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夜裏, 下了一場傾盆大雨。天空是沉鬱的黑色, 無星無月。厚重的雲層將夜空遮了個嚴嚴實實。


    雨水悶頭澆下,砸在地麵上, 發出沉悶的聲響,漫天的雨水織成了一張雨幕。雨勢漸大,焦灼著人心,一陣陣沒來由的心煩意亂。


    醫院外麵被記者包圍了,華瑞已經調來了保安,嚴格堅守住醫院的頂樓,防止狗仔進來。


    深夜的醫院裏,寂靜萬分。一扇大門,把喧囂的風聲雨聲都關在了外麵。病人們都已經入睡,偶有幾個值夜班的醫生護士在行走。


    一間病房裏,彌漫著刺鼻的消毒水味道。窗簾半開, 月光影影綽綽。


    穿著病號服的男人躺在病床上, 房間裏僅僅開了床頭的一盞小燈。微弱的燈光,映亮了他的臉。


    沈述還在昏迷,他雙眼緊閉,眉頭緊鎖, 似乎是在做噩夢。


    雨水擊打著窗框, 窗外隱約傳來雨聲。昏迷中的沈述回到了童年那個被拋棄的夜晚,一個相似的下著雨的夜晚。


    小沈述又一次被他的媽媽盛芸關在了房間裏。


    房門從外麵上了鎖, 房間裏的光很昏暗, 小沈述把身體蜷縮成小小的一團, 躲在角落裏。


    大雨被猛烈的風吹起,雨水砸窗。窗戶框框作響,小沈述更害怕了,他不敢說話,不敢出聲。


    這時,外麵傳來了爭吵的聲音,是盛芸和沈仕在爭執。盛芸的語調高昂,尖銳的嗓音刺了進來,數落著婚姻裏的種種不堪。


    行李箱拖地的聲音響起,輪子的咕嚕聲,劃過地麵。盛芸落下了最後一句話:“我走了,永遠不要來找我!”


    小沈述從地上爬起來,跌跌撞撞地跑到緊閉的房門前,他一邊砸門,一邊哭喊:“不要走,不要離開我。”


    噩夢又一次重現了,沈述的周身冰冷極了,沉重的眼皮壓著他。


    那個濕冷的冬天,沈述不記得敲了多久的門,凜冽的寒意蔓延至全身。夢魘纏繞著沈述,他怎麽都睜不開眼睛。


    直到沈述突然記起了葉穗的臉。


    葉穗的膽子很小,她最害怕看見鬼,又偏偏擁有能看到鬼的能力。隻要她害怕的時候,就會賴在他身邊。


    容易迷路的有鬼的廣場,一輛空蕩蕩的鬼車,一個擁有水鬼傳說的城市……葉穗每次靠近都會被他誤解。


    在葉穗家鄉的那個小鎮,寧靜安詳,遠離都市的喧囂。


    黃昏路上,夕陽的光鋪滿了回家的路。夕陽慢慢落下來,他們一起走回家。


    葉穗修複他內心的創傷,沈述知道什麽才是一個真正的家,以前的事情再也影響不到他了。


    沈述的大腦一疼,他們兩個人都喝醉的那個晚上,斷片後的記憶也再次浮現出來。


    酒量很差的兩個人,借著醉酒說出了心裏的想法,那個詞語是,喜歡。


    美好的記憶一幕幕閃回,不像是回放,像是一場漫長的告別。有疼痛忽然紮心而來,提醒著他一件事。


    寂冷的夜裏,他們的汽車在馬路上行駛,伴隨著震耳欲聾的撞擊聲,葉穗的聲音清冷動聽,在沈述腦海中響了起來。


    “沈述,我喜歡你。”


    從一片混沌中,沈述猛地睜開了眼睛。


    他模糊的視線逐漸變得清晰,頭頂是發白的天花板,像是被千萬個白色光點包圍。


    剛醒過來,沈述覺得喉嚨幹渴發疼,痛意彌漫整個身子,全身都在疼痛著。但是沈述並沒有去管自己,他支撐著坐了起來。


    葉穗呢?她現在怎麽樣了?


