著想迎了上去,走出兩步後,想到督主未必想見她,沒的白壞了督主的心情,隻得又站回了原地。


    馬車越駛越近,終於停下了,車簾一撩,露出的果然是韓征平靜無波,昳麗秀挺的臉。


    小杜子忙上前嗬腰笑道:“幹爹,您可算是回來了,這幾日兒子和施姑娘都好生惦記您呢,兒子扶您下車。”


    施清如聽小杜子提到了她,忙也上前屈膝行禮,小聲道:“參見督主。”


    猶豫了一下,正要解釋,“那日都是……”


    韓征已徑自跳下車,淡淡開了口:“本督累了,都散了吧。”隨即大步往裏走去。


    小杜子見狀,忙跟了上去,立刻又折了回來,小聲與施清如道:“姑娘,今兒您有煲湯熬粥嗎?我幹爹晚膳肯定沒用好。”


    施清如有些為難,“今兒湯粥都沒有,我一想到督主肯定惱了我,心裏就沒著沒落的……”


    實在是沒那個心情下廚房啊。


    “那我讓大廚房準備吧,姑娘也早些回房歇息。”小杜子有些失望,卻也不欲大晚上的還讓施清如忙活兒,說完便要行禮離開。


    施清如卻叫住了他,“我想起早起範媽媽去大廚房拿了半簍青蝦回來,用來包餛飩倒是正好,做起來也快,你先去服侍督主,我做好後,立時便讓範媽媽送過去。”


    小杜子忙道:“不會太麻煩姑娘吧?那就這麽說定了啊,不過我幹爹向來不喜歡旁人進他的院子,還得勞煩姑娘做好後,親自走一趟,可以嗎?”


    施清如想了想,點頭道:“那我做好後就親自送過去吧。”


    正好當麵再向督主道個歉,若督主還不肯原諒她,要打她罵她她都認了,隻求他別再生氣,以免氣壞了身子。


    當下與小杜子作了別,施清如便忙忙回了擷芳閣,連衣裳都來不及換,即去了廚房裏。


    ------題外話------


    瑜:督主你居然做那樣不可描述的夢,簡直就是……幹得漂亮!


    督主冷眼:你有本事讓本督來真的。


    瑜:會有來真的那一天的……吧?(頂鍋蓋跑走o(* ̄︶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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