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氏張嘴還想說什麽,顧璐已經走出門去,而且身影很快就消失了。


    她隻能直勾勾盯著幔帳,神色莫名。


    顧璐說得再好聽,此時也是極為難過的,從來不曾抱怨過生母,然而她心頭多了很多的委屈和恨意。


    她腳下的步伐淩亂,眼淚再次不爭氣般滾落,一身的孤獨和委屈。


    竟然沒有一個朋友和親人可以傾訴。


    為何會這樣?


    哪怕在上一世她還是有個朋友的。


    重生後,她隻記得自己犯難的時候,那些朋友對自己沒有盡力,也怕朋友占自己的好處,便逐漸疏遠了她們。


    本想著自己這輩子掌握先機,怎麽也輪不到求朋友辦事的地步,自己一個人也能過得很好。


    可誰能想到她竟然落到今日這般光景。


    顧璐跌坐在回廊下,宛若受傷的小獸一般無助。


    銀白清冷的月光灑落,一地雪白,夜風吹拂樹葉,更顯出幾分蕭瑟。


    腳步聲由遠及近,顧璐抬起頭,身形單薄同樣一身落魄孤寂的顧瑞走了過來。


    “哥……”


    眼前的顧瑞好似同上一世,顧璐見過的顧瑞重合了。


    不,今生顧瑞比上一世更顯得悲涼。


    不到二十的年歲,本該風華正茂,器宇軒昂的,可他兩鬢已有幾絲華發,本該充滿希望眸子也如同行將就土的老者一般。


    是她毀了哥哥麽?


    這個念頭令顧璐遍體生寒,格外紮心。


    顧瑞望著淒淒慘慘的妹子,默默歎了一口氣,席地而坐,將帕子遞了過去,“四妹,別哭了,娘是自私的,她隻會想著自己。”


    “她想表現出一個好母親時,總會為兒女做很多,可她又能做什麽?除了以死相逼外,要計謀沒計謀,要策略沒策略。”


    顧瑞歎道:”她是不會去想子女們怎麽想的,是否會認同她所為,橫豎她認為自己做到了一個母親該做的一切。“


    “你看,我連性命都可以為你們失去,我還不是個好母親嗎?”


    “你們不該感激我?!”


    停頓片刻,顧瑞苦笑:“可這是我們做兒女所需要嗎?偏偏她不會管,橫豎她把自己感動了,而我們也要背負著她的恩情,有苦都說不出來。”


    顧璐擦拭眼淚,蒼白的唇瓣微張,本能想為娘親辯駁上幾句,卻一時找不到話。


    “我不知你為何突然間對父親諸多的不滿,對娘親諸多的維護,甚至支持娘親同方展的癡戀。”


    顧瑞一直弄不明白原本好好的妹子怎麽會突然大變樣,“你不必同我說,我已經不想知道了,顧家能供得起母親的奢侈的日子,方家是不能的,既然走到這一步,他們是一定得成親,以後母親所承受的苦楚,也是她求仁得仁求來的。”


    “四妹,別再說銀子和地位不如真情重要了,貧賤夫妻百事哀,這句話是有一定道理的,倘若方展是個上進的,母親又有些手段,方家未必就不能富庶起來,畢竟他們有才華,方家也有底蘊。”


    “然而他們兩個……”


    顧瑞不看好般搖頭,“我是不會隨著娘親去方家生活的,若是求得父親的原諒,是最好的事,若是不能,我賠了父親一雙眸子後,便會離開京城,再也不會踏足有娘親在的地方。”


    “也許下輩子我會因為不孝而入地獄受盡折磨,我不想活著的時候被娘親再牽連進各種麻煩尷尬之中去。”


    “做人子女當為父母考慮,所以我沒有全力阻止母親再嫁方展。”


    “我唯一的要求就是以後她有麻煩也別牽連到我身上。”


    顧瑞緩緩起身,將披在身上的披風解開蓋住顧璐,“方展多情而軟弱,麵對重壓很難堅持,當年他為了爵位而放棄母親而另娶,以後難免也會為什麽事而再次拋棄已經無依無靠的母親。”


    “我知曉你看不上父親,可是父親從未做過任何突破自己底線的事,哪怕耍賴打滾,哪怕被大伯父罰跪祠堂,他依然會堅持下去。”


    “就衝這一點,父親就比方展更似個男人!”


    顧瑞這段日子也不是白過的,一直在反思,比以前成熟了許多,也更能看懂人性,“四妹總是認為我該同三哥比,隻要我肯努力,有你的先機輔佐,一定能碾壓三哥……”


    “可你始終不明白,天才和庸才的區別,天才就是不管多困難,他依然能抓住機會綻放出光彩,越是艱難,他越是成功。”


    “四妹,承認三哥是天才並不是太難,而且三哥從來就沒想過踩著我們上位,否則在顧家早就沒有我們的容身之地了。”


    顧瑞眼裏閃過佩服,緩緩說道:“三哥的格局很大,從不在顧家繼承權之爭,真正做到了不卑不亢,誌在天下!”


    “當初若是李姨娘想爭的話,哪有母親穩坐這麽多年的夫人之位?”


    “說句戳心窩的話,你所看重的,人家根本就看不上!”


    顧瑞抬手摸了摸顧璐的額頭,“你仔細想一想吧,即便以後你繼續跟著母親,也要多個心眼兒,別什麽事情都往自己身上攬,縱容的母親事事依賴你,一旦不讓她滿意,她又鬧出尋死覓活這出戲。”


    顧璐睜著迷茫的眸子,裹緊身上的披風,“哥,你要離開嗎?”


    顧瑞點點頭,“現在我不好去打擾父親準備殿試,等到父親出門尋大夫,我是一定要跟隨左右的,以報答父親多年的養育之恩。”


    顧璐:“……”


    顧瑞離開了,一如來時突然,翌日一早,顧瑞的屋子已經空無一人,留下了顧璐給他的幾百兩銀子。


    他除了一身衣服外,什麽都沒有帶走。


    顧璐站在空蕩蕩的屋子,痛苦的合眼,卻也明白即便自己勉強留住四哥,也是留住了一具沒有靈魂的驅殼罷了。


    還不如……放四哥去做真正想做的事。


    她期望四哥能達成所願,重新被顧四爺召回顧氏。


    由此她同顧瑞牽扯越少,越能幫助四哥達成目的。


    不過顧璐還是把四哥離去的事告訴了汪氏。


    “這個不孝子,我就知道他還是貪戀顧家榮華富貴!”


    汪氏狠狠說道,眼淚滾滾,“我做錯了什麽?連兒子都拋下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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