    沈述環顧四周,沒有發現葉穗的身影。他心下一緊,心髒被揪得生疼。


    站在病房外麵等待的戴誌,看見了沈述。戴誌快步走進病房,沈述正要開口,他立即明白了沈述的想法。


    “葉穗還在急救室,可能要做手術。”戴誌皺眉,“我已經聯係了她的媽媽,會派人把她接到這裏。”


    沈述身上沒有太多傷口,隻是暫時性昏迷。


    剛才葉穗已經做過了急救。沈述醒來的時候,葉穗的急救剛剛完成,醫生還要做一個手術。


    沈述立即下了病床:“急救室在哪裏?”


    “沈述,醫生說你要好好休息。”戴誌的語氣很關切,“急救室那邊有王川盯著。”


    沈述仿佛沒聽到似的,頭也不回地走出病房。


    戴誌快步跟了上去,他們兩人到急救室門口的時候,正好看見醫生正在和王川對話。


    穿著白大褂戴口罩的醫生走了出來,他眉頭緊鎖:“葉穗要做手術,必須要有直係親屬簽字。”


    王川一驚,他們已經聯係了葉穗的親人,但是她媽媽不能在短時間內來到醫院,現在應該怎麽辦?


    醫生繼續問:“葉穗的家屬在嗎?”


    王川搖了搖頭,歎了口氣,正準備開口。這時,身後突然響起了一道熟悉的聲線。


    “我是。”空蕩寂靜的走廊,那道聲音顯得格外清晰。


    王川愣了愣神,他轉過身去,看見已經蘇醒的沈述站在那裏。王川鬆了一口氣:“沈述,你終於醒了。”


    沈述望著醫生,清冽的聲線落了下來:“我是葉穗的丈夫。”


    醫生皺緊的眉緩了幾分,他對著沈述招了下手:“你跟我進來簽字吧。”


    沈述跟著醫生走進辦公室,留下王川和戴誌兩個人。他們終於回過神來,相互對視了一眼,大眼瞪小眼。


    王川有些難以置信:“你剛才都聽清楚了?”


    戴誌點了點頭:“你的耳朵沒出問題,我也聽到了,沈述和葉穗現在已經結婚了。”


    所以,現在急救室裏躺著的不僅僅是華瑞最受捧的藝人,還是華瑞真正的老板娘。


    如果這件事被爆出去,將會引起多大的轟動。他們事後會聯係在場的醫生護士,確保此事不會被外界知道。


    葉穗和沈述在醫院養傷期間一定要清淨,不受到任何輿論的幹擾。


    沈述從醫生的辦公室裏走出來,王川和戴誌什麽都沒有問。他們隻是陪著他,一起坐在手術室的門口。


    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不知道過去了多久,手術室的門還是沒有開。


    手術室外,沈述一直焦急地等待著。他穿著單薄的病號服,夜深了,冰涼的空氣穿過走廊。


    王川給沈述拿來了一件大衣:“沈述,不要累壞了身體。”


    他的下一句話是,葉穗肯定會沒事的。


    王川想說,卻又硬生生止住了聲。在現在這樣的時刻,什麽安慰對沈述來說,都隻是在提醒他葉穗受重傷的事實。


    -


    嚴嵐在接到電話的時候,正在和鄰居一起吃晚飯,葉穗不能經常回家,所以她有時候會請鄰居來家裏嘮嘮嗑。


    嚴嵐吃穿都不愁,葉穗給她寄來的錢花都花不完,嚴嵐每次都讓她別打錢了,葉穗嘴上應著,下次還是照做。


    嚴嵐嘴上抱怨幾句,心裏卻知道這是葉穗的關心,葉穗不忙了還會帶著沈述來看她,她根本沒有什麽好憂愁的事情,看上去都年輕了不少。


    “你命好,女兒對你這麽孝順。”鄰居羨慕地說著。


    嚴嵐一臉笑眯眯的模樣,連連點頭,還沒等嚴嵐吃完晚飯,她的手機突然響了。


    嚴嵐看了一眼來電顯示,笑著開口:“小劉啊,有什麽事情嗎?”


