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日在乾清宮,他麵對冷麵的先帝,即便身邊有侍衛保護,先帝被重重包圍,他依然不敢麵對先帝冰冷無情的眼眸。


    甚至不敢去爭奪先帝手中的玉璽。


    那是一場噩夢。


    隆慶帝不願意再回憶的噩夢,曾經折磨他多年,唯有女子溫暖柔順的身軀能讓他忘記曾經的屈辱。


    因此在登基之初,他縱情美色,後宮中填滿才女佳人。


    先帝知曉隆慶帝不會放過太子,隻要求他保留太子血脈,否則他們父子必是魚死網破的結局。


    雖然先帝病體沉珂,命不久矣,真若同當**宮的兒子拚命,隆慶帝未必能全勝。


    因此在先帝麵前,隆慶帝隻能跪地發下毒誓,以保證太子血脈不斷。


    父皇還是最疼愛看重太子,當然還有齊王,先帝生前最寵溺的兒子。


    他答應過先帝,隻要齊王不謀反,他不會動齊王一根汗毛。


    不過隆慶帝也任由太後娘娘搓磨齊王生母貴太妃,冷眼旁觀齊王夫妻備受折磨,生計艱辛。


    當朝王爺,先帝龍子除了有王爺的頭銜之外,每月也隻能吃著最寒酸的食物,時常被小吏欺上門去。


    當世之人都已經忘記齊王在先帝在世時,他有多風光。


    太後看出皇帝不想再交談,她靠在迎枕上,麵色一變再變,頻頻看著大殿的門,“所有接觸她的人都該死,皇帝可不能再手下留情。”


    隆慶帝默不作聲,由著太後娘娘念叨。


    他的手指輕輕敲擊炕桌,敲擊聲不輕不重,再配上他緊閉的眸子更顯得威嚴。


    太後抿了抿嘴唇也就停了口。


    隆慶帝沒有說過最近他再次夢見立下毒誓的場景。


    在夢中,先帝的麵容已是模糊,不過先帝那雙眸子一直盯著他。


    周圍一切虛化,好似隻有他一人跪在空曠地方,他甚至看不出昔日自己的麵容,隻有所立下的誓言一遍一遍在耳邊回蕩。


    乾清宮的棚頂突然變成透明,誓言如同長了翅膀,飛向站滿神佛的天空。


    “陛下,陛下。”


    隆慶帝打了個激靈,驟然驚醒,恍惚的眼眸在看清麵前的人,以及熟悉的擺設時,變得清明。


    “錚兒?!”


    “您睡著了。”陸錚半跪著,輕聲提醒:“錦衣衛指揮使已經把人抓到了,如今正在宮外候著?”


    隆慶帝唔了一聲,眼角餘光掃過八皇子,抓住陸錚的胳膊,“錚兒同朕……回到朕身邊可好?”


    八皇子同太後同時打了個寒顫,八皇子儒雅俊美的臉龐難以掩飾的陰鬱和緊張。


    “皇帝,這……不成。”


    隆慶帝揮手讓太後閉嘴,望進陸錚同他相似的眸子,沙啞說道:“你及冠時,朕問過你一次,錚兒,朕這是最有一次問你了。”


    陸錚平靜的回道:“臣的答案從沒改變。”


    “你……”隆慶帝有幾分失望,亦有幾分說不清的陌生情緒,頹然道:“罷了,隨你。”


    最優秀的兒子不在他名下,無權繼承帝位。


    莫非最後江山易主的毒誓真會應驗?


    他膝下幾個成年皇子,有不堪造就的,也有隻存野心而沒治國本事的,但是八皇子,四皇子,二皇子,十皇子等幾人仔細調教,未必不能做個守成的帝王。


    隆慶帝按著鼓起的太陽穴,是因夢境影響麽?


    若是他的後代不能傳承帝位,他的身後名如何保持?


    甚至他的靈位怕是都無法供奉在太廟帝王閣中。


    一如他把先帝太子的靈位歸到普通宗室,很少有人會祭奠一般,竄改先帝朝史書,竭盡貶低先帝太子,以大量的‘事實’證明他才是天命所歸的天子。


    屏風外,顧湛委屈的聲音傳來,“太後娘娘誤會了,您不知臣父親的性情,他就是個忠誠先帝的老好人,誰都不得罪,以此在朝廷上立足。”


    “您說他忠於先帝太子,陛下追封的榮親王,臣有記憶起就沒聽他提過榮親王。”


    趁著隆慶帝打盹時,太後叫來顧湛,厲聲責問顧老侯爺是否同榮親王有關。


    “你少拿這些話來搪塞哀家。“太後發覺隆慶帝已經醒了,索性不再壓低聲音,“你蒙蔽陛下多年,直到現在還想欺騙陛下,哀家看錯了你,顧湛!”


    “別以為哀家不知你父親曾經去過東宮,榮親王外室生的兒女就是……”


    “啊。”


    顧四爺詫異說道:“榮親王也需要養外室嗎?”


    太後娘娘鯁了一下,狠狠腕了顧湛,心說皇帝都被顧湛給帶壞了。


    “臣愚鈍,不懂她後娘娘深意,當日榮親王還是太子殿下,臣父親為先帝臣子,被派去東宮看望太子殿下病情有毛病嗎?”


    “太子殿下病逝,先帝悲痛欲絕,傳位給陛下之後撒手人寰,把江山重任盡數交脫陛下。而陛下也沒辜負先帝,如今正是太平盛世,臣入宮時還聽說西北番邦臣服陛下,獻上可興天下的聖女。”


    顧四爺不是不緊張,盡量放空腦子,眸子純然,“即便榮親王有遺孤在世,陛下也會好好照顧,不許旁人欺辱。”


    太後食指指著顧湛,臉上鬆弛的肌肉顫抖,說不出一句話。


    顧四爺耷拉下腦袋,為難道:“身為兒子不該說父親的不是,娘娘好似把臣父當做能臣幹將,把臣父想得很有本事,能左右榮親王。”


    “您對臣父誤會太深了,臣父在先帝朝毫無建樹,若他有本事,也不至於侯爵傳不到大哥頭上。”


    “臣父唯一值得稱道得就是於人為善,不得罪人,可這性子又是最沒有出息,被人看不起。”


    隆慶帝站在屏風後聽了半晌,失笑道:“母後別再為難顧湛了,以前他連朝廷上站在朕身邊都不清楚,上朝都沒他資格,他能懂什麽?”


    “皇帝……”


    “朕相信顧湛的忠誠,也相信顧湛的父親是個老好人。”


    隆慶帝麵向太後,“榮親王是朕的皇兄,永遠都是,朕盼著他有血脈子嗣傳承出於真心,畢竟父皇心心念念就是此事,朕在國事上沒讓父皇失望,同樣朕當善待友愛兄弟。”


    “一會兒把齊王也叫進宮來,朕有段日子沒見齊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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