聲若滴血般的控訴,顧二爺滿眼含淚,身體仿佛承受不住微微顫抖。


    他受了極大的委屈。


    他可以忍受命運的不公,身為庶子的無奈,無法讓兒子重複自己不公的經曆。


    長子是他同楊氏所出,堂堂正正的嫡子。


    “我給予他已經很有限,正因為我為庶子,他堂堂顧氏一族長孫處處謹慎小心,當年差點就被顧玨戳瞎了眸子,如今更是滿腹才華委屈落榜……”


    顧二爺痛心疾首,宛若最是慈愛的父親,“我不敢說他是顧家下一代最為優秀的,比之顧瑾也隻差了我是庶子,而四弟是嫡出。”


    二夫人楊氏在一旁抹淚,哭得帕子都能滴出水。


    而顧大少爺沉默般低頭,陰鬱而壓抑。


    隻是在顧瑤進門後,悄悄抬了眼瞼,突然想到在錦衣衛的遭遇,立刻繼續垂頭,麵色越發蒼白。


    他盡量控製自己不去看絕色的堂妹。


    為何偏偏是他的堂妹?!


    每次碰見顧瑤,於他都是痛苦的折磨。


    顧老夫人嘴唇嗡動,指著顧二爺半晌說不出一句話,“你……”


    “母親。”


    李氏靠近輕輕拍著顧老夫人的後背,“您且消消氣,既然是二房針對四爺,四爺又不在,請先容兒媳說上幾句。”


    “倘若兒媳無理取鬧,再由母親定奪。”


    “好。”


    顧老夫人心不甘情不願點頭,發狠道:“無理取鬧的人是老二,他們是不想留在顧家了,看把他們委屈的。”


    二夫人低泣,“母親怎能這麽說二爺?他受了多少的委屈啊。”


    “二嫂這句話不覺得虧心麽。”


    李氏直接接下話茬,身姿屹立,從容冷靜。


    “從小到大,二爺可曾短過吃穿用度?老夫人可曾貪圖過老侯爺指定留給二爺的田產銀子?”


    二夫人:“吃穿隻是小事,我說得委屈是看不見的刀挖著二爺的心,這樣的刀子傷人才是最痛的。”


    “沒有顧家的銀子,二爺怕是早就餓死了,還讀什麽書?”


    李氏淡淡回道,“二爺方才也承認自己是庶子,他一心同四爺較勁不是找不在嗎?母親在外的賢惠名聲不是二爺給的,而是母親把二爺培養成才了。”


    “母親從未苛責二爺一分,為他延請明師,即便當初二爺落榜,母親依然繼續供他苦讀。”


    “二嫂也出自名門世家,你娘家養廢了多少庶子,用我一一點出來?”


    二夫人:“……”


    李氏撇下潰不成軍的二夫人,轉而麵向顧二爺:


    “初聽二爺訴說委屈,還是很能糊弄人,引人同情的,你把一個為兒子出頭的好父親姿態擺得十足。二爺是看四爺如今在牢裏,瑾兒出門去見玨兒,把我同瑤瑤當做軟柿子?”


    “瑤瑤是晚輩,不好直接辯駁你。今兒我就出聲為四爺說上幾句,總不能讓二爺為所欲為往我們四爺頭上胡亂安罪名。”


    顧二爺抿了抿嘴角,李氏纖細柔弱的身子好似稍稍用力就能折斷,此時她宛若碧竹,再厚重的大雪也無法讓她彎腰。


    她領口繡著薔薇,丹鳳眸子微斂,氣勢頗為淩厲。


    到底是敢把汝陽郡王的女人按進棺材的女人!


    平時的溫柔小意隻對著顧四爺。


    插在李氏頭上的珍珠步搖一晃一晃,溫潤的光澤因為她淩厲多了幾分刺目。


    “二爺方才說俸祿銀子大半送回了顧家,就算在此時,顧家也沒分家,所有房頭的銀子都要交到公中的。”


    “我們四爺在無官無爵前,自然沒有銀子開銷,既然沒有分家,支用月錢是慣例,任何勳貴官宦人家都是如此。”


    “這一點二爺是認同的吧。”李氏勾起嘴角,“至於四爺超出的花銷,用得是大爺和顧老夫人的私房銀子。”


    她用極為氣人的口吻道:“二爺方才也說,四爺是嫡子嘛,母親心疼幺兒,長兄憐惜一母同胞的幼弟,二爺也該理解,誰讓二爺隻是庶出呢。”


    顧二爺:“……”


    顧瑤確定其實顧二爺是在意庶子的身份,她娘這是在顧二爺脆弱的自尊上再狠狠捅上一刀,在傷口撒鹽。


    “二爺既然清算,那我不妨同二爺仔細算算,母親為您外派出京,曾經送了幾個盆景給吏部上官,年節二爺給顧家禮物,老夫人也都還禮了。”


    “不說二爺在江南如何同上官應酬,就是吏部每年考核,二爺都是中上的評價,若無關係疏通,二爺怕是無法留在富貴之鄉的江南重鎮。”


    “對官場官員升遷,我是不大懂的,不過是聽瑾兒提過一嘴,官員每年的官評,中上最好,若是四品五品官員都是得優的話,上官會認為其才能卓著,自然要重用的。而因為官職不夠高,回不了中樞,重用的結果就是去苦寒貧窮之地,如此才能更好施展才幹,讓荒原變良田,刁民變為知禮儀的良民。”


    顧清捏著教子鞭,咳嗽道:“四弟妹還是說正事吧。”


    這是他們吏部約定俗成的委任官員手段,官場黑幕也不能挑明說啊。


    不過四弟妹是真聰慧。


    顧瑤都沒想到還有這種操作,幹出成績就去貧困的地方……難怪隆慶朝的官員隻願意平庸不犯錯呢。


    李氏福了一禮,繼續道:“二爺在江南十幾年,轉過兩三個地方,可哪一處不是富庶容易出政績的地方?若是沒有大哥和母親灑出大把的銀子打點,肥缺哪就輪到二爺?”


    “四爺外出花銷兩三年的銀子都趕不上給二爺疏通一次耗費多。畢竟京城的官員都是見過世麵的,收銀子就太俗,最愛是孤本等珍貴物品,合心意的禮物除了耗費銀子外,更要用心血去尋找。”


    李氏慢慢吐出濁氣,“二爺總以為有今日是你自己努力的結果,卻不曾想過為讓你在外為官不被掣肘,顧家搭進去多少的財務,多少的人情?”


    “財物有價,人情無價,而且人情這東西,用一次自然淡薄一次,老夫人和大爺隻是在銀子上補貼四爺,卻把顧家資源和人情都用在二爺身上了。”


    顧老夫人扶額蓋住眸子,聽老四媳婦說的話,她好似為老二做了很多犧牲?!


    顧二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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