    小劉深吸一口氣:“阿姨,你先冷靜下來聽我說,千萬別太激動。”


    嚴嵐心裏一慌,立即從位置上站起身來,她似乎有心電感應似的:“是不是葉穗出事了?”


    小劉語氣沉重:“嗯,葉穗發生了車禍,現在還昏迷不醒。”


    嚴嵐眼前一黑,身子發軟,趕緊撐住桌沿,才穩住了身子,她聲音顫抖著,帶著哭腔:“她在哪個醫院?我去看她。”


    小劉報出了醫院的名字:“我現在已經快到了,有人會接我們去醫院。”


    掛了電話後,嚴嵐失魂落魄地往外麵走:“快點,快點,我女兒在醫院。”


    幸好鄰居在旁邊聽了幾句,察覺到嚴嵐的異樣,她立即拉住嚴嵐,陪著嚴嵐等著小劉過來,才敢放心離開。


    小劉和嚴嵐離開這裏後,直接坐上了沈述的私人飛機,嚴嵐已經徹底失神,根本沒注意到私人飛機是哪裏來的?是誰的?


    嚴嵐心心念念都是葉穗的安危,她想知道葉穗到底是什麽情況。


    嚴嵐很快就到了陸城的醫院,狗仔已經蹲守在了醫院的外麵,一看到嚴嵐到來,立即朝著嚴嵐拍照。


    小劉沉著一張臉,護著嚴嵐好不容易才進了醫院。


    嚴嵐剛進醫院,狗仔立即在營銷號上發出好幾條微博。


    【葉穗母親失魂落魄,趕來看葉穗最後一眼。】


    【當紅女星葉穗危在旦夕,是否能夠熬過今晚!】


    狗仔知道,現在隻要是有關於葉穗的話題,都能引起劇烈的討論。


    這些奪人眼球的微博一發出,一大批網友迅速殺到了微博下麵,開始罵這些無良的狗仔。


    “葉穗都昏迷不醒了,還有人故意放出這種消息製造話題。”


    “醫生都沒下通知呢,這些狗仔就迫不及待地詛咒葉穗了,有沒有點做人的標準啊?”


    “還敢拍葉穗媽媽的照片,人家女兒出事擔心還來不及,還要麵對這種事情,真是糟心。”


    “缺德事也不能這麽做吧,葉穗都這樣了,還落井下石。”


    網友是一邊倒地討伐,全部站在葉穗這邊,把拍攝這些照片的狗仔罵了個狗血淋頭。


    有些想要趁著葉穗車禍,故意造謠的水軍也被網友一竿子全部打翻,根本不給黑子黑葉穗的機會。


    反倒是葉穗經過這麽一出,意外拉了不少同情票,那些曾經黑過葉穗的人都去重新看了葉穗之前的節目和電視劇。


    他們發現了葉穗在《演員》上的演技幾乎是無可挑剔,他們沒有看過葉穗的表演,就直接開始沒頭沒腦地黑她。


    葉穗無論是在綜藝還是演技上的表現,都不像他們自以為的那樣,隻要認真地去了解葉穗這個人,就會發現她其實是一個人品和演技俱佳的明星。


    如果這樣好的一個演員就這麽走了,他們之前對葉穗造成的傷害都無法彌補了。


    嚴嵐不知道網上因為她引起了這麽大的熱議,她根本無暇顧及,幾乎是一路小跑著,到了手術室的外麵。


    手術室還亮著燈,手術正在進行,葉穗還沒有脫離危險。


    嚴嵐腳一軟,差點跪在地上,沈述立即上前將她扶住,攙著她坐到了手術室外麵的椅子上。


    沈述的手被嚴嵐拉住,他感覺到嚴嵐冰冷刺骨的手心。


    “醫生怎麽說?”


    沈述快要被無盡的愧疚淹沒,要不是在最後關頭的時候,葉穗為了救他,情況也不會這麽嚴重。


    如果他在葉穗對他表白的時候,沒有分神,那麽葉穗也不會變成這樣。


    沈述艱難地出聲:“醫生還在搶救,還要看具體情況。”


    頓了一秒,沈述再次開口:“對不起,我沒有保護好葉穗。”


    嚴嵐的眼淚落了下來,她搖了搖頭:“別自責,我知道你已經做得很好了。”嚴嵐看到了沈述頭上的傷口。


    嚴嵐知道沈述受傷,擔心他不舒服,卻還在這裏守著,她拍了拍沈述的手:“你不要硬撐,先去休息吧,我在這裏等著。”


    沈述沒有答應,他搖頭,語氣堅定:“我要這裏等著葉穗出來,我相信她一定會沒事的。”


    手術室的燈還亮著,手術沒有結束。


    手術室的外麵守著不少人,全部人都希望著手術能夠順利,葉穗可以恢複健康,平平安安。


    葉穗從手術室被推出來的時候,她虛弱地躺在病床上,沈述看見了她那張蒼白的沒有血色的臉。


    沈述的呼吸一滯,全身的疼痛都比不上此刻蔓延開來的心痛。


    葉穗被推著往病房的方向走,沈述緊緊跟隨在旁邊。寂靜的夜裏,時針的聲音響起,滴答一聲,牆上掛著的鍾正好走到了十二點。


    今天,是沈述三十歲的生日。


    躺在病床上的葉穗,幫他度過了那個命中的死劫。


    醫生說,葉穗的手術很成功,但是還要觀察幾天,如果她醒不過來,可能就會變成植物人,甚至……


    沈述這個人的情緒不多也不外露,沈述的朋友們,頭一回看見失了控的他。


    沈述三十歲的第一天,葉穗沒有醒過來。


    他不吃也不睡,握著葉穗的手,呆呆地坐在病床邊,一句話也不說。


    沈述三十歲的第二天,葉穗沒有醒過來。


    別人怎麽勸都不聽,在葉穗媽媽的堅持下,沈述終於吃下了一點東西。他繼續坐在病床邊,守著葉穗。


    葉穗昏迷的這幾天,沈述的狀態變得很恍惚。


    沈述三十歲的第三天,葉穗還是沒有醒過來。


    葉穗在一片朦朦朧朧的黑暗裏,四周黑漆漆的,即便睜開眼睛,夜一般的黑也遮住了她的眼。


    葉穗好像做了一場很長的夢,在夢裏,她回到了前世。


    她無父無母,孤零零的一個人,什麽都沒有,那裏也沒有什麽值得她掛念的。


    暗無天日的地方,有一個熟悉的聲音突然破開了黑夜。淡淡的冷,像一道清冽幹淨的風。


    “葉穗,你聽得到我的聲音嗎?”


    誰在叫她?


    “葉穗,已經第三天了,你為什麽還沒有醒過來?”


    葉穗感覺到一滴淚落在她的手背上。她手的溫度冰涼,那滴淚是溫熱的。


    是沈述在等她嗎?


    沈述的聲音有些哽咽,他彎下腰,身子不由自主地顫抖了起來。


    “葉穗,那天晚上你說的話,我都想起來了。”


    “喝醉酒的時候,你說你喜歡我,其實我回答你了,但是因為喝了酒,我們都不記得了。”


    “是我沒有盡快想起來,如果你不記得了,那我再跟你說幾遍,好不好?”


    沈述拉著葉穗的手,她白皙纖細的手指沒有意識地彎著,他將手指伸進她的指縫間,兩個人十指相扣。


    “我也喜歡你。”


    “葉穗,我最喜歡你了。”


    “你是我最重要的人。”


    一點一點地告訴她,他有多喜歡她,他離不開她。


    “你睜開眼睛,我會一直在你身邊。”


    沈述的聲音弱了下來,像是在哀求。他抓緊葉穗的手,高大的身子彎在病床邊,懇求道。


    “你醒來好嗎?”


    葉穗想睜開眼睛,去看看沈述的臉,但眼皮卻有千斤般沉重,怎麽都抬不起來。她想伸出手,去觸摸一下沈述,確保他是否安然無恙。


    可是仿佛有什麽東西拉著葉穗往下墜,掉進一個黑暗無邊的深淵,她動彈不得,想要伸手,卻隻是微微動了一下手指。


    葉穗覺得身子好累,但又想努力張開嘴,回答沈述。


    沈述,你知道嗎?


    這個世界上我最喜歡的人,也是